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里,热闹的街市上。

    一个青白长衫的年轻公子一手折扇,一手糖葫芦,十分违和,但放在这样一位潇洒自如的少年郎身上,也并未有人感到奇怪。

    其人身后跟着一个抱剑的姑娘,像是主仆二人。

    走入客栈,二人径直上了二楼,在推开天字号客房门之前,拿着折扇的手顿了一下。

    那侍女打扮的姑娘见状有些不明所以,但在主子的眼神下噤了声,不曾动作。

    竹签上仅剩的一颗糖葫芦被人慢条斯理地咬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捏竹签,下一秒,还沾着糖渍的签子破风而出。

    本该空无一人的屋内传来一声细微声响,随着门被推开,一抹寒光闪过,本该在侍女手中的剑已出鞘,剑刃架在不速之客的脖颈上,剑柄握在公子素白的手中。

    闻温刚躲过了被用成了暗器的竹签,又立马被凌虚剑锋抵住,只能苦笑一声,自叹技不如人。

    手持折扇的公子正是男扮女装,四处游历的阿遂。

    身后跟着的月儿早就很有眼色地将门闭上,此时还一脸敌意地盯着闻温。

    “不愧是百晓阁的阁主啊,我一路游历而来,自认没留下过多少痕迹,辗转各州时还时常易容,这都能被你找到,想来百晓阁的据点比我想象的要多一些。”

    阿遂从月儿手里拿过剑鞘,收回凌虚,坐在了闻温对面。

    月儿跟了自家小姐这么多年,早就与她有了默契,此时知道来人是友非敌,是阿遂相熟之人,便主动出了房间,守在了外面。

    “你根本没有多在意掩饰自己的行踪,易容也只是为了少些麻烦,否则,你至少会让你的侍女也乔装打扮一番的。”

    阿遂无所谓地笑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将口中的酸甜味道清掉,才继续问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个阁主应该很忙才对,怎么有闲心找我?”

    闻温不指望她能有主人的自觉,自己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慢悠悠喝了两口,才言道:“我来找你,确实是有事,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有什么事儿说就是了,怎么两年没见还是这么爱绕弯子,没有一点长进。”

    他面上浮现无奈之色,开门见山:“狄公被内卫软禁了。”

    “什么?!这不可能,伯父素与武皇君臣相得,没有武皇的旨意,内卫怎么敢大动干戈。况且,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并州老家也没有一点异样,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就算洛阳传不出消息,并州至少也会有异动。”

    闻温早就习惯了阿遂时常的语出惊人了,也没有在意她言语间对当今皇帝的大不敬,

    “问题就在这,圣上并未下旨贬黜狄公,也为曾在朝堂上提及此事,似乎只是让内卫守住狄府,软禁了狄公。我也是因为你……

    因为你之前几次的查探,看在咱们的交情上,帮你多注意了几分,这才发现了洛阳狄府的异样,得知狄公被软禁。我本要带属下亲赴洛阳探查,动用一些暗线查清其中缘由再将此事告诉你,可是——”

    说到一半,闻温突然顿了一下,垂眸不去看眼前的人。

    “可是阁内各位长老都不同意我去洛阳,还让我不准淌这趟浑水。所有长老都反对,我再坚持也无用,何况我族身份确实特殊,前不久突勒太子贺鲁在洛阳被擒,皇上宠臣匠作大监沙尔汗身亡,洛阳此时并不太平,没有万全准备,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我前去。

    所以,我现在只知道,狄公突然失宠,似乎和突厥吉利可汗赠与的虎头飞鹰戒有关。”

    “我明白,你亲自来寻我告知此事,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即刻便要动身前往洛阳,这份人情我记下了,先就此谢过,日后若有相求,我必不负所托。”

    阿遂起身,抱拳拱手。

    闻温唰地一下站起来,走近一步,“我不需要这份人情,我…我…我让我的卫队送你去洛阳。”

    阿遂摇摇头,她并不迟钝,从两年前就发现闻温似乎对她过于好了。

    当时邗沟覆船案了结后,如燕一人独自回来,嘴上说是为了侍奉大伯,孝敬二老,可在她看来似乎有些伤心的情绪在其中。

    明里暗里问了几次如燕都闭口不言,同狄春的传信也未问出个所以然来,她才想到了闻温,找了他探听邗沟覆船案的过程,和如燕离家后发生的事。

    闻温二话不说,动用的百晓阁的力量帮她查了明白,还分文未收,甚至以此为由缠了她好一阵,最后也是他族中各位长老将他支走,她才得以脱身。即使到今日他都未曾表明心迹,无论是或不是,她都要先露出自己的态度。

