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显萧索的小巷静幽幽,两旁斑驳的红墙高低错落,破碎的石板小路上青苔遍布,完全逃离了融安的繁华。

    一个书童模样的人朝着巷口悠悠走来,脚步声声,沉稳有力。

    “先生留步!”

    书生模样的楚灵瑶,出现在书童身后的拐角处。

    书童缓缓转身,楚灵瑶看清眼前人面容,明媚一笑,拱手低头一礼。

    “张先生……”

    张显眼眸里划过一丝讶异,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位,面容俊俏过分的后生,沉吟半晌,方叹息一声,问道,“你是如何识得我?”

    “慕亲王也不是不识得先生您,我只是占了见过先生一面的便宜。所以想在他找到您之前,来取回一样东西。”楚灵瑶眉梢扬起,悠悠说道。

    “嗯?你这位小公子,倒是看着很是眼熟。”张显双手抱胸,嘴角掀起,带着三分玩味,“不知是什么东西落了在下手里?”

    楚灵瑶毫不在意的淡然一笑,伸出手去头顶把束发玉簪摘下,如墨的头发倾泻而下。

    张显顿时愣住。

    “怎么样?张先生可曾记起我?”楚灵瑶扬起如玉的小脸,随即伸出手,“那就把之前在小女子这里取走的东西还给我吧!”

    张显了然的哈哈一笑。

    楚灵瑶身后不远处,斜倚着红墙的雪鸢,睁大了眼睛。因为她看到,楚灵瑶面前的男子骤然长高了不少,之前稍显幼稚的圆脸也很快被成熟的国字脸代替。这种高级的易容秘术,算是见识了。

    “小姐绝色,张显自然记得,说起还要感谢当初小姐的让书之恩。”张显说着拱手朝楚灵瑶还了一个半礼。

    “知道我把书让给了您,您还忍心顺便把那香囊取走?您可知,那香囊本是遗物,它对一个人也许很重要,先生还是快还来才是!”楚灵瑶咬牙切齿的严肃说道。

    “这个……在下也是当时突发好奇,想知道是什么东西比那古书还重要?所以取来一观。”张显两手一摊,“现在那香囊,在下不曾带在身上,再说,也不是什么讨喜的颜色。”

    楚灵瑶睁大眼睛,脸上薄怒微显,“您丢了?!”

    “没有,那倒是没有。”见楚灵瑶真的动了肝火,张显连忙摇头摆手。

    楚灵瑶听他如此说,交叉双臂放在胸前,静静站立着没有说话。

    被楚灵瑶幽深的星眸无声盯着,张显顿时有点心虚。尴尬的两手搓着嗫嚅道,“要不这样吧,小姐和我约个时间,下次一定带了还你!”

    “那先生可一定记得!”楚灵瑶微蹙秀眉,语气不容反驳说。

    “一定……”

    “这样,我就不叨扰先生了。”得到张显的承诺,楚灵瑶没有停留,转身带着雪鸢往回走,边走边伸出手,几下把头发用玉簪从新挽上,动作潇洒恣意。

    “哎……到时在下去哪里去寻小姐呀?”张显突然在楚灵瑶身后叫道。

    “先生应该很快就能见到我。”清扬的声音传出,楚灵瑶没有回头,越走越远。

    拐了几个弯,主街已遥遥在望。身侧一直沉默的雪鸢才出口问道,“小姐就这样放他走了?”

    “嗯。”

    “奴婢不明白。”

    “他会去慕亲王府。”楚灵瑶负手,手中折起的扇子,轻轻拍打着后背,倒真的像一位小先生。

    雪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是马上想到要紧处,“刚才听小姐和那张显对话,他似乎知道小姐的真实身份,如果他真的进了慕亲王府,会不会把这个告诉慕亲王?!”

    “他不会!”楚灵瑶眸光闪烁,说的斩钉截铁。

    这些时日的相处,知道自家小姐不是无的放矢之人,雪鸢心内稍安。转念又像是想起什么,“雷掌柜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

    得到楚灵瑶的肯定回答,雪鸢的心情也晴朗起来,噘嘴嘟囔,“那小姐给奴婢讲他的事情才讲了一半,好不过瘾,有时间可要都讲给奴婢听。”

    “好。”

    一片柳叶在她们身后悠悠被秋风吹落,映着两个走远的身影,也灵动起来。

    夜色沉沉,慕亲王府主院大殿上,一身蟒袍的陈应彦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银色扳指,面无表情的听着不远处单腿跪地的两个暗卫的禀报。

