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十天之后,肖虎才知道那晚宋眠在保护站吃火锅了。
二人刚从十里村结束工作回来,正在食堂打饭,就说好久没吃过火锅,宋眠说在山那边吃了。山地那边还能有什么?蓝精灵吗?除了可爱的乔乔美人之外,能有谁!
肖虎当时就委屈了,他看着宋眠说:“宋副站长,你是不是对乔乔有什么非分之想?我是喜欢她的啊,所有人都知道!”
宋眠面无表情打着菜,头也没抬:“所以呢。”
“所以你以后不许单独去保护站吃饭。”
“带你?”
“嗯嗯嗯!”
宋眠勾勾唇:“好啊。”
“我又搞到了两包俄罗斯的糖,晚点开车去送给乔乔。”
“好。”
“你说乔乔怎么那么爱吃糖啊,每次给的糖好像没几天就吃完了。该不会给另外两人吃了吧,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托人带的。”
“给另外两人吃怎么了?”
“那个男的还好,明医生看着好凶,我不喜欢她。”
宋眠回头,正视肖虎,说着:“晚上我要用车,不送糖了。”
“啊,咱刚刚不说好的嘛,你要去哪?”
“我想起来总部要开会。”
肖虎瞪着莫名其妙的大眼睛,无语道:“那跟车有什么关系?”
宋眠头一歪,冷漠道:“我要在车里开。”
肖虎:“……”
伟大的肖虎同志,揣上那两包糖,从开缝的铁丝网中穿过,沿着河走,随后开始爬山。他像以往那样,带着欣喜和愉悦,去见想见的人。
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乔丽藩在院子中给鸡正在拌食,看到来人头都痛。
肖虎乐滋滋的递上带着温度的糖,说:“喏,给你。”
乔丽藩知道怎么拒绝都没用,这个男人很难缠。她抹抹手,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塞给肖虎:“谢谢。”
“不用给我钱。”
“拿着买水喝吧。”乔丽藩看他满头大汗,说道,“又爬山过来的?”
“嘿嘿,没事。”
肖虎顿时脸颊绯红,内心躁动。
乔丽藩给钱买水喝就是心疼他,关心爬山那是担忧他磕着碰了。肖虎就那样盯着乔丽藩看啊看,不属于男人的娇羞都被他彻底展现出来了。
他抿抿唇:“今晚能在你这吃火锅吗?”
乔丽藩皱眉,拒绝:“省点电吧。”
看!
又关心他了!
肖虎心中美滋滋,只有深入了解了他的工作性质,才能这般温柔体贴。小伙子乐得像个傻瓜,嘴角咧的大嘴猴看了都自愧不如,他喊道:“我一定会努力的!”
说着就跑走了。
傻瓜就傻瓜吧,毕竟是爱情的傻瓜。
乔丽藩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心有千结。她想起一些陈旧的过往,似乎在那肖虎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相似的是她拥有过不顾一切的付出。
而不同的地方,就是她还有舍得放下的勇气。
宋眠到了点准时架起手机,进入视频会议,画面显示出一间空旷的会议室,“中曜光能”的蓝色标志就在主位后方,很快的,开始有人陆续走了进来。
参会人员个个西装革履,精神抖擞,他们一进来就可以看见投屏的画面,宋眠目光在别处,带着些随意。会议开始前三分钟,最后两位走了进来,宋眠看着屏幕,那是董事长和其助理。
会议准时进行,例行和往常一样各区域负责人开始汇报项目进展,针对延期抑或落地出现问题的提出解决方案,这是每周公事,宋眠已经习惯了。
他低头看着笔记本中,铺开的纸页上只写了两个字。
明晓。
手机中说话声停止后,宋眠抬起头来,大家开始往外走,有些熟悉的会冲他点点头,再离去。直到走完了,只剩董事长和身边小助理的时候,宋眠这才喊了声:“爸。”
宋尚琛微微皱了眉头,那不悦的模样完全遗传给了儿子。
“宋眠,你二期的速度有些慢了,同样是相类型的项目,别人的组件已经开始运输了,你们还在原地打转。”说着话题又变了,“新小学落成了吗?”
“还没有。”
“都没有?那你有什么?”
