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曜光能”发电站就在山的侧面。
明晓捂着脑袋看向远方,那些蓝色晶板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银光,她就突然想起在禄口机场看到的宣传片,一道闪亮的光连接两座城,那是爱在延续。
她喃喃问着:“我们用的电就是这里的吗?”
乔丽藩看了眼:“嗯。”
“我还从来没有来过。”
“这么多年我也就来过两三次。”
两人聊了聊,车子转头钻进几排木屋之中。
明晓看着屋脊处悬挂的风铃,眼睛有光,她哇了声。
风铃有思念之意,是深情的象征。
乔丽藩将车停好,迎面就走过来一个头戴安全帽,身穿蓝色工装的男人。他操着一口地道的昭苏口音加普通话,问着她们:“找谁啊。”
“肖虎在不在?”
“虎子啊,虎子不在的,虎子跟着宋工去十里村了。”
乔丽藩这才想起,他们一早就外出了,她真是急起来什么都能忘。
明晓还在盯着那些风铃看,乔丽藩喊了她一声,又跟这位大哥说:“我朋友头破了,您这边有没有纱布和碘酒?”
“这我不清楚,但我们宋工屋子里头有药箱,要不给你找找看?”
“麻烦了。”
“不麻烦,走吧……你跟我们虎子认识啊。”
“认识。”
“哦哦。”
明晓跟着进了一间木屋,里头不大,十几平方米。
电视机、小沙发,还有单人床和衣柜,墙角窗户摆着一张桌子,放着电脑和书籍。药箱就放在桌子底下,大哥伸手一拉,就取了出来。
“你找找看。”
乔丽藩道了谢,问着:“洗手间有吗?”
“就这。”
大哥将那电视机旁边的木门一拉,竟然是个独立卫生间。
明晓环视一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热情的大哥又将凳子给明晓搬过来,请她坐下。
“谢谢。”
“头怎么破啦?”
“不小心磕碰的。”
“你们从哪里过来的?”
“我们是保护站的。”
“哦哦!是那个野生动物保护站吗?那我就晓得了,朋友,朋友。”
明晓礼貌性笑了笑。
乔丽藩洗了手,开始过来给明晓处理伤口。药箱里的药品很全,看来是个细心的人。
明晓龇牙咧嘴地享受着乔丽藩地“按摩”,多次想自己上手,最终无奈说道:“乔医生,我的脑袋不是面团捏的……”
“明医生,我以为铁打的脑袋都没你头硬。”
大哥站在一旁乐呵呵地跟着笑。
明晓的伤口处理好后,便和大哥告别离开发电站。
她们回到保护站,将那狍子在村后小山中掩埋。因为它的身体已经遭到了破坏,无法用于标本制作,再加上保护站没有救助中心,硬件条件跟不上。
忙完之后,乔丽藩去蒸青团了。
那是明晓从江苏带过来的,清明前后的艾草是最鲜嫩的,用其和面再裹入肉松或者蛋黄,最香甜不过。因为路途遥远,生青团已经有些发硬,蒸好之后还变了形,但口味依旧很好。
明晓帮着剥了葱蒜,乔丽藩热热闹闹做了大盘鸡,还炒了个素蘑菇。两个姑娘开了奶啤,举杯碰撞,算是接风洗尘的庆祝。乔丽藩还扯了宽带面,拌进了大盘鸡的汤汁里。
她给明晓挑了一碗,塞了个鸡腿。
“明医生辛苦了。”
明晓捧着碗,恭敬答道:“乔医生也辛苦了。”
“可惜沈城没在,不然他能操办一桌子好菜。”
“他有没有说拍完ct回来还是在救助中心治疗?”
“看小狍子伤情,如果那边能收最好了。我们何时能有个自己的救助中心。”
明晓咬到了一粒花椒,麻了舌尖,她啧啧道:“我们努力。”
吃完午饭后已经快三点了。
乔丽藩昨晚没有睡好,吃饱后便回房补觉。
明晓洗完碗就出门溜圈,村里的小黑小白小黄小花正伏在地上互咬得开心,看到明晓“汪汪”百米冲刺扑过去。
明晓一狗一个扔了牛肉干,于是她走到哪狗群就跟到哪。
村里有个拄拐杖的老奶奶,每天下午都坐到院子里,隔着栅栏看着路上的形单影只。明晓进入画面时,她笑了笑,口齿不清的喊了声:“明医生。”
“奶奶好。”
明晓点了点头。
随后她继续往前走。
直到爬上一个高坡,可以俯瞰整个清水村,再眯眼探探,还能瞅见其他村落的影子。明晓在老家泰州待了半年多,说心里话还是很想念这里的。
清水村虽然贫穷,比不过高楼林宇,但它对明晓的意义,却比家乡来得更深远。
明晓想起爸爸给她风铃的时候,最中间的夜光珠晶莹剔透,小小的白色花瓣被紧紧地包裹着。它遗世独立,不染风尘。
“这是雪山百合的花瓣,我特地向神明求的,保佑我最亲爱的女儿。”
这世间真的有神明吗?
