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有一支加了重铅的钢针扎在心脏中央,不动声色的带着血肉转动,又不动声色地刺得更深,埋在最里头,仿佛没造成伤害,可一呼一吸都能感觉到疼痛。
不止心脏如此,头也如此,钢针大约是觉得刺心感不够折磨人,窜到了太阳穴,寸寸没入,将疼痛感发挥到极致。
许遂行顶着这些莫名而来的疼痛感与令心脏、脑袋都极其不适的沉重感,强撑着离开了成亲现场。
许遂行扶着一棵大树,带着一身冷汗藏进了树荫底下。
他原本以为心脏与脑袋的不适是因为暑气太重,是因为人多导致的气流不通,可在树荫下歇息了片刻,才发现到自己已经冒了一身不正常的冷汗。
他还想将这些不适怪罪到昨夜睡眠不够的问题之上,可转念想到自己今早日上三竿才醒,这怎么也不能说是不够了。
与人群无关,与睡眠无关,难不成和自己身上鬼气有关?
许遂行催动灵力,试图借灵力包裹全身,掩盖鬼气弥散。
可眼前忽闪过一片殷红,硬生生打断了许遂行催动灵力的动作。
一个画面出现在眼前——如今日一般,喜庆的红色铺满了府邸内外,新郎官骑在挂了红缎的马背上,迎着百姓的欢笑与祝贺走在队列最前方,他身后跟着一批家仆婢女,家仆抬着红花轿,婢女笑盈盈地走在花轿两边。
那一双璧人将结为夫妻,真是好生令人羡艳!
这一句羡艳不是感叹,甚至带上了几分恨意。
许遂行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想,此刻他只觉得痛,不是单纯的心脏痛与头痛,而且一种深埋在心底的痛。
意识逐渐有些模糊,许遂行不想自己无力倒地的糗态被路过行人看见,硬是强撑,颠婆着脚步往客房走。
雀儿大约是不爱看那些有情人终成眷属、结为夫妻的戏码,清早许遂行冲出房门时它难得没跟,扑着翅膀到庭院大树上偷闲。
在树上没待够一个时辰,它便看见被汗打湿衣衫的许遂行独自一人,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往院里走。
主子这是出事了!
它心中一惊,即刻飞至许遂行身旁,叽喳声一段乱叫,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许遂行此刻头疼难耐,一心想快些进屋,分不开心思搭理它。他闷声撞开房门,硬撑着走至桌椅边上,等摸到圆桌边缘,有了依靠物,强撑了许久的身子才敢松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原本扶在桌上的手落在椅子上,只剩下一点力支撑。
雀儿自知吵闹,不再喊叫,落在许遂行臂上用鸟喙给他打理黏在脸侧的头发。
它若可以开口说人话,一定要好好问清许遂行这是发生了什么。可恨自己只是一只有了灵性的麻雀,不能说话,也不能给此刻难受的许遂行倒上一杯热茶。
可它又十分不解——段山柏不是随自家主子一同出去的?怎么这会儿主子在这,他却不见人影?
或者说,主子出事是与他有关!?
见许遂行如此模样,雀儿认定了这是段山柏的问题。
雀儿正暗暗给段山柏定罪,还不忘继续给许遂行安慰,恍惚间就听见许遂行喘息时夹带的呢喃。
“谁与我,何干谁的”
雀儿听不懂,它沿着许遂行的手臂跳至许遂行身前,抬头那刻看见许遂行游离溃散的双眸。
额上冷汗密布,涔涔汗水凝成汗珠,沿着脸颊流向脖子,落入衣襟中。
雀儿焦急得连连大叫,想唤回主子的一丝清明,可许遂行意识仍旧模糊,口中碎语不断,全不知他究竟在说什么。
门外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脚步声熟悉,雀儿远远听着,便知晓来者是谁。
它扑腾起翅膀,冲向房门用蛮力推合一边门,自己则扇着翅膀停在门外半空,拦住段山柏的去路。
它不过小小一只,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卫都没有优势,来者若要强行攻破防卫,那可是轻而易举的。
好在段山柏没有硬闯,他立在院内,合上的半扇门让他看不清房内状况,便移动目光向雀儿望去:“遂行哥回来了吧?”