宋尚琛敲敲桌子,不满极了:“你能不能操点心?能不能有点效率?”
站在旁边的小助理握着手有些尴尬,倒真不是少东家动作慢,而是董事长对其要求太高,但凡宋眠在业绩中拿到第二,都会难逃批评的命运。
昭苏二期的项目已经提前两个月了,人员房屋都建成过半了,但这一切在宋尚琛眼中却是磨洋工。宋眠也是好性子,内敛沉稳,就说了句:“知道了,董事长。”
那董事长三个字宋尚琛听了很不舒服,他又开始找茬:“什么意思,给我这耍脾气?我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我没有。”
宋眠很无语。
宋尚琛才不信,又敲敲桌子:“我问你,你妈给你发的几个女孩子照片,看了没?”
宋眠面无表情说道:“没有。”
“你看!你还不是跟我耍脾气!”
“爸我真的没有……”
“我会信吗?我不信!”
宋眠抿抿唇,垂下眼眸。
宋尚琛气愤间,身旁小助理连忙说道:“董事长,夫人给您送了个酥皮饼来,说里头加了芝麻和花生,让您趁热吃。”
“什么时候?”
“就会议前。”
“酥皮饼在哪呢?”
“我放办公室了。”
宋尚琛此时手机正好响了,先前还愤怒的五官看到名字时舒展开来,他一接通笑得无比灿烂:“媛媛,嗯,我拿上了,正准备吃呢。啊,还有红豆的,那我晚些回去吃……”说着说着就起了身,冲视频这端挥了手。
小助理连忙对宋眠竖了个ok的手势,关闭了通话。
宋眠退出系统,将手机按了黑屏。
他就坐在车上,看着远处。
没一会,宋眠又拿出打火机,抽出烟盒,正要点上一根的时候,前方有人。
明晓和沈城将那康复的小狍子放归山中,小家伙回到了妈妈的怀抱。
两人下山的路上挖了很多芨芨菜。芨芨菜不仅味道鲜美,还有丰富的药用价值,眼下正是吃野菜的时节,沈城说为了庆祝任务告一段落,今晚就包芨芨菜饺子。
二人挖菜的时候又聊起小狍子的伤势,沈城说道:“我们看着都不像是狼咬的,倒像是猞猁。我刚见着不少猞猁的脚印子,你跟乔丽藩上山也要留意。”
“放心吧,我连狼都不怕。”
“那你怕什么。”
明晓故作深沉地说:“漂亮的男人,哈哈哈……”
那尾音还没落,转脸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宋眠。
他的背后是巍峨的天山,大片白云慵懒松软的散在穹顶,脚下开满了不知名的小黄花,风从发梢穿过,他只是无言地站着。
就很漂亮。
明晓又弯下腰去,拿着小锄头继续割野菜。
最终还是沈城跑过去打了招呼,明晓站在原地没动,甚至还想折头回去。两个男人不知在那边说了什么,大概也只是没有营养的闲聊罢了。
明晓决定回皮卡车的地方。
沈城看到明晓离去,这才跟宋眠摆手:“回见,有空来玩。”
“好。”
宋眠可以感受到明晓对他的不满,他目送人远去,随即低着头用脚尖踢着泥土,那是无法逃避的现实,他有些乱了。
他不想放弃。
宋眠抬头看天,舌尖抵了抵腮帮,眸中印着清晰的蓝,还有那洁白。
回去的时候明晓跟沈城说:“你以后别跟宋眠说话。”
“为什么?”
“看着就不像好人。”明晓咬牙。
沈城笑了笑:“你别这样,我都听乔丽藩说了,你们因为狍子的事情吵过架。其实宋眠挺好的,刚才还说有任何需要就联系他。”
“我们保护站跟他发电站有什么关系,不需要联系。”
“那你之前还借人家的车?”
“我……”
明晓情绪很低落:“我以后是不会借了,打死都不借。”
“那还给不给他们荠荠菜饺子?”
