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如温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她与这位何皎皎关系算是相当不错。
当年景衍华本无意收徒,只是何皎皎妖艳妩媚的相貌乍一看之下与郑希有三分相像,都是踩着妖娆香艳的点子长的,虽到底粘着几分俗气比不得郑希艳得清贵,景衍华仍旧心软将她收下。
正是因为有何皎皎,才有了江如温。
景衍华担心偌大山头只有何皎皎一个弟子,回头给她闷出病来,便捡玩具似的下山挑了个同样相貌出挑,却没长到他喜欢的点子上的江如温。
比起郑希一类的浓艳美人,江如温实在清灵婉和了太多,她美得温润如玉,笑靥一尘不染,生了张仿佛不沾七情六欲的清贵谪仙美貌。
她与何皎皎,就仿若珠远峰的一弯明月和一轮烈阳,没有烈阳反射的光,这弯明月也就不复存在,正如她不过是何皎皎这个替身的玩具,若无替身,何来给替身解闷的玩具?
好在何皎皎待她够好,景衍华懒得费心思教授一个可有可无的洋娃娃什么仙术法咒,全是何皎皎又当爹来又当娘,边照顾着她边传授她仙术,好歹也将她奶成了个半吊子。
“师尊正寻我们。”何皎皎二话不说拽着她朝书房赶。
江如温尚来不及反应,步子已经踏入一座回字型长廊,廊间宽敞足有五尺,上方片片交叠着琉璃鸳鸯瓦,檐下每十步垂串风铃,午间清风拂过,沾起一阵空灵脆响。
少女蹙蹙眉,并不甚喜欢这些吵嚷不止的铃铛,两人快步掠过回廊,行至拐弯口,有扇朱漆木牖敞开着,江如温朝里面瞥了一眼,有道人影垂首坐于书案前。
大抵是快到了。
又拐了个弯,终于瞧见扇大红木门,两人堪堪站定,书房中的人却比她们先开口,
“进。”
声音低沉,甚是好听。
何皎皎兴冲冲推开木门,铺满地的图纸画册颇引人注目,景衍华凝眸被困在一堆宣纸墨画中也不曾抬头看一眼。
两人各自走到左右两边的小书案前坐定,他才缓缓开口,“十日之后,沉寂多年的月来岛会重新浮上水面。”
江如温瞄了眼地上成堆的图纸,一景一物,连草木都标的很是清晰,有些是局部,有些是远近各个方位看过去的月来岛整体。
这般谨慎,想来那不是个太平地方。
“师尊这几日一直在研究月来岛?”何皎皎稍坐起身,玉手向前一勾捏回来几张薄纸。
“千年前有桩尸洞案听说过么?”景衍华并不回答她,抬眸放下手中图册。
江如温几日前才迷迷糊糊来到此处,自然是没听过,照旧静静低着头不语。不成想何皎皎也未曾听说,“尸洞案?”
景衍华点点头大抵摸清楚了这两个家伙算是啥也不知道,“月来岛上灵气充沛,灵兽多样,仙草遍地疯长,还有不少仙器法宝蕴藏其中,称得上满地是宝。这样一座宝岛却未曾被掘空,可有想到其中缘由?”
何皎皎滴溜溜转了两圈眼珠,“无非是岛上灵兽凶猛,撕咬伤人,我们无法与之抗衡,便只能将宝岛废弃。”
“寻一件仙器尚且万难,是怎样的灵兽能让我们放弃整座岛上成千上百的仙器?”景衍华将手搭在书案上不急不缓轻叩,一下下垂在人心头觉出几分压迫来,一副势必要从你们口中听到答案的架势。
“那,是同那桩尸洞案有关?”何皎皎也显出些许怯意。
“千年前,月来岛初次出现于凡间,无数人循着浓郁仙气争相前往,最后毫无准备的众人大部分都死在了岛上,那段日子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尸体堆叠成山,日积月累,腐气将岛屿侵蚀出了一个大洞,故名尸洞案。”
江如温闻言也忍不住抬头轻问,“是怎么死的?”
“自相残杀。”景衍华阴鸷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轻蔑地勾着唇角,修长指尖绕着图纸上的岛屿轮廓描了一圈,“死在月来岛上的人,是永远也出不去的。”
“为何自相残杀?”