这一句疑问让雀儿鄙夷——它认定是段山柏伤害了许遂行,便认为他这句带着关心的疑惑是惺惺作态。
于是它装作听不懂,没有回应,带着一副不愿搭理段山柏的模样,却依旧飞在半空,守在房前。
段山柏眉宇紧蹙,不打算再问雀儿,抬脚便向门敞开的一边走。
雀儿顿时急了,带着抗议般的尖叫,扑向段山柏的眼鼻,试图以此方法攻击。
只是雀儿这般攻击并无多少作用,这只让段山柏觉得烦,他大手一挥,雀儿便被灵力扫至关合的一边门上,“啪”一声落在了地上。
灵力与小麻雀一道击中房门,房门轻晃着向后敞,半倒在地的许遂行被段山柏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见那道平日松柏般的身影此刻佝偻着,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和平日的气魄,背影入眼,只能看到无尽的颓废与疲惫。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段山柏吊着一颗心,就要大步走入,只是抬脚未走几步,便被一股力量挡在门前。
他向后倒退两步,看见原本被拍落在地的雀儿身上冒出一圈淡金色的光辉,小小的身子猝然涨大,两只翅膀旁生出了双手,着地的爪子化作双腿,身上灰褐色的羽毛化作衣衫与毛发,一双小翅膀挂在后背,小人儿勉强站稳后,翅膀一挥,人便飞在了半空,目光与段山柏平齐。
这麻雀,居然为了护主化形了。
段山柏没空关心这麻雀为何化形,他见这小孩儿又是挡在门前,当即冷了脸,带着警告道:“滚开。”
“该滚的人是你!”雀儿化作的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向段山柏凶道:“你本就不该再出现在主子眼前!主子好好的,你偏要回来招惹他,今日还将他祸害成现在这副模样。我告诉你段回樟,我只要还有一口气,你就别想碰到主子!”
“一口气?”段山柏嗤笑一声,不自觉道出了亲密称呼,“你不过阴差阳错化了形,想挡在我和凤锦之间,你以为你真的有那本事?一只小妖罢!”
说罢,他从腰间乾坤袋中抽出水影剑,神情冷峻,不近人情,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这小妖的肚子剖开,狠狠杀害!
“不可!不可啊!”一个声音从不远外传来,“不可见血!不可动武!今日是我师傅成亲的大喜日子,不可见血啊!!”
原本想找他们入宴的田七寻到此地,听见拔剑的声音急匆匆从院外跑来,在看到段山柏手中那一柄长剑后,脚步稍顿,嘶声道:“收起来!收起来收起来!哎哟,好好的舞刀弄枪作甚呢!”
段山柏看了看田七,瞥着挡在门前的雀儿,想着自己是来临秋台求人办事的,总不能坏了台主的婚事,这才不甘地收回佩剑。
他又朝雀儿道:“让我进去看看凤锦怎么了。”
“滚。”
“我没有向你发出请求。”段山柏步步向前,神色越发阴暗。
雀儿不应不惧,像恶兽般露出凶狠表情,龇牙咧嘴的,虽不见得有多吓人,可那抗拒明确挂在了脸上。
“天哪,许师兄这是怎么了?”说时迟那时快,田七大概是找准了时机,一下窜入一人一鸟中间,看向着屋内跪地不起的许遂行,语气惊慌,对着雀儿就问:“他这样多久了?”
他是大夫,雀儿还算信他,死死盯着段山柏的同时老实交代:“方才一回来就是这样,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外边段山柏说:“两刻钟前我发现他不见了,若是从两刻钟前开始算,到此时应当快有半个时辰了。”
雀儿反应极大,向他怒吼:“果然是你将主子伤害至此!”
段山柏满脸厌恶,说话也没客气:“不分青红皂白的畜生!”
“你说谁呢!”
“哎哎哎,好好好,别吵了。”田七又一次站出来当和事佬,“首先,许师兄现下情况不好,你俩要吵,劳烦走远些吵,别让师兄病中受惊;其次,我是大夫,这位小麻雀,你得让我进去瞧瞧许师兄如何了,你总不能看着他出事,对吧?”
雀儿收回盯着段山柏的目光,轻轻点头,让开位置让田七进房。
而段山柏抓准这个机会,在田七进房的一刹将雀儿推到一边,紧随田七脚步走进,并率先将已经昏迷的许遂行打横抱起,送至床榻。
雀儿还不习惯用脚,被段山柏甩开的一刹摔倒在地,他扑着翅膀走了半天,都没能从地上爬起,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却因为体型太大屡屡撞门。
由于田七也在里头,雀儿算有个安心寄托在内,看里头是田七与许遂行靠得近,他才肯罢休,守在门口。
“他身上很烫。”放下了许遂行,段山柏摸了摸手臂,那烫人温度好似还残留在臂上。
“我先给他调理一番。”田七三指按在许遂行脉搏上,闭眼灌输稳定经脉的灵力,良久,他睁了眼,眉宇紧拧,侧身向段山柏问:“不是经脉受损,而是遭到了某种反噬他从前,可是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譬如抽出三魂七魄中其中一魄、又或是封闭了某一类的感知觉?”
段山柏沉默低头,半晌,他才开口:“他曾经,或许抽离,又或许是封印了自己一部分的记忆”
田七动了动唇,最终没说出什么。
为何会故意封印自己的一部分记忆,这是私事,田七不好打听。
他继续把脉,手掌又贴在许遂行的额头上,“身体发热,大约是染了风寒这么热的天,怎么还会染上风寒?”
段山柏老实交代:“大约是因为前一夜,他去泡了冰泉。不过我及时将他带出,带他浸了浸温热的池子。”
田七脸色稍变,摇摇头,无奈道:“冰泉他都敢去泡?能人,真是能人。”
说罢,田七站起身,“我去给他开个方子,药会令人熬好再拿来,你就在此看着他吧。”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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