她居然还问她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鹅梨帐中香不算最为名贵的香,其中的梨子不过是路边一文钱可买一个的水果,但填在其中的沉香却名贵的很。
原本沉香价高,一两黄金一两沉香, 只有皇室及世家大族用的起, 因江枫入朝后, 大力向官家谏言,开通海禁, 又与辽、金通商,这沉香因着多了价格才降了一些, 可也一两的价格也足要五两银子, 换成铜钱便是五贯。
可莫要小看这五贯钱, 江家对丫鬟小厮很好, 江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月银也不过半贯。
玉翦这样的女孩儿, 吃的用的都是江家统一发的, 月钱是直接给到她爹娘手里, 哪里来的额外的银子去买这价贵的沉香?
而且还是泛着这样清而不淡, 经久不衰的味道, 她一定十分爱这个香, 所以才会味道淡了, 便补一些。
玉翦没想到, 是身上这香出卖了她,明明潜入江府这么久,谁都没发觉。
她心里盘算着时间,哪怕江家那些护院围在了门外,她也丝毫没放在心上。
这屋里的人之中, 只有花满楼武功最高强,却是个瞎子,不足为惧。
江无瑕此时已经再懒得跟她虚与委蛇:“你假扮成玉翦,潜入江府,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真正的玉翦去了何处?”
‘玉翦’微微一笑,笑容中说不出的讽刺和讨打:“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大小姐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也会在意一个小丫头的命吗?”
江无瑕深吸一口气,说话倒有些和颜悦色了:“姑娘,你潜入江府,必对江府有所求,你若有难处大可说出来,我爹娘并非小气之人,若能帮忙定会尽力帮。只是玉翦一个小丫头,实在无辜,若姑娘知道将她带去了何处,还请告诉我们,姑娘如此擅入府之事,我们不会追究。”
江无瑕话说完,江老爷也附和道:“我女儿说的不错,请姑娘将玉翦还回来,若姑娘不合作,别便别怪江某不客气。”
‘玉翦’挑眉,看向江无瑕:“大小姐,你确定要保住那丫头的性命?要知道,那个丫头可真真是自不量力,她心里头,喜欢你那好表哥许久了。”
这女人捂着嘴咯咯笑了笑:“她的心思可比我大多了,江夫人没了女儿,见她有几分伶俐,出于移情,待她如亲女,竟也叫这小丫头生了妄想,以为能嫁给你表哥做正妻呢。”
此话一出,林氏夫妻面上俱都不大好看。
‘玉翦’瞥了一眼面色难看的林氏夫妻,诡秘一笑:“就连你们夫妻俩,屈居江家老爷夫人之下,也是不忿已久,想要女儿攀附江南花家这颗大树,一直鼓动你们这女儿去勾引表少爷不是?”
林家夫妻面色难看至极,林总管直接跪下对江老爷叩首:“老爷,求您明鉴,这妖女胡说八道,我们夫妻深受老爷夫人大恩,怎敢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她不知将我们的翦儿掳到哪里去了,还在这里挑拨离间,求老爷为我们做主,捉了这妖女,给翦儿报仇!”
江无瑕烦躁至极,觉得自己简直误入什么宅斗现场。
她拍了拍桌子让在场之人注意力都放到她身上来:“我没问你别的,你老老实实回答,玉翦到底在哪,你将她怎样了?”
那女人眼波一转:“你倒是唯一一个真心担忧她安危的人,明明都没怎么见过。”
她又瞥了瞥花满楼:“哦,忘了说了,担心她安危的,还有表少爷和夫人,你们真是良善的好人呢,可惜了,好人又有什么好报呢,那丫头可是临死前都在念念不忘她的表少爷,诅咒你这个真正的江家大小姐回来。”
她又转头看着花满楼,眸中幽光闪烁,泛着强烈的恶意:“那姑娘死的时候,还在念着说,‘表少爷,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过是摹了你的字给她传了一封信,她就傻兮兮的去了,作为她临死前都念念不忘人,花满楼,你可开心?”
江无瑕不气反笑,再也不同她客气,抽出腰间软剑:“你当真杀了玉翦?”
