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笑,论恶心人,还是你苏丞相最在行呀,连自己的属下都不放过。”
说话间,一张风流倜傥,却又雌雄莫辨的俊脸贴了过来,微薄的嘴唇,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轻轻张开,发出了一串爽朗的笑声。
两人在小小的一间屋子里,嬉笑打闹着,似乎天目山上的经历,都随着一阵阵的笑声,消失在了天边。
什么死亡之巅,什么隐瞒欺骗,去他丫的。
这才是真正活着的感觉呀。
不过贺兰若没有注意到的是,苏慕槿看上去很是明媚的脸后面,仿佛隐藏着一片阴云,只是不愿意让他看到。
在从天目山上回京城的前夜,苏慕槿收到了一封密信,来自于一个他早早派出去寻找消息的一批暗卫。
信上写着,于云滇与大顺交界处,找到云滇白家本家幸存者,目前已控制住,未暴露。如有需要,可直接前往询问。
这是苏慕槿在贺兰若还未回京之前,就已经派出去的人手。
有些事,她必须要亲自去证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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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苏慕槿虽然说,为了这个带薪休假,兴高采烈,但是这一封密函,却预示着这次出门游历,似乎并不简单。
那厢,贺兰若躺在自己的床上,再一次失眠了。
之前在天目山庄,因为巨大的疼痛昏厥的时候,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的。
的确,刚开始的时候,他所有的精力,都被集中调配去抵抗疼痛了,但是由于此前在丞相府,这身体底子,确实被苏慕槿的强制休息法,调理得好了一些,竟然在昏厥一会儿后,神奇地恢复了部分意识。
所以,许子若在床边,对着苏慕槿说的那番,关于生死蛊的话,他基本都听到了。
之前在相府的时候,有一次封管家,来给他送些长安街上的吃食,贺兰若曾向封管家打听过,关于蒙族草原一役的事情,以及当年,作为贺兰将军的他,是作何被扣上了板上钉钉的罪名的。
一开始,封管家的故事,和贺兰若之前打听的大差不差,都是摄政王,在得到了贺兰军勾结蒙族的秘密线报后,就带着兵悄悄前往了蒙族草原,并将八万贺兰军,和蒙族铁骑军都剿灭在了蒙族草原之上。
摄政王回京之后,便将密报呈现给了皇上。随后,贺兰若和荷兰军的身上,就被扣下了勾结外军的叛军罪名。
但是,封管家神神秘秘地,告诉了贺兰若一个严禁外传的宫中秘闻,据他所说,是他的一个,在宫里当差的老熟人,告诉他的。
“据说呀,当时皇上,本来是不相信贺兰将军会勾结外族的,毕竟看贺兰将军,明显就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大将军。但是随后,摄政王给了皇上一个消息,说是贺兰将军身上,流着云滇白家的血,本来就是外族人,不可能真正效忠于我大顺朝的,皇上这才下定决心,给贺兰将军和贺兰军定了罪。”
说完之后,封管家看着贺兰若脸上震惊的表情,表示很满意。
临走时,还特地叮嘱:“江公子,刚刚老奴说的这些话,可不要外传哟,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见对方郑重点头:“嗯嗯,阿驿明白。”封管家这才心满意足地屁颠屁颠地走了。
只不过,贺兰若感觉这老头,向他透露这个“秘闻”时的八卦神情,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个已经悄咪咪透露给很多人的小秘密。
“公子身上,似乎有我云滇白家的独门蛊术存在的气息。”白小灵的话,似乎由在耳畔回响。
虽说宫廷秘闻并不可信,但是无风不起浪,既然这样传,那一定至少是有那么一点由头的。
虽说白小灵常年在军中当军妓,鼻子的使用率不高,但还是有一定准确性的。他的身上不就确实存在着生死蛊吗?
不过根据许子若的说法,现在他身上的生死蛊,可能有两种来源。
一种,他的母亲或父亲是云滇族的人,或者是生活在云滇附近,与云滇白家交好的大顺人。在他呱呱坠地之后,他的父母,替他向云滇白家,求来了生死蛊,以互他周全。
第二种,他就是拥有着云滇白家的血脉,一出生便被种下了生死蛊中的子蛊。
想着想着,贺兰若的头越来越疼,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
一些前尘往事,随着最近发生的事,找回到他的记忆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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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若,阿若。就叫白若吧,白若,这名字真好听。”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贺兰若的耳边悄悄说着话,轻柔的嗓音中似乎潜藏着深深的喜悦。
白若……是谁?
贺兰若想要看清说话人的样子,但是却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模糊。
好像是闭着眼睛的。
那就睁开看看吧。
然而,无论贺兰若怎样努力,想要将眼睛睁开,一切却只是徒劳。
眼前越来越模糊,头也越来越痛。原本温柔的女声在一遍遍的循环中逐渐变轻,好像在试图哄他睡着一般。
头痛逐渐缓解,就在贺兰若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沉重,好像要坠入梦境的深层。
就在这时,温柔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凄厉:“阿若,快走!不要回头!忘了这里,重新开始……”
他感觉自己在奔跑,不停地奔跑。
急速的呼吸,让他的胸口与腹部传来似乎是被人狠狠揍了几拳的疼痛感,他的喉咙也在风不停的灌进去的过程中,出现了火烧火燎的感觉。
空气中有着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他好想停下来,但是他不敢停。
他只能不停地奔跑着,奔跑着,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奔向不可预测的未来……
他是谁?他在哪里?
