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遂到林府后,给婉儿开了几贴药让她静养着,也嘱咐了下人如何照顾她,然后直接去了鉴查院。
两日后,一个行商的车队缓缓驶出京都。
愈发逼近边陲,官道上的车马行人愈发稀少,偶有声势浩大些的商队,也都是有不少武者护送的。
阿遂与言冰云同乘一辆马车,车帘密闭。
他自出城后就极少与她言谈,还恼于她非要跟来的举动。
他不能露面,阿遂索性也进来陪着,奈何他一直端坐,闭目养神。
马蹄声渐渐密集,迎面也过去一队人马,阿遂从缝隙中微瞟了眼,是红甲骑士。
“哥,刚过去的那队人,应该就是护送范闲去京都的。”
言冰云依旧神色淡淡,眉头都未动一下,双目阖着不露一丝情绪。
而那边,范闲先是被窜进车里的滕梓荆吓了一跳,然后就听他说方才过去的商队,都是鉴查院的人马。
原来滕梓荆并未死于范闲手中,还乔装成范府下人,跟上了回京的队伍。
范闲微挑车帘,果然看见了混于护卫中的费介,心下有了想法。
此处的驿站并未近城而建,反而依山傍水,隐于官道旁的山林中。
费介命人安置下来,又嘱咐了随行的人,保护抑或说看好言冰云。
范闲来寻费介,如愿以偿地在林间与师父相逢,也从他口中知晓了护送的人是谁。
分别没多久,就被一辆幕帘密闭的车驾拦住。
“范闲,”车里传来清冷的男声。
“言冰云,”来人身份不难猜。
两侧丛蔟中突然冲出一队持刀柄剑的护卫,将范闲围住。
“你拦着我,是打算给滕梓荆寻仇?”
“滕梓荆罪不至死。”
“人我已经杀了,你想怎么办?”范闲一脸无谓,丝毫不惧。
“把提司腰牌给我。”
范闲扫了眼周身相向的刀剑,“这是打算硬抢啊。”
一道剑光在车内闪过,剑尖从两面车帘间伸出,缓缓挑起一道缝隙。
“给我。”依旧是冷淡无波的声音,却硬是让范闲听出一丝杀意。
“来吧。”范闲转身,做好动手的准备。
车驾突然一沉,顶上传来一道声音:
“言冰云,你要记住给你的命令,到北齐前,你是不可以下这辆马车的。”
粗衣麻布,正是回了驿站寻不到人,找来此处的费介。
“范闲残忍好杀,品性顽劣,给他留着这块提司腰牌。对鉴查院不利,对庆国不利。”
“你如果下了这辆马车,北齐的潜伏行动将毁于一旦。到那时候,对庆国不利的,应该是你言冰云吧。”
“我不下车,你们把他的腰牌拿下来。”他依旧不肯放弃。
在所有人动手前,费介掏出一个瓷瓶,语气一厉。
“出手者活不过三个呼吸。”
在场的都是四处的人,没有言冰云的明确指令,纵使停了手,依旧没有收手。
气氛僵持,剑尖却缓缓退回车里,费介刚歇下一口气,就听一清脆灵动的女声传出。
“那我若是要出手呢?这诸多限制与我而言,可没有作用。”
范闲不掩面上的惊色,直直看向马车,像是想看清里面的人,却被幕帘阻的严严实实。
“啧,”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位。
费介直接飞身落地,挡在范闲身前,有些无奈地对车里人说:“院长的话,总有作用吧。”
马车缓缓驶离,侍从也都跟上。
“这就对了,回去赶紧歇着啊,明儿还赶路呢。”
费介还在说着,车里依旧是冷淡的男声说道:“范闲,我们会再见的。”
“他一时半会根本就回不来。”
费介对爱徒一笑,转身要走,却被拉住。
范闲根本就不在意言冰云威胁的话,而是对车里的那个女子很是好奇。
“师父,怎么还有女子与他同乘?那女人是谁,您好像很不希望她出手。”
“你可以称她红莲,是三处的。”
“我师妹?”
