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以前是陈国内宫最荣耀最有权势的地方,现今到处弥漫着阴郁之色,就连途经的雀鸟也不敢多留。
寝殿内,刘皇后呆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头发花白皱纹丛生,已经有了风烛残年之感。她就这样认输吗?当然不会。她一路走来耗费了太多的心血,眼看离要到达的地方那么近,怎么会就这么容易放弃呢?正千思万绪之时,一个小太监推门低头走了进来,刘皇后回神,眼角余光瞥过小太监怒道,“玉嬷嬷不在了,你们就那么没规矩?没听本宫说谁也不能打扰吗?”
盛怒之下,却没听到小太监的回音,她不禁立马警觉起来,忙回头,见小太监垂头跪在了地上,才松开一口气。
“皇后娘娘”小太监出声,却是男子浑厚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刘皇后猛地站了起来,小太监抬头,她看清来人。
“刘竞?你怎么会来这里?好大的胆子!”刘皇后压低声音,目露狠色,“你可知本宫在禁足,你私自来这里可是死罪,死罪!”
“呜呜皇后娘娘,奴才不敢,只是奴才没法子呀,出了大事了!”刘竞露出惶恐非常的表情。
刘竞说完,刘皇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头脑清醒一下。刘氏家族庞大,这些年族人又奢靡非常,光靠明面的产业确实有些捉襟见肘,所以有些暗地里的产业比明面上的还要庞大。而刘竞,是她安排在宫外管理这些产业的总管,他不顾生死前来,已经说明那些产业出了问题,而且还是不小的问题,刘皇后这样想着,不觉血气上涌。
“说!发生了什么事情?!”身体晃了晃,刘皇后只手微微扶住桌角,厉声问道。
“皇后娘娘,咱们,咱们在江中的那些主要产业,都被人蚕食了!对方手段太高明,等奴才发现时,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最后保住的不到,不到三层!”光说出这些,刘竞仿若用出了所有心力,他怕死,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知会死几次,但想想家人,又不得不面对这一切,现下只求刘皇后能念在他这些年鞍前马后的份上,饶他一命。
一阵眩晕袭来,刘皇后强忍着压下怒火问,“何人有这种本事?慕亲王?”
听见刘皇后的问话,刘竞思索着即点头又摇头,“慕亲王府的人和我们僵持多年,这次虽也在官面上协助,在商业上却没有这么高明的手段,奴才想,一定是联合了一个手段非常的大商贾。”
“这么久都没有查出来,留你何用?!”刘皇后拍了拍桌子,气急说道。
“皇后娘娘息怒,奴才没有令,调不动刘家的密探呀,再加上玉嬷嬷也联系不上”刘竞声音越来越小,身体不自觉的哆嗦起来。
闻言,刘皇后怒急,伸手抓起一个茶杯朝着刘竞身上扔去,茶杯碎裂,他额头划伤,却没敢躲。
“废物,还好重要账本没给你保管!要不就要倒大霉了!”刘皇后跺了跺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哪里还有皇后的仪态?