她柔柔笑道:“是呀,我杀了一个诅咒你的奴婢,你不应该开心?难道还要为她讨回什么公道?不过是个低贱奴婢罢了,你生什么气呢,她若活着,可是会同你抢你的好表哥。”
花满楼心里很乱,玉翦竟然是因为他而死吗,纵然他不是罪魁祸首,但因为玉翦喜欢他,被一封假情信骗了出去,便丢了性命。
花满楼并不是那些心狠手辣的江湖人,他性格温柔有底线,只要不是罪大恶极,都会留他一条性命,这并非是他过于软弱,而是他愿意相信人性本善,愿意给犯过错误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当他知道,有一个姑娘,因为他丢了性命。
难过和愧疚一起涌上心头。
而当江无瑕听到玉翦喜欢他,却丝毫没有任何表情,连一点吃醋的迹象都没有的时候,花满楼的心,又沉了下去。
江无瑕强压着怒气,剑尖指着那个女人:“女子生存在这世上本就不易,我对他们总有几分怜惜。”
不过,柳无眉那样的除外,她那种最爱兴风作浪的女人,不需要别人帮助,也能活得很好。
但除了石观音,除了柳无眉这些人,能够肆意活在这世上的女子,仍是少数。
像温柔那样家世好又有父亲关爱的能有几个,尊贵如雷纯,都被雷损当成拉拢苏梦枕的联姻工具。
那些贫穷的女孩儿,过得更不如意,家里没银钱,为了哥哥弟弟能好好活着,便卖女儿。好一些的将女儿卖给人家为奴为婢,差的就被卖如烟花之地,一双玉臂万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曾经艳名远扬如张好好,年不过十九,便被抛弃当垆卖酒。
便是现在,小甜水巷的那位白牡丹,据说最得官家宠爱,但如此宠爱,官家也没封她一个位分,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处。还不是嫌弃她烟花女子的身份。现在她貌美风情,将来年老色衰,她又该如何?
这世间,弱者何其多,女子本就更弱。
一个小丫头,纵然心里有些攀附权贵的想法又如何,人非圣人,谁不能有野心。
可并不是她随意被杀的理由!
“你会易容术,有武功,杀一个小丫头如同杀鸡,但你却不理会,这个小丫头也是娘生爹养,是别人手里的掌上明珠,女子活于世间本就艰难,而你,却连她们活下去的机会都要剥夺。”
那女人一愣,望着江无瑕定定的盯着她,双眸微闪。
她叹气:“你真是个好心的孩子,若当初……”
她没在说下去,杀一个小丫头又算得了什么,她的手上本就沾满了鲜血,早就回不去了。
可若是当初,她身边也能有这么一个人,像为玉翦讨回公道般也能维护维护她,她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外面一声哨音响起。
紧接着便是一阵慌乱,是江家下人叫着起火了的声音。
这女人手上一甩,江无瑕的剑已经刺到眼前,花满楼的流云飞袖也攻到身侧。
她却丝毫不慌乱,不知甩了什么在地上,一阵烟雾过后,只远远传来这女子的声音。
“无瑕小妹妹,你真是有意思,以后我们会再见面的。”
江无瑕捂着嘴,咳嗽好几声,还想再追,却被花满楼握住了手腕:“她已经跑远了,别再追了。”
将她拽离了烟雾圈,花满楼听到她不住的咳嗽,这是烟雾丸,里面装的乃是烟尘一样的东西,东瀛的忍者最爱用这种玩意。
他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帕,示意叫她擦脸。
因为江家失火,失火的地方距离库房很近,她也只能暂时放下追杀那女人的想法,接过手帕。
将火熄灭,江老爷进去盘点了一番。
果然,三叶青芝不见了。
好消息是,他们盗走的三叶青芝是假的,早在察觉到玉翦身份有疑时,江无瑕便跟爹娘通了气,将私库中的三叶青芝换成了伪造的,真的早就被藏了起来。
江家老爷早就有心脱手这个大麻烦,这三叶青芝,乃是当初无瑕的生父谢令仪带来,乃是外伤圣药。
江家又不是移花宫,谁敢去移花宫找死偷墨玉梅花呢。
三叶青芝在他们家一直被有心之人惦记,现在正是好机会,贼人盗走了假的,他们正好可以放出风声,就说三叶青芝已经被盗。
一切都收拾完,江家老爷遗憾的对家里的下人表示,贼人偷走了三叶青芝。
等到一切处理完毕,屋里只剩下江氏夫妻,还有江无瑕和花满楼时。
江夫人忽然道:“七童,你何时来家里提亲?”
“提,提亲?”花满楼愕然。
连江无瑕也愣住了。
江夫人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叫人震惊的话,她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一对璧人,只觉得越瞧越般配。
她的女儿,交给外头的谁都不放心,栀儿原本与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她还曾想叫枫儿娶了栀儿呢,这样女儿就能长长久久的留在家里。
可惜她的枫儿是个不解风情的大笨蛋,对栀儿没有男女之情。
但是七童,也很不错,若是七童娶了自家女儿,她也放心。
“提亲什么的,阿娘,你在说什么啊,给谁提亲,我吗?”江无瑕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江夫人笑道:“自然是给你提亲,我听那个假玉翦说,你们俩不是有了情,既然如此那就太好了,你们快点成婚,明年我要抱外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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