    “你身后有族人下属,不能随心所欲地做决定,更何况,你的卫队武功都不及我,要是真想帮我,借我两匹好马足以。还有,我之前就听说你家那几位长老正为你物色贤妻呢,等来日你要成亲了,我一定送一份大礼。咱俩的交情也算是生死兄弟了,你倒时可别忘了我。”

    阿遂用手中折扇敲了敲他的肩,拿上凌虚剑转身离去,留下屋中面露苦涩的闻温一人。

    这到底是个封建的小世界,不久前如燕被忧心她终身大事的大伯一家赶去洛阳,她也火速逃离家中出来游历,就是为了躲开父亲为她相看婚事。

    自打她及笄,家中的催婚就没停过,父亲更是想着当她嫁人后收敛心思安分持家。

    她只觉得嫁人会给她带来太多的麻烦,若是成了婚,恐怕就连伯父也会劝她留在夫家,不能再肆意妄为,四处闯荡了。

    除了嫌麻烦,她和闻温的身份也是一道鸿沟。

    闻氏族人到底是宇文家之后,蛰伏数百年才得以保全,其上下需要的是一位能辅佐闻温的主母,她可不愿屈就自己,那些个长老都是他的族中长辈,他向来不愿忤逆,负担太重了。狄家现在也算显赫,她的婚事也有不少人盯着,恐怕会给百晓阁带去麻烦。

    其实归根究底,只是不够喜欢罢了,策马扬帆看风景,游历天下寻美味,跟随伯父探索奇案大案,为如燕元芳促成好事,于她来说,哪一样都比重重桎梏的儿女情长有趣的多。

    尤其是在此界,跟在伯父身边对她的神格修炼大有裨益,只要需要,她一定会赶去伯父身边相助。

    神都洛阳。

    狄仁杰虽被皇帝软禁在府中,却从未有一刻停止思索。

    他知道了沙尔汗为何要仿造虎头飞鹰戒,想必是算计到了他会在元芳护送和亲使团离开前,将虎头飞鹰戒指送予他,为其添一份助力。

    而当武皇发现突勒奸细身上的假戒指,一定会对他心生疑虑,从而质问他戒指的去处。此时他已拿不出来真戒指,而仿造虎头飞鹰戒听起来难以实现,他也由此失去皇帝信任,甚至有革职抄家之危,不能影响敌人日后的阴谋了。

    扬州通往洛阳的管道上,阿遂带着月儿快马加鞭。

    狄春上一封信里告诉过她,李元芳和曾泰负责此次和亲使团的护送,几位军头也作为信使先行去往漠北石国,此时伯父身边能用的只有如燕了。

    狄府此刻必然传不出任何消息了,不知情形如何的她只能尽力赶路,想来皇帝只是软禁伯父,应该不会那么快动手,君臣之情不知能为她争取多久的时间。

    另一边。

    李元芳率赐婚使团行进千里,这日来到大漠深处,有自称吉利可汗之迎亲马队向导,一行向西进发。行进中元芳觉得迎亲队有诈,果不其然,来人乃太子死党齐戈部下,双方刀兵相见,假小队被歼灭,乌勒质率“驭风者”骑兵攻击使团。

    虽然元芳率卫队全力奋战且乌勒质险些命丧元芳手里,但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武艺不弱,卫队伤亡很大。元芳不敢恋战,遂率卫士护卫迎阳公主鸾驾后撤数十里,奇怪的是敌方并不追赶,由他们信马由缰离去。

    元芳护驾来到疏勒河畔扎营。前方乃是与天朝有交往的月氏国,于是大队奔月氏而去。

    早就从张环等信使那得到消息在石国久侯的吉利可汗,判定使团遭袭改道去了月氏,便带人前往安抚迎驾。

    月氏国王差斥与王妃娜鲁在王宫大殿里迎接了使团。双方杯觥交错,如同挚友相逢。

    这时差斥国王欲览皇帝赠吉利可汗之金盘,元芳便置金盘于大殿中。

    就在人们啧啧称奇之时,巨大的琉璃顶灯落地,殿内一片漆黑。

    就听一阵脚步声过后,灯亮了,一如先前,盘在人无恙,皆大欢喜。就在元芳观看宫中金银噐皿时,他忽见沙尔汗身影,不由惊诧。

    本有诸多难解疑惑烦心,更有迎阳公主武元敏兹事耍性子,元芳气不打一处来。

    好在这时吉利可汗到,二人本是挚友,相见甚喜。但元芳提示可汗,他身边有出卖他的卧底。

    可汗十分疑惑,不解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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