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褚念卿难得的在短短数日内又再次上朝,只可惜这回也不是褚念卿可如男子一般讨论国事,而是去报阿兄回来的消息:因为阿兄今日根本起不来,便只好叫褚念卿代劳了。

    褚皇十分宽容,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了褚瑾奕回京却没有上殿复命的大罪,还准许褚瑾奕一月内可以和褚念卿住在一起,叫褚念卿这个好妹妹照顾着。

    虽说褚皇丝毫没有提及要找凶手什么的,也没问起过褚瑾奕的伤势,但褚念卿低头笑笑,竟觉得已经十分满意。

    后来回宫亲自照料阿兄,果真如傅荼苏与雪祭所说,褚瑾奕两日之后便行动自如没有限制,每日下朝之后就回宫练剑,真是一刻也不得停歇,褚念卿看着也是在不知该喜该忧。

    喜——阿兄这伤好得快。

    忧——阿兄实在太累了些。

    可惜褚念卿对此实在说不上话,除了给阿兄端茶送水,偶尔劝几句便再没别的了,褚念卿也没什么别的可忙的,阿兄回来之后一切都不需要她插手:

    二皇兄阴阳怪气但也只是白费口舌,把阿兄逼急了就找个错处让他关禁闭。

    五皇兄嘴欠,但如今一见阿兄就老实,说实话,褚念卿估计他真是知道了什么,虽然面上还是老实,可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暗戳戳的干些打报告的小事也不是不可能,确实是阿兄现下最大的对手,而且是非除不可,不过褚念卿也不是个冲动的人,没有理由是没办法让一个皇子再无出头之日的,她还是安安静静的等,阿兄亦是如此。

    六皇兄素来不惹是非,踏踏实实的做该做的,暂时没什么威胁。

    七皇兄在大皇兄死后也看阿兄不顺眼,但褚念卿确实不能管,七皇兄到底属于自己这边的人,若真撕破脸皮反而是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往阿兄帽子里扔螳螂而无动于衷。

    至于八皇兄,近日来十分恭敬,多的话一句都不说,也确实不该说,毕竟到了他母亲康佳夫人的十年祭上,话多了可要损阴德。

    还有言云隐,他……他从不掺和闲事,若非要说他有什么,那就只好说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他每回看褚念卿,褚念卿都会有莫名的惭愧。

    ……

    那这么算下来有威胁的就只有五皇兄褚思昀一个。

    褚念卿坐在凉亭里瞭望远处的天,可那天,终究只是困在红墙中小小的一片,留下的就只有一片冷清,一片寂静,一片无助,褚念卿埋下头去,清澈的眸子落在手里的银针和晴蓝与青冥之色的绣帕上。

    “公主绣的真好,这上头的五爪龙栩栩如生,过会子就要飞出来似的!”小莺在一旁叽叽喳喳。

    褚念卿没吭声,只微微笑了笑。

    五爪龙,绣在手帕上,倒是不违国法,可实在是张扬了些,也就小莺不明白,还当这是好事了。

    不过,这种事情,不需要懂的人会更轻松吧?

    褚念卿伸出手指描过这手帕上的每一处云纹,描过龙头、龙鳞,龙尾……

    用了十几天才绣成这样精妙的手帕,如今也算完工,这最重要的东西做好了,有些事情,也就该做了。

    “我要出去一趟,若阿兄回来了,你便告诉他,今日街上热闹,我闲来无事便去转转,很快就会回来。”

    “是。”

    褚念卿将手帕收在衣袖中,端正娴静优雅的神色便向宫门走去。

    门口的十几个守卫照常按规矩记了两句就将褚念卿放了出去,褚念卿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皇城,转头绕进绕郁府,雪祭公子十分守信,收拾了一间说话的堂屋,早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遣散下人,关门关窗,两杯清茶,一张红榻一条案,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关在一起,这要是被人看见了,指不定要说什么话。

    褚念卿从小读女则与女训都倒背如流了,她学的道理不许她这样,她本心也不愿与这个笑颜永绽却背心黑暗的男人共处一室,但可笑她必须这么做。

    约莫一刻过去了,褚念卿方才颤颤巍巍的出来了,她脚下踩的好像不是地,而是棉花,冷汗簌簌的往下掉,沾湿了泥土,她紧紧捏住才绣好的手帕,手帕上也沾染了冰凉的汗水,她满眼都是怨,可仔细琢磨一番,她根本不知道要怨什么事,什么人。

    褚念卿扶着门框,抬起头来,又冲着这绕郁府红墙里的那一点儿天空发了呆,在这短暂的发呆里又将呼吸调的均匀。

    她离开前,最后回过头望了一眼屋里那个清闲无比、与她形成巨大对比的秀气少年,少年的脸上没有丝毫不安,仿佛对这些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他的神情甚至还在告诉褚念卿:总有一日,你也会习惯的。