阿若,是他吗?这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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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是一朝丞相,应当为国为民,但是你在干什么?就当摄政王的一条走狗?”
好像是自己的声音,但是应该更年轻一点,似乎还透露着一点少年意气、血气方刚。
眼前的场景清晰了起来。
这是……苏慕槿?
眼前的苏慕槿好像也不是现在的苏慕槿,应该也是年轻了好几岁。
在贺兰若的印象当中,苏慕槿虽然玩世不恭,表面上就是一个游手好闲、只想着自己利益的大奸臣,但是实际上,却是一个心中始终放着一杆秤,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干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干什么的好人,只不过这个好人有的时候处事圆滑了一点。
但是眼前这个年轻的苏慕槿,他一脸淡漠,甚至可以说是无情。
他睥睨着自己,好像在审视,又好像在嘲弄着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语。
“你说话呀!”这是年轻的自己在吼着。
面前的苏慕槿突然哂笑一声,冷漠的脸上出现了讥讽的笑容:“贺兰小将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长安大街上的野狗都知道的道理,你不懂吗?”
“什……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他感觉到自己后退了半步,语气中是满满的震惊。
但是苏慕槿却并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相反的,看见自己吃惊的模样,苏慕槿的脸上露出了贺兰若熟悉的玩味:
“为什么不可以?小将军,你是来当正义使者的吗?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哦。这京城中,除了吃喝拉撒,没有什么事绝对正义,绝对理所当然的。你记好了,只有活人才有说正义的权力。”
“我不相信。”
贺兰若忍不住脱口而出,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与年少时的声音仿佛穿过时空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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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我不相信,阿槿,你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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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再次发生改变,眼前的苏慕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地毯。
等等,这个地毯,好像是皇宫中的……
他感觉当时的自己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人,那是当今天赐帝——周起。
当时在荷花池旁,周起出来时,他已经昏迷了过去,但是苏慕槿曾经给他看过周起的画像,说起来,下巴那里,竟与自己有二分相似。
虽然与画像上的平面人物并不完全一致,但是他还是一眼认出,眼前这个身着黄袍之人,就是周起。
周起手上抓着一封书信,看着上面的内容,眉头紧锁。
终于,高位上的人叹了一口气,说道:
“朕接到了探子来报,蒙族草原上拓跋智集结铁骑军,意图发兵我大顺边境。如今摄政王手握朝政大权,随时可能逼宫。朕实在不放心让其他人前去,万一里应外合,那这大顺的疆土,恐怕就要改姓容了。
贺兰将军,你是朕的人,又有着足以对抗蒙族铁骑的贺兰军,你去,朕放心。”
他迅速低头行礼,随后便听见自己的声音铿锵有力地说道:“是,臣遵旨。定当不辱使命。”
眼前的常见再度模糊,熟悉的血腥味逐渐充裕着自己的鼻腔。贺兰若知道,又回到了蒙族草原。
熟悉的草原,熟悉的血腥味,熟悉的声音。
好像每一次做梦,最后总是会回到蒙族草原上,困在上面,出不去。
大概是草原上贺兰军的英灵拉着他,希望他这个从地狱归来的鬼,能够洗清他们的冤屈。
他们贺兰军,可以死,可以死在疆场上,但一定是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清不白,满身污水与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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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贺兰若终于惊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不小心翻下了床,这才能够从梦魇中回到现实。
回到床上,贺兰若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自己刚刚梦到的那些场景。这些真的是他的记忆吗?还是他自己根据最近的经历臆想出来的东西呢?
不管怎样,今夜是肯定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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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宫中,还有一个人今夜也注定睡不着了。
这个人就是周起。
金鸾大殿中,周起屏退了屋子中的所有人,独自躺在床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熟悉却始终让他胆寒的感觉袭来,是剧烈地疼痛,与火炙般的感觉。
他开始在床上打滚,试图缓解这份疼痛。但是注定的,于事无补。
疼痛非但没有减弱,而是愈演愈烈,愈演愈烈。
仿佛是从心口中钻出来的剧痛,随着一声声因为疼而放大的心跳声,传遍了全身,钻进了骨髓与头颅,将他逐渐淹没。
“啊——”
终于,他的嗓子中发出了如同野兽般的低吼,凌乱的头发与衣裳,也好像是被人使劲,安在了一头发疯的猿猴身上一样,不伦不类,不堪入目,全然没有了朝堂上一国之君的仪态。
终于,在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之后,周起的身体也撑到了极限,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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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硕大的皇宫终于完全寂静了下去,好像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
若是贺兰若站在旁边,看到周起刚刚的样子的话,肯定会一眼认出,这就是生死蛊中的子蛊发病时的样子,与自己之前,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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