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皎皎的声音中明显沾着哭腔。江如温步子一顿,立即走上前点燃烛台,师姐红肿的双目登时浮现在眼前。
“怎么了呀?”她俯下身哄小孩般拍拍师姐的脑袋,“谁欺负我们皎皎了?”
“还能有谁!”何皎皎被她的温言软语哄逗得又委屈起来,抽抽嗒嗒抹起了眼泪,“今日郑希又来过了。”
江如温抿唇不语,郑希并不常来珠远峰,只是每回来何皎皎这个醋坛子都要酿上一整天,今日倒是罕见,竟还哭上了。
“你可知她来做了什么?”何皎皎放下手,泪光中多了几分隐怒。
“什么?”
“她同师尊说,过几日去月来岛要同师尊组一队,师尊先前明明都答应了和我一块,为了她却宁愿背、信、弃、义!”何皎皎粉拳锤了两下案桌发泄。
江如温搬了张木凳来坐下,强撑着眼皮劝慰。
郑希不会无缘无故特意来寻景衍华组队,定是存了些心思在里面,众所周知,珠远峰峰主是仙界第一美人身后最狂热的追求者,她找景衍华做队友,无非是看在仙器法宝的面上。
仙门规定,各人寻到的宝物由各人所得,但只要郑希开口,她与景衍华两人寻得之物最后通通都可以被她收入囊中。
景衍华都当了多少年冤种了,能成早成了。
“说起这个我便更来气,前阵子你寻回来的灵狐丹都给她要走了,那东西实在难得,竟也不见你挂火。”何皎皎怒得直喘粗气,胸脯一起一伏缓不过神来,“今夜我不回去了,我且跟你骂到天亮。”
江如温:
“你们昨夜去做贼了?”
景衍华自打明确了要同郑希组队,心知这两个徒弟怕是得放养了,月来岛上危机四伏,杀意暗藏,根本就是人类拼搏原始欲望的修罗场。
江如温不提也罢,何皎皎好歹得带着她趁这几日抓紧提升提升。
因此今早用传音符将两人一道唤了过来。
江如温还穿着昨夜那件青衣,身上沾的梨花瓣尚未拂落,发髻微乱,有几缕青丝垂落下来搭在细肩上,娇俏面庞透出几分苍白虚弱,颇有弱柳扶风之姿。
尽管这副样貌同郑希的妖艳毫不搭边,景衍华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是极美的。
何皎皎尚未消气,硬绷着脸不出声作答。
江如温迟迟听不见有人出声,恍恍惚惚反应过来习惯性开口,“是。”
“啊不不不,不是。”少女本就苍白的脸色又吓白几分,硬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开始吧。”景衍华轻叹一声,也懒得追究她们的小幺蛾子,负手捏剑上来指导何皎皎的动作。
江如温深知他叫自己过来完全是出于免得日后落人口舌被指着鼻子骂偏心的无奈之举。他完全可以当自己不存在,但还是给自己扔了根骨头叫自己一边凉快。
少女向远处走了两步,闭着眼睛回忆昨夜向琅上仙所授招式慢悠悠比划起来。
万物尚在苏醒之际,天边堪堪透出熹微晨光,蒙蒙亮穿过稀疏树枝,尽数投到少女身上。不远处的江如温身形纤细,动作轻盈,比划的招式如同在与地上的影子翩翩起舞。
将近午时,景衍华才松口放人。
江如温已然记熟了昨夜才学的那一连套杀招,热血沸腾忙着去梨花台边寻向琅上仙展示成果。
正午艳阳高照,那道仙君身影岿然不动立于纷纷扰扰梨花瓣下,眸中带笑等着少女的到来。
“上仙来的真早。”江如温微微躬身问安。
向琅的嗓音温温朗朗,目光落到她搭剑的手上,不同于昨夜艰难,这把细腕已经能轻松撑住铁剑,“让我瞧瞧有没有偷懒。”
“是。”江如温应得干脆,嘴角笑意不减,循着一整个上午练下来的肌肉记忆流利完成了一套杀招,虽速度远不及昨夜向琅所展示,但动作间利落干练,叫人寻不出一丝破绽。
“我们如温的天赋是极高的。”向琅伸手拍了拍她毛茸茸的脑袋,“眼下乌青这么重,昨夜没有睡好吗?”