明晓遥望远处的雪山,神明保佑一个人,会为此收取代价吗?
那这代价,可真是刻骨铭心。
明晓看着霞光万道,心如止水。
那艳丽红霞顺着天际不断往前,铺向百里千里之外。
宋眠放下驾驶位前的遮光板,挡住那刺目的光。旁边坐着肖虎,斜着身子在打瞌睡,后面的两个同事还算清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十里村人多。”
“嗯。”
“你家孩子今年上六年级?”
“不是,四年级。”
“这天看着真好。”
“晚饭小食堂要做狗鱼。”
宋眠话少,除非是旁人问他,才说上两句。此刻只是静静听着。
回到发电站,他们就奔向小食堂。
老许远远看到他们几人,就招手:“肖虎,今天有人来找你啦!”
“谁啊。”
“山那边保护站的。”
宋眠拿盘子的手一顿。
肖虎激动,问着:“是叫乔丽藩吗?”
“什么名我没问,但我听着音是叫乔医生。”
“她找我干什么来了?”
老许噫了声:“可真是有事来着,一个姑娘头破了,流了好多血。我就去宋工屋里头给她们拿药箱。”
宋眠回头:“谁头破了?”
老许突然就想不起来另一个姑娘的姓,苦着脸,有些难为情。
肖虎以为是乔丽藩受伤,连忙掏出手机开始翻号码。电话拨过去并没有人接,肖虎就有些急了,宋眠说:“我开车带你去看看。”
“好好好。”
肖虎一上车,就被宋眠的车速吓着了。
他抓着上头的把手,咳嗽两声:“就……也不用那么急。”
明晓蹲在井边洗脸,她埋头苦干的时候一辆suv停在了门口。
大铁门没有锁,肖虎边推门边喊:“乔乔!”
宋眠看着井边的那个女孩,有瞬间的恍惚,他慢慢地走过去,最终停在距离她最远的地方。她将水花挥得洋洋洒洒,即便颔首低眸,那眉目依旧黑而明亮。
明晓揉揉眼睛,抬起头来。
她看到了。
愣住了。
随后慢慢起身,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滴。
还是明晓最先开口,似乎不确定般:“宋,宋眠?”
宋眠走了两步,指尖在口袋中搅在一起,音色稳重。
“明晓。”
“你……”明晓还想问什么,被肖虎的呼喊打断。
肖虎喊着乔乔,乔乔,乔丽藩跻着拖鞋走了出来,看到院中站着的三人,也没摸清楚状况。明晓甩了甩手,好似脸色不太好。
“我听说你头受伤了?”
面对肖虎的疑问,乔丽藩摇摇头,指着明晓说:“是明医生上山磕着了。”
肖虎着实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明晓在一旁眯起眼。
乔丽藩抓抓头发,她最担心的就是肖虎这明目张胆的低情商。
“到里面坐着说吧。”
一楼有张大桌子,吃饭、工作、睡觉,功能齐全。
此时四人各占一边,乔丽藩沏了玫瑰茉莉茶,每人一盏。
“明医生,肖虎你见过,这是借车的宋工,宋……”
肖虎接上乔丽藩的话:“宋眠,我们副站长,宋工,这位是明……”
“明晓。”乔丽藩说。
面前两人古怪的说话方式除了肖虎本人,谁都不自在。
明晓眼神飘向了别处,就是不盯着桌子上。
宋眠的目光放在茶盏中,里头飘着半片玫瑰花,没两分钟便沉底,他再转移到杯沿上,顺着纹路探望着。
肖虎和乔丽藩也没有什么可多聊的,乔丽藩想结束这略显尴尬的局面。
“你们工作一天也辛苦了,得早些休息。”乔丽藩站起身来,客气一句意为送客,“要吃点什么吗?”
肖虎起身摆手:“不……”
宋眠终于抬眸:“好。”
众人:“……”
明晓这才看向宋眠,二人视线短暂交缠,随即纷纷移开。
明晓本来帮乔丽藩一起做晚饭的,硬是被肖虎挤了出来。
她站在院子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宋眠此时正比肩而立。
两人对着那口井,长久的沉默。
宋眠先开口,陈述句:“你在保护站工作。”
明晓点头,陈述句:“你在发电站工作。”
“嗯。”
随后再次长达十分钟的沉默。
他们明明只隔了一座山,却从未能相遇。
明晓觉得胸口愈发地发闷,她不想再跟宋眠站在一处,连招呼都忘了打就急忙转身,只是一个台阶,就险些将她绊倒。
宋眠抓住了她的胳膊,明晓惊魂未定的搭上他的手背。
“谢谢。”
宋眠看着她的眼睛,放柔了声音。
“明晓,头还疼吗?”
明晓微愣,随即摇头:“不疼了。”
宋眠说:“可是我头有点疼,能给我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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