“不给。”
沈城微微叹口气:“好吧。”
隔天乔丽藩接到十里村的电话,相熟的一个老大哥家里说家畜生病了,让帮忙去看看。明晓有骨气,说:“我是不会去发电站借车的,就像数学题,说不会,就不会。”
乔丽藩默默地看向沈城,沈城拿起扳手开始修那破烂的皮卡。
第二天,她们才出发。
前去的路上,是明晓开的车,副驾坐着乔丽藩,车子没开出十来里路就抛锚了,两个姑娘合力捣鼓了会重新发动,这才安稳上路。
乔丽藩说:“要不咱们买辆车吧?”
“不买,要攒着钱盖救助中心。”
明晓的梦想就是能在昭苏建立起一个有规模的救助中心,这样不仅能解决保护站的医疗困窘,还能帮助一些民间个人的野生动物保护团队。
“救助中心不知道什么能成,但车子我觉得可以立马有。”乔丽藩笑了笑,将那头发拨弄了下,“我有私房钱,贷个款能买辆顶好的。”
明晓看她一眼:“你那不仅是私房钱,还是嫁妆。”
“嫁给谁?”
“山那边的小虎子啊……”
“那还是攒着建救助中心吧。”
两人扑哧一笑,解了这路途上的无聊时光。
十里村比清水村要大得多,他们每周一还有巴扎,巴扎是集市、商场的意思。
巴扎七天一次,届时会有蔬菜、瓜果、衣物、家具甚至牲畜的交易,那里不仅可以售卖,还能进行产品置换。明晓很少来,因为她不懂当地语言,今日跟着乔丽藩,倒是可以逛逛。
乔丽藩认识的那位老大哥的家,要穿过人声鼎沸的巴扎。明晓被人群挤着往前走,鼻尖弥漫着烤肉的香气,还有瓜果的清香。
有个榨石榴汁的老伯伯看见明晓直勾勾看着,热情地端起一杯让她尝尝,那红色果汁似玛瑙般光彩夺目,她忍不住喝了口,鲜甜解渴。
乔丽藩回过头来找人,一把揪住:“干正事。”
“盛情难却,盛情难却……”
明晓挤过人潮的时候,无意看到了远处一帮孩童,许疼就在废弃的桌子旁蹦上蹦下玩得起劲,她本想打个招呼的,想到了宋眠,又果断放弃。
两人刚到老大哥的家,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乔丽藩看着嫂嫂扶着别克大哥,面前是满圈皆亡的羊群。别克泪水纵横,看着全家多年辛苦全都付诸东流的时候,他胸口一抽,面朝地摔了下去。
乔丽藩惊呼:“别克大哥!”
明晓先一步跑至别克身边,将人平躺,任乔丽藩在旁怎么喊都没有反应。明晓冷静的评估生命体征,无自主呼吸无脉搏,当即说道:“乔医生,打110!”
乔丽藩快速拿出手机,站到一旁,嫂嫂要去拉扯别克,被她制止住了。
明晓将别克摆放好正确体位,开始紧急胸外按压。虽说她是兽医,但也学习了相关急救技能,为的就是出野外保护自己和伙伴。她实施人工呼吸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很快的,经过循环的心脏按压及精准施救后,明晓感受到了别克缓缓吐出的一口气。
明晓试了试脉搏,恢复了,她心里大石头顿时落地。
但是没有别克还没有清醒。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别克家外面围了很多人,人群中还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宋眠看着认真做事的明晓,心也随之而动。
身旁的许疼拽拽宋眠的手问道:“哥哥,她是上次打我的那个阿姨。”
“她不是打你,是在跟你讲道理。”
许疼皱着小眉头,踮起脚看着里面,说道:“那她现在在干什么。”
宋眠的目光从未远离。
“她在救人。”
“她不是救小动物的么。”
“她啊……”
宋眠很动容,眉眼泛光:“她能救一切生命。”
救护车过来的时候,别克恢复了意识。
乔丽藩跟着嫂嫂一起上了车,留下了明晓和那些死亡的羊群。
像这般大规模的死亡,极大可能性是传染病。
她刚要劝围观的群众离开,就看到许疼在那张牙舞爪地说着方言疏散人群,宋眠与其对上目光,什么都没说,转身欲走。
“宋眠。”
他回了头。
明晓抬抬下颚,带着些骄纵感。
“你过来。”
于是宋眠推开那笨重的木栏,踩着青草,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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