    “王妃进了‘清风明月’没多长时间,就出来了,属下跟着去了城西闹市,然后……跟丢了……请王爷责罚。”暗卫禀报的缓慢,吐字艰难。

    白日不见的闻一站在慕亲王身边,见王爷眸光中冷意泛起。

    两声闷哼后,两个暗卫的左胳膊都被齐齐削断掉落在地上,两人强忍着没有叫声来,脸已经痛的变形。

    “下去吧。”闻一收起剑冷冷说。

    两人忙踉跄退了出去,完全顾不得胳膊上的鲜血直流。

    “王爷……英才馆的内鬼已服毒自尽。”闻握剑拱手低头。

    陈应彦眸光深沉的挥了挥手,仿是不想再讨论此事。

    殿内从归寂静,半晌后,陈应彦方开口问道:“可曾查出?”

    闻一抬头,知道陈应彦问的是交代他的另一件事,“属下查到,当年刘益为了掩盖罪行,把押运粮草的士兵都灭了口。不过,其中一人被人悄悄救走了。此事,似乎和刘长卿有关。”

    “他?”

    “嗯,……刘皇后怕也知道此事,一早宣了刘珍儿进宫……”

    陈应彦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血腥味充斥在安神香的香味里,之前那两个暗卫的手臂像冰冷的树枝一样散落在殿上,冷风袭来,摇曳着殿上烛火忽明忽灭,气氛阴森诡异。

    闻一习惯了这样的气氛,护卫慕亲王左右多年,让他无须多言,对方就能知道结果。身旁这个男人,除了埋头处理公事,世界本就是沉默的。世人都说他狠毒冷血……或许吧,闻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

    悠扬动听的琴声从临近的院落缓缓传出。

    陈应彦眸光微深。当年金潇湘的琴音惊艳了多少人,时光荏苒,如今在他心里却成了叠加的无趣。不知为何,此刻的琴声却让他想起今日那青纱后的琵琶声,与这些琴音完全不同的风韵,就像生自不同的世界里。

    “好好去查下‘清风明月’!”

    “动用水侧妃的人吗?”

    陈应彦摇头,“‘影’谋划布置了那么长时间,也到了启用的时候。”

    闻一眸光闪闪,握剑拱手一礼快速隐去,‘影’是王爷这些年亲自挑选训练的,目的就是在情报方面不再受制于人,作为王府内最神秘的机构,连自己都有点期待他们的表现呢!

    许久后,琴声带着不甘息了声。大殿内只闻偷偷溜进来的轻轻风声。身形消瘦的陈应彦缓缓站起身,迈步走进偏殿书房内,看着满书案的公务书笺,眼眸不带有一丝波动。

    一身白色夹衣,外罩银色半透纱衣的水玲珑怔怔的看着面前古琴,身后知书知画安静的侍立着。

    今夜似乎是第一次,陈应彦在她抚琴后没有出现。白日在英才馆旁响起的琵琶声音,不觉的在水玲珑脑海里回旋起来,最后变成透心的凉。

    “撤了吧,今夜他估计不会来了……”良久,水玲珑看着不远处已经凉透了的酒菜,缓缓吐出这一句话。

    石竹山

    长年缥缈的云雾与山石和树木若即若离。半山腰,一方水汽弥漫的小湖,像戴着面纱的少女,看不真切却感觉姿容绝世。

    两层精致的阁楼临湖而立,半隐在雾气里,阁楼前,铺着排列整齐的木板,一直延伸到湖水之上。

    道袍裹身的刘长卿,在蒲团上稳稳的坐着,剑眉下一双透亮的眼睛有规律的眨动着,似乎想透过舞动的雾气,看清远方的树木一样。

    阁楼旁边本来安静的小路上,突兀传来两人的脚步声,之后,十几米外只余一人轻步而来。

    刘长卿俊朗非常的脸上没有表情,只在眸中闪过一丝被人打扰的不快。

    来人渐渐靠近,女子身上的幽香传来,刘长卿嘴角微勾,没有回头。

    “珍儿怎么舍得来看我?”低沉好听的男生传来。

    刘珍儿停下脚步,盯着刘长卿笔直的背,对他突然开口毫不意外,面上堆起盈盈笑意,“二哥还是喜欢背着人说话,你在这石竹山倒是清闲,妹妹我大老远跑来,可是连口清茶都没喝上呢。”