江如温被夸了一句,巴掌大的小脸溢满了亮晶晶的笑意,“上仙关切,昨夜确实没能睡好。”
“即将进入月来岛,练习固然重要,却也不能忽视养精蓄锐。”向琅回身捞起少女昨夜落在台上的月色熏,手上稍稍使劲拔开木塞倒了两杯出来,“坐下歇会吧。”
“是。”
月色熏是仙门闻名佳酿,取月圆夜子时晶莹甘露淘洗梅花,加清酒、青梅于坛中密封,静置三十日即可开坛享用。
也不知是醉的还是困的,堪堪半杯梅酒下肚,江如温便禁不止趴在石台上陷入了深沉梦境。
再睁眼时,黄昏日落,肩上不知何时多了件白锦披风,金灿灿的余晖打在少女身周,将雪白玉雨花,和杯中那半盏琼浆都染成金黄。
支起身,侧旁一片空旷,向琅上仙还有一整座青隐山要管,想必午时一过便回去了。
江如温放松下来,仰面躺倒于石台,宽大的青色纱袖垂落到草地上,纷乱梨花如三月雪随风打转飞扬,偶尔有一两瓣好巧不巧轻砸少女姣美脸颊。
佳景与殊色交融,景衍华便是在此时闯入了这番天地柔和。
江如温指尖一抖,刚欲进口的半盏金浆撒了自己满身,一骨碌从石台上爬下来,“师师尊?”
“皎皎今日仿佛心情不好?”
江如温眨眨眼睛,昨夜何皎皎躺在她身侧抱着她的胳膊哼哼唧唧边哭边骂的模样再次涌上脑海。
这老不死的,心情好不好他看不出来点逼数?师姐水肿的眼泡都快怼到他鼻子上了。
“是吧。”
“可知为何?”
江如温:?你是真一点逼数都没有啊。
“大抵是因为师姐昨日给一只狗喂了根骨头,不成想那只狗尾巴都未曾摇一下,转头去寻了另一只狗,师姐觉得那只狗背信弃义。”江如温惋惜地摇摇头,“师姐一向多愁善感,师尊不必刨根问底,太过在意。”
“原是让狗给欺负了。”景衍华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那你回头多劝慰劝慰,畜牲到底是畜牲,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江如温憋得细肩轻颤,强抿着笑意应声,“嗯。”
“笑什么?”景衍华听出她话语间的笑音,上前两步,眸光中带着怀疑打量了她一眼。
江如温立即恢复正色,“师尊对师姐关切,弟子深感欢喜。”
景衍华:?
“弟子先告退。”不待他下一步的反应,江如温迅速后退两步躬身抱拳撤退。
月来岛重现之期迫近,江如温跟着向琅上仙又练了两日,仙门便放出消息要尽早抵达月来岛所在的海域,成为头批进岛的人。
重现之期前一日的深夜,四面八方的修真者都已经陆陆续续相继涌来,成群结队几乎站满半壁苍穹。
江如温的御剑术实在太过蹩脚,连夜学了好几遍才得以勉强稳稳当当飞起来,跟在向琅身后显得稍许缓慢,向琅也不催她,两人落在众人背后赶到这片海域时看到的便是这样浩荡之景。
脚下是被月光笼罩,波澜起伏的深海波流,风吹水动,高低涌荡,一下一下光看着便能感受到颠簸。
郑希与景衍华也到的极早。
许多人都在有意无意瞄一眼这位仙界第一美人,她今日一袭紫袍明艳动人,发髻上簪的一支鎏金戏珠步摇衬得她娇媚无伦,整个人都似在发光,光立在那不言不语,便是一道勾人心魄的山明水秀。
“师兄。”郑希眉眼低敛,静静端立,仿佛并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直到瞧见向琅赶来才绽开一道足以绚烂整个夜空的笑靥。
只是这样唯有画卷中才得以有幸窥探一眼的绝代风光,堪堪在瞧见他身后站在的江如温时,便犹如昙花一现,顷刻间消逝,“你们一起来的?”
“池初庭!”江如温早在初入人潮的那刻起就开始东张西望四处寻玩伴,果不其然寻到了那个愁容满面的少年,也不在意他们谈的什么,挥着手离开了原处。
池初庭闻声稍稍展了展紧蹙的眉心,“江如温!”
两人仿若八百年没见面的难兄难弟,各自绕着对方转了几圈,欢声笑语玩了开去。
“小孩子心性,不必在意。”向琅见郑希的目光还钉在江如温身上,不免朝前挪了挪挡住她的视线。
“师兄。”景衍华立在郑希侧旁朝他打了句招呼,只是吊儿郎当的态度并瞧不出半丝敬意,他凤眼微眯,似在打量又似是调笑。
向琅早习惯了他这个没正形的师弟,未放心上也不曾理会。
时近子时,身底下摸约三丈远的海域已然有了动静,海浪前仆后继骤然凶猛,海面上狂风大作,将所有人都吹得几乎直不起身,墨云翻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于那片海域上空。
一道闪雷劈碎厚重乌云打进疯狂翻腾的海面,刹那间,水花四溅,海域震颤,狂风怒号,海浪呼啸,一座偌大的海岛即将破水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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