    褚念卿第一次回应雪祭的笑,只是这个难看的笑容连雪祭都觉得尴尬。

    褚念卿不敢在外待太久,匆忙从后门离开了绕郁府,径直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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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早便套了内侍监的话去,听闻这几日朝堂上热闹得很,说是南江俞钿那边发了水灾,民不聊生,那边的县丞和几个偕同的官员先将百姓移居了,又调遣官兵修大坝,目前一切顺利,只不过还是想叫个位高权重的过去走个排场,镇一镇场面。

    这话说白了就是:只要个皇室成员过去住两天,什么累活都不用干,只要指挥当地官兵把大坝安安稳稳修好即可,到时候回京,做的最少反而却功劳最大。这怎么说都是个美差。

    其他皇子现下手上都有那么一两个要紧事做,只好看看这美差馋的流泪,却也只好含泪放下,合适的人选只有昶王褚瑾奕和五皇子褚思昀两个。

    这下褚皇可犯了难:要说自己打心眼里想的,那肯定是相信褚瑾奕,毕竟自己这个儿子无论是学识还是经验都能当大任,况且他刚戴罪,才回来没几天,正急于立功补过,如今这差事交给他,他必然办的圆满,但这另一个儿子褚思昀从来没干过什么正经事,朝中上下都有所不满,也确实该给一个表现的机会,这份差事不难,给他历练历练也好,最主要是他那做宠妃的母亲也吹了好几天的枕边风了……

    褚皇左右为难,他倒也问过身边人,可论谁说都是些利益上的问题,褚皇实在听不得,眼看是愁的难受了,褚念卿这个一向妥帖的女儿也就该上场了。

    “儿臣近日见五皇兄整日窝在书房翻看书籍,刻苦钻研,写字写的手上都起了茧子,实在是想为父皇分担,父皇也该给五皇兄一个机会。”

    “那你三皇兄呢?”

    “父皇,您也知道,三皇兄回京时遭人暗算,到现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儿臣实在心疼,还是想让他在京城里多歇几天,而且先前儿臣与三皇兄分别许久,儿臣心里想念的紧,真舍不得三皇兄又要走,其实若父皇想让两位皇兄都出力的话,儿臣听闻三皇兄门下有一位大人十分得力,平日里,三皇兄许多时候都与这位大人呆在一处议事,既然是三皇兄门下的人,父皇便让这位大人代替三皇兄与五皇兄前往俞钿,这样既满足了五皇兄的孝心,也不会伤了三皇兄的报国之心,不是两全其美?当然,儿臣这也是有私心的,儿臣与三皇兄分别许久了,实在不想再分别了,父皇可否答应儿臣这一个小小的心愿,就留三皇兄陪儿臣多住几日嘛……”

    这理由真是充分,在褚念卿寥寥几句之后,褚皇眉头略略舒展,实有春意盎然之色,暗暗叹女儿真是善解人意,殊不知褚念卿怕是比他更高兴些。

    长玺年九月十一,大胤褚皇下旨,遣五皇子褚思昀为主使,户部侍郎魏竹预、昶王门客张百殊为副使前往俞钿救灾,限期两月必归。

    这消息一出,褚瑾奕虽还是有所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往好处想,这随行之人总还是有自己的,而且助褚皇抉择的话也是妹妹说的,仔细一想确实有许久没有好好陪陪妹妹,便也只好就此作罢,九月十二便整理妥当了去送张百殊。

    褚念卿当然也在,送五皇兄上路这种事,不去怕是回报憾终生。

    褚思昀难得的看自己这好妹妹十分顺眼,到也真是没想到,这样的好差事妹妹居然会帮自己争取到,不给他平日里最亲的那个同胞哥哥,褚念卿凑上去直说这是为先前的事赔罪,褚思昀更是仰天大笑,回头瞧着褚瑾奕那副吃瘪的模样喜不自胜。

    褚念卿随着笑,就仿佛她根本看不到褚瑾奕吃亏的模样,笑完了,连那块绣了许久手帕都到了褚思昀手上,现下这样的局面,褚思昀对这手帕当然喜爱,真是走哪儿都不离。

    另一边,褚瑾奕见不得这场面,独自窜到一边去告诫张百殊些事情,随后便一甩袖子摆驾回府。

    送别兄长为国立功,其乐融融兄妹和睦,任谁见这场面恐怕都要夸赞褚念卿两句,这岂能不是好事?

    但在这位头次受命赈灾、外人看来没有任何威胁的张百殊张大人眼中,这局面怕不是好兆头:

    公主从来不是一个出风头的人,从不会去揣摩褚皇的心思,更不会做什么所谓赔罪的事,因此而冷落褚瑾奕,这样想来,如今公主与褚思昀谈笑的神情真是有些过分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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