    刘长卿听到这,轻声一笑,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汽,转身。

    刘珍儿眯了下眼睛,感觉到丝丝凉意,就算石竹山如仙境,在太过潮湿的环境里,她还是有些不舒服。

    “谁敢这么怠慢你?”刘长卿朝侍从明镜站的地方看了去,后者早已转身匆匆走进阁楼。

    刘长卿长袖一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和刘珍儿一前一后也朝着阁楼走去。

    迈步进入阁楼,浓郁的书香气息就扑面而来。

    刘珍儿眼睛应接不暇的看着阁内到处挂着的字画,不用猜就是出自刘长卿之手。就算见惯了大家手笔的她,也不由赞道,“二哥书画功力又精进不少,‘陈国四公子’之首,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刘长卿一手背在身后,自嘲一笑,“这,妹妹要是不提起,我都要忘记,我还在所谓的‘四公子’里面了,只是无聊的人给的虚名罢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阁楼来到后院。

    一阵温暖气息传来,刘珍儿通身感觉舒服不少。

    很是奇异的,这偌大的院中已经不见了云雾。一棵种在山石角落里的高大银杏树首先映入眼帘。

    打眼望去,银杏树后,有两排挖空山体而建的房子,沿着挂满形态各异灯笼的甬道,整齐排列着。

    青草葱郁,溪流潺潺,阳光浓烈。刘珍儿忙回头,向阁楼的前门看去,另一边还是雾气叠叠。

    “这像变戏法似的两重天,运用的可是什么道家法术吗?”刘珍儿讶异的问。

    “不尽然,山行地势原因所占居多哦。”刘长卿答的慵懒随意,清风吹过他额头上垂下的发丝,扫过他的眼睛,更衬得他的肤色白了几分。

    院子中间,长长游廊连着一方松木凉亭,亭沿大的过分,亭下是潺潺流动的溪水。

    刘长卿带着刘珍儿走上凉亭。

    凉亭里,一方没下完的棋盘分外扎眼。棋盘旁的桌上,明镜早已摆好了几种精巧的茶点,侍立在一旁,茶壶嘴里还有热气冒出。

    “若不是临出门之前去过你的院子,都要以为你把游廊和凉亭都搬来这里了呢。”刘珍儿在桌旁坐下,细细打量,竟然和府内的那凉亭分毫不差。

    见两人落坐,明镜赶紧过来斟上热茶。

    “府内的那处原本就是依我的喜好制作的,懒得再去设计,只有让工匠按图纸照做了。”刘长卿笑道。

    一口热茶下肚,刘珍儿长途跋涉的疲态一扫而空,刘皇后交代的事情却猛然窜回脑内。默默在心里思索着,要怎样给刘长卿开口才是,难道以家族利益说服面前的二哥?要是他在乎,当初也不会把那士兵救走了;要是谈兄妹之情?……刘珍儿转眸,正巧对上刘长卿的探究眸光,打了一个激灵。

    “果然,虽二哥你一直没问,却应知我今日是为何而来”刘珍儿叹口气,自小,她这个二哥就像有读心术一般。

    “那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刘长卿闻了闻手里杯中的茶香,出众的长相,优雅的如一幅画,看在刘珍儿眼里,却是自己的挫败感。

    气氛徒然微妙起来,刘珍儿把眼光从刘长卿脸上抽离出来,朝四处张望了下。

    一副空白的画引起了刘珍儿的注意,据她对刘长卿的了解,正对着棋盘的位置,应该挂了一副他最得意的作品才对,这幅画上,却空无一物,甚至连个落款都没有。

    刘珍儿忍不住站起身走到画旁,抬头望着。

    “二哥这是不知画何物吗?”刘珍儿指着那画问道。

    刘长卿的眉毛微微一动,刘珍儿眼角余光瞥到了明镜欲言又止的模样,更是好奇起来。

    刘长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眉毛微挑,声音和缓道:“喝完茶就离开吧,省的让外面的下人们等急了。”

    见刘长卿如此,刘珍儿也没有追问,而是嘴一撇耍赖道,“这么长时间没见,好不容易来这里,我可要好好在这里住上几天,二哥休要赶我。”反正刘长卿时常对她没脾气。

    刘长卿看着刘珍儿认真的模样,叹气摇头,对明镜吩咐道,“去让下人们退到山下镇上等待,只留小姐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进来伺候。”

    明镜点头,迈步向院外走去。

    “我就知道二哥最疼我了!”刘珍儿松了一口气,会心一笑,发饰上垂下的流珠也感觉闪亮些许。眼角偷偷瞟到棋盘上,心里默叹,果然,棋局还是那么深奥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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