“娘娘,梅娘子保管的账本也莫名失踪了!”刘竞咬咬牙,终于说出了最不想说的话。
刘皇后呆愣住,有些站立不稳,脸上阴晴变幻,都不抵心内的滔天愤恨,良久后,方吐出一句话,“天真的要亡我刘氏吗?”随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来去云无意,东西水自流。
年关将至,虽今年太后薨殁一切从简,普通百姓受影响却小,大街小巷里,年味渐渐浓郁。
融安南市旁小山的凉亭上,一身白色里衫外罩墨青色纱衣的楚灵瑶坐在凉亭靠椅上,似是在等人。她乌黑如墨的长发上只斜斜的插着那支乌木发簪,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爆竹声,眸光深远。
也着素色衣裙的雪鸢斜斜倚靠着凉亭的木柱,经过这段时间,突然成熟了不少。
“阿弥陀佛!”一个穿着单薄的和尚悄无声息地的走来,打断了两人的沉思。
楚灵瑶回头看向来人,发丝划过脸颊,更衬得眉目艳艳绝色,弘湛愣住,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没想到是如此倾国倾城。
“法师来了。”楚灵瑶站起身,莞尔一笑,如春花照月。
弘湛不露痕迹的收回目光,轻轻点头。
良久的静默后,楚灵瑶才轻轻从衣襟里掏出那个褐色香囊,上面的菩提叶栩栩如生,心有不舍得把它递到弘湛面前,“这是若兰姐姐生前要我交于法师的,望法师好好收着。”
弘湛看向香囊上那熟悉的针脚,突然笑了起来,清澈的眸中似有隐痛,伸出去接的手微微颤抖。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情感太强烈,就连站在一旁的雪鸢也感受的到,不觉诧异起来。
终于把香囊拿在手里,感受着它的冰凉柔软,弘湛一时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
很有耐心的站着,楚灵瑶并不打算出言打断他,也许一切已在无言中,得到了最好的印证。心底涌出些欣慰,暗叹,若兰姐姐一片真心没有错付。
又一阵不远不近的炮竹声声,惊醒亭中人的回忆。弘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随即把香囊收在长袖中。眸光平静的看向楚灵瑶。
“阿弥陀佛,王妃能把头上木簪拿下交于贫僧看看吗?”弘湛盯着那发簪突然说道。
这次换楚灵瑶愣住,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把发簪取了下来,递了过去。
接过发簪在手中,弘湛细细打量起来。
“此物确实人间极品,今后却对你无益。”沉吟一下,弘湛说道,并把木簪递还给楚灵瑶。
雪鸢听到弘湛的话,脸上露出异色。反观楚灵瑶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从新把木簪插到发髻上,微笑说道:“我这命本就是抢来的,苟且偷生许多年,全赖它,已经足够了!”语气波澜不惊。
此等心怀让弘湛错愕了下,又细细看了看楚灵瑶,似恍然大悟微笑道:“难怪,我等凡人帮不了王妃,自有了不得的贵人相助!”
雪鸢无语,看来和尚说话都有玄机,一句不懂。
“法师自谦,您如果是凡人,天下就光剩庸人了。”楚灵瑶浅笑吟吟。
弘湛闻言摇头,“王妃的命格,是贫僧此生唯一看不透的,福祸相伴而生,只能看出您有人护佑,而那人确实了不得。”
这句话,雪鸢能听懂,脑中立马闪过瑞亲王那不似凡人的身影,心里暗自替自家小姐信了弘湛的话。
楚灵瑶不以为意,看着弘湛背上有一包袱,转移话题问道,“大师是要云游了吗?”
弘湛点头,“玉鼎峰贫僧不会回了。”
“那也好”
“还有一件事望王妃能答应。”
“法师请说。”
“一谨心性纯良,还请王妃不要卷他进这漩涡中。”弘湛语气意味深长。
“法师放心”楚灵瑶的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
“阿弥陀佛,那贫僧就告辞了。”眸光微闪,弘湛看向楚灵瑶身后不远处的亭旁小路,微微一笑。
警觉的向后回头,楚灵瑶正好对上一双阴翳的眼睛。此刻,藏蓝色便服外罩黑色貂皮披风的陈应彦,正抱着一件白狐绒毛的披风,带着探究看向她。在他身后站着闻一和无名两人。
就在两人对视间,身旁的弘湛已悠悠离去,朝着另一条上山的路,远走越远。
陈应彦默默的盯着楚灵瑶,冷风下穿着似乎很是单薄,他微微皱眉。稍倾,径直越过雪鸢,来到楚灵瑶面前,没有言语的把她拉到近前,就要把手中披风给她披上。
两人离得很近,气息可闻,楚灵瑶一阵心悸,忙后退,而陈应彦却不给她机会,擒住她的手臂,又把她往身前拉了拉,直到给她披好。
他如此这样,却让楚灵瑶心中生出不安,似乎自从她从那天牢出来后,陈应彦做事总是有些出乎意料,这样想着,她不觉皱眉,戒备起来。
把她的表情看在眼中,陈应彦冷哼一声,不紧不慢说道,“看那刚才情景,本王怎么突然有种被你设计了感觉。”
“结果是您想要的不就行了”楚灵瑶微微一笑,不露痕迹的后退一步,避重就轻的回道。
又听到她回答如此直接,他眸光冷冷,周身散发出一阵阴寒。
感受到陈应彦的不悦,楚灵瑶蹙眉,眸光转到远远的街头巷陌,露出皎洁笑意,问道:“看来王爷今日不忙,正好我也无事,带你去四处走走如何?”她可不想现在得罪他。