“不是,”费介将视线投向消失在小路一头的马车,有些郑重地同他说:“小丫头医毒双绝,毒术水平绝不在我之下,总之是个复杂的人物,没事莫要招惹,她还是很好说话的。其他的,你进京后总会知道的。”
范闲抱臂支手摸了摸下巴,心底念叨着“红莲”,目送费介离去。
春风已尽之时,阿遂一路快马回了京都。
醉茗居里,同样的雅间,紫竹在一旁候着,阿遂手里却捧了卷红封的书册,细细看着,眉头缓缓皱起。
紫竹有些不明,呈上书册之前,她也仔细翻阅过,文笔风流情节引人,这风靡京都的《红楼》确实名不虚传。
若是说小姐知道是范闲的手笔,有些不喜是正常的,可她还未禀报,刚回京都的小姐不会知道呀。
一声轻响将紫竹的思绪拉回,阿遂合上手中书,问她道:“可知这是谁写的?”
“是范闲。”
“是他?”
“是,但据他本人所说是一位曹姓文人所著,可查遍了庆国,也未曾听过这么一位大家。知道他的人都认为,就是他所写。”
“曹雪芹,《红楼》…”阿遂小声嘀咕,拇指在书页上轻轻磨挲,虽然她未拜读过《红楼梦》,但这两个名字连到一起,必定是那本名著无疑。
“叶轻眉…范闲……”
“去好好查查他,”阿遂起身,双手一背,复又唤住紫竹:
“别查了,范闲在京都还会扬起更大风浪的,会有人查清楚。而且,我也该亲自会会他,这京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归会见到的。”
倒是也不至于那么快。
她回来不过第二天,就又见到范闲了。
不过这次,她不是以红莲的身份。
而是一袭水蓝色齐腰襦裙,下摆是银丝勾出的云纹,素白腰封更显盈盈腰肢,青竹样式的玉簪绾起个简单的发式,端的是世家小姐的温婉动人。
然而,这里只有一个专注《红楼》的二皇子,和一个冰冷抱剑的谢必安。
值得一提的是,脱了鞋盘坐在椅子上的李承泽,也是一身蓝青色织锦袍,肩袖处银丝勾云纹,胸前还有大片图腾银绣。
前方是靖王世子的诗会,小厮一句一句传诗过来,李承泽对范闲的欣赏溢于言表。
“……万里悲秋常作客,……潦倒新停浊酒杯。短短几句写尽千古忧愁,今日诗会有此一首,留史册。”磁性优雅的男声在小亭子里响起。
阿遂专注于手中的果子,努力把想接下句的欲望压回去。
反正在靖王世子府里,不会有关于她和李承泽的流言传出去,更何况,她也不在意就是了。
等范闲被谢必安拦下,然后进了亭子。
她依旧在一旁围观两人的言语交锋,然后不由跟他一样更欣赏范闲。
而等范闲问到他相不相信一见钟情时,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范闲这才把视线转到一直坐在侧边横栏上的阿遂,然后露出会意的笑。
阿遂咽下嘴里的东西,收敛了下与一身衣装极为不符的随意姿势,就看见两人眼神脉脉相视而笑,突然有点不爽。
然后就心血来潮,石破天惊——“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范闲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后再转头看她,神情激动。
在李承泽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唰地站起来,一步跨到阿遂身边。
阿遂满意的看到两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然后不顾李承泽趋于实质的视线,笑意盈盈地朝范闲点了点头。
范闲不知道为啥,刚才还跟二皇子聊得好好的,刚刚激动的跟“故人”对了暗号,转眼就被逐客了。
好在,“故人”也跟他一道了。
阿遂顶着某人一张冷脸,跟范闲一起离开的靖王世子府。
“你叫什么?”
“言遂。”
“你什么时候穿来的?”
“跟你一样。”
“那你上辈子是干嘛的?”
“军人。”上辈子,没毛病。
“你姓言,还跟二皇子相熟?”
“对。我是言冰云他妹。”
“啊——?等等!”
范闲突然停下,转到她面前,皱着眉问她:“你的声音有点熟悉,师父跟我说,那人叫红莲。”
阿遂也没想到范闲那么细心,但也不在意,连穿越之事都点破了,这件事也没什么好瞒的。
范闲看着一身闺秀打扮的美人点了头,突然觉得有点幻灭。
鉴查院三处的高手,和温婉的世家千金划上了等号,莫不是言遂拿了女主剧本?
可他爱的是鸡腿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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