“月来岛千年现世一次,一次摸约会存在十年之久,十年之后,便会重新没入海中归于潮汐。”景衍华目光移向窗外,正午耀阳光盛,照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只是此间十年,唯有前头几个月能留给我们去寻宝。仙器法宝在前,争夺谋杀难免,而岛上尸体一旦多了,我们就必须得退出来。死在月来岛上的人,似亡非亡,命已尽,身却还能动,变作不知疲惫的杀人魔兽,而被此种魔兽杀死的人,又会化为它的同类,如此几回,月来岛上便会被它们占满,直至十年后岛屿沉没,一切重启。”
哦,丧尸啊。
江如温抿唇不再言语,她怂了。
“近年来魔族也不安分,这样的宝地实在难得,其中凶险不必多言,走须得是走一遭的。仙门考虑到岛上尸体特殊,此番去的人越少越好,免得又重演千年前的尸洞案。我手上刚巧两个名额,争倒是不必争,逃却也逃不过。”
说这话时,他转头狠狠点了一眼开始急剧降低存在感的江如温,“十日之后,两位别忘了。”
“是。”两人齐齐脆声应下。
“这些是月来岛各地的图纸画册,不知时过千年是否会有改动,还是先记下为妙。”
他从一堆乱纸中寻出本已经装订成册的递到何皎皎手中,“图纸有限,你若是想看跟你师姐借就是。”
“是。”江如温应得平静,那样凶险的地界,像她这样连法咒都背不明白的半瓶水去了就是送死,倒不如装病跌伤,寻个由头避过锋芒。
如此想,图纸自然可有可无。
“做什么?吃个饭都愁眉苦脸的。”池初庭照旧偷了大师姐的花裙子,用着二师姐的粉饼胭脂,吊着副尖嗓子跑下山偷吃。
“池初庭,你说有什么办法能叫我卧病在床?”
十日之期已过半,江如温惊恐地发现这副修到金丹境界的身躯风吹雨打都不发烧,上蹿下跳也不崴脚。
“难。”池初庭放下木箸,“有了修为便是半仙之体,你何故要装病?”
江如温愁容不减,放下饭盆缓述,“千年前的尸洞案,你师尊可有给你讲过?过几日月来岛重现人间,个中凶险光言语不能道出千万分之一,我不愿去。”
“讲过。”池初庭难得露出正色,“岛中凶险难言,去了却也有好处,到时自己寻得的仙器法宝皆由自己所得,那些都是平日里碰不见的宝贝,于我们修为大有好处。”
江如温瘪瘪嘴,修为么,于她来说不算个有吸引力的,她还打算过两年寻个契机脱了仙籍拜别师尊师姐回去凡间过安逸日子。
“你不敢去,无非是心虚自己的底子,还有五日,我可教授你一些剑法杀招,也算多一层保障。到了地方,你撑不住早日出来便是,寻到一件是一件。”池初庭比景衍华耐心得多,如此劝说下来,江如温便能接受不少。
大不了进去待一会就出来,倒是个好法子。
“明日午时,青隐山见。”少年站起身将腰间葫芦状的青玉配饰递给面前人,“山中结界森严,此物注入了一丝青隐山的灵气,用这个才能进来。”
江如温接过青玉仔细往自己腰带上挂好,“大恩不言谢,明日午时再见。”
“大恩?”池初庭笑起来,“不过教授几式剑法,如此都算大恩,你师尊该是何等恩?”
江如温无所谓地耸耸肩,景衍华又未曾教过她什么,如今唯有的蹩脚仙术尚是何皎皎教给自己的。
他何恩之有?
翌日午时,青隐山上,日月同辉,仙云笼罩,薄雾缭绕,绿木葳蕤,蝶舞莺啼,华楼殿宇,回廊千道。
正值午间,向琅放了一个时辰的空闲,许多弟子仍聚在场上几人围一块切磋比试。你来我往,剑光四溢,热闹非凡。
“江如温。”
她循声回过头张望好一阵,终于从人群间一个少年脸上辨出几分池初庭的影子。洗掉那层厚厚的粉底,少年脸庞白净,五官清秀俊雅,眉宇间的几分轻狂不羁彰显了少年的风流恣睢,“池初庭?”
“不认得我啦?”他走至江如温跟前,已经亮出了腰间佩剑,笑意盎然面向眼前少女,“午间歇息的时间不多,来吧,我先探探你的底子。”
银光乍闪,池初庭转着剑刃顷刻间劈到她面前,江如温侧身避过,下腰躲开他的连击,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只能边避边退。
“停停停。”她逐渐狼狈起来,末了干脆扔下剑抱头往地上一蹲,“你快劈到我了。”
池初庭提着她的后衣领将人拎起来,“敢情你是一点也不会啊?”
“怎么样?”江如温抱着手甚是理直气壮,“我若会还能来找你赐教?”
池初庭:好像有点道理。
“剑指前方。”
“向前倾些。”
“舞剑要快。”
江如温从未特意练过剑,一招一式动作间都显得十分生疏僵硬,池初庭便从头教起,耐心地指正着她的每一个小误区。
少年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撑住江如温掌中那柄快举不动的铁剑向上点了点,“别让它垂下去。”
“你们在做什么?”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