“王妃这算是在邀请本王吗?”陈应彦沉吟片刻,没有反对。
看到这一幕,闻一顿时摸不着头脑,王爷今日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忙吗?不过王爷如此,估计就是不忙了。
此刻,正好是南市开市的时间,街上摊贩已开始了吆喝,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楚灵瑶和陈应彦在人群中漫步,无名、闻一和雪鸢在他们身后远远的跟着。
举目身旁,有挑选商品的妇孺,有搬运货物的伙计,还有满大街奔跑的孩子陈应彦才发觉,自己这许多年都没有置身于其中过,就算遇到,也是匆匆而过,一时,竟无处是从。
转头就看到陈应彦那一脸的迷茫和困惑,楚灵瑶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恰巧此时,正好看到前面有卖首饰的小摊,随即拉起他的袖袍一角,去了那摊前。
一时怔住,跟着楚灵瑶往前走,陈应彦扫过她拉着自己袖袍的手指,眸光深深。
小摊旁,早先已有两个女子在那里挑选了,加上摊位小,陈应彦站立着几乎都要碰到旁边女子。他皱起眉微微躲闪,就像碰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在平常,可不容易看见如此窘迫的慕亲王,楚灵瑶心情大好,转头去浏览那摊上的首饰了。
陈应彦见她洋洋得意,不知为何却恼不起来,好不容易坚持到那两女子离开,才松了一口气。
中年摊贩终于腾出手来招呼楚灵瑶,刚一抬眼就呆愣住。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不由得多看几眼。没来由的,空气突然凝固起来,摊贩打了一个哆嗦,这才看到美人身边还立着的一个面色阴郁的男子。两人都衣着不凡,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忙移开眼堆起笑脸。
“夫人好眼光,不如老爷就买下送与她吧。”摊贩见楚灵瑶把一根银质镶红豆发簪拿在手里瞧着,摊贩忙说道。
听到摊贩对她的称呼,这次换上楚灵瑶凝固住笑容。陈应彦挑挑眉,手伸进袍袖中,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带银子的习惯,顿时也愣住。
尴尬的气氛越来越浓郁,楚灵瑶玲珑心思,立马就猜出陈应彦八成没带钱。
如果现在,她自己出钱买下来,是不是会让他没面子?这样想着,楚灵瑶摇头笑道,“我没想买。”随即放下了那发簪,转身离去。
陈应彦跟在楚灵瑶身后也离开那小摊,脸上布满抑郁之情。稍倾,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冲着不远处的无名招手。无名见状,快步走到陈应彦身边。
待无名走近,陈应彦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串已经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爷,您叫属下何事?”见慕亲王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无名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糖葫芦向身后拿了拿。
陈应彦虽没有言语,但面色很不自然,这样的慕亲王平常可不多见,心思通透的无名转头,看见王妃已经在一个馄饨摊前坐下,立马会意的从自己腰间扯下一个荷包,放到了陈应彦手上。
陈应彦掂着有些沉重的荷包,转头就看见蒸腾烟火气息里的楚灵瑶,她正微笑着看向旁边忙碌的两个老人家,不骄不躁,似乎很和谐。他若有所思的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而无名又来到雪鸢身边,和她一起远远地看着。上几次交锋,无名虽占了上乘,可是雪鸢也没让他好过,到现在,无名还是心有余悸,就怕不知不觉间又被她下了什么
“慕亲王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雪鸢语气略带讽刺突然开口。
不远处的闻一听她如此说,皱眉,不过想到平常无论做什么事都手段狠辣的王爷,此时却手足无措一般,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这些年王爷呕心沥血,哪有时间来街上闲逛?”无名不服气反驳说。
谁想无名话音刚落,一阵嘈杂声就传了来。只见,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穿过人群拼命朝着这边跑了过来。在他身后,几个彪形大汉手里拿着木棍嘴里喊着“站住。”
说巧不巧的,那后生不知被谁绊了一跤,正好趴在离馄饨摊不远的地方,搞得满脸尘土很是狼狈。他想爬起来继续跑,可惜已经晚了,那几个彪形大汉已经追上来,对着他就是一顿暴打。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