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站协助发电站,全力救助十里村。
在人力资源紧急的情况下,乔丽藩寻到了一名有经验的赤脚兽医,还有两位能搭得上手的志愿者,防疫工作人员也赶来了。
所有的动物医疗物资能调的全部联系了,青海发出的保障物资也已在路上,一时间,寂静的十里村喧嚣无比。
明晓和乔丽藩住进了别克妹妹家,别克跟随她们也是忙上忙下的。
医生们挨家挨户给发病的牲畜打针的时候,经常看到很多人围在一起吵闹。大都是牧民心中郁结难解,生活困难所造成的情绪爆发。
发电站和当地政府不停的去做思想工作,只希望解决方案能让百姓们过得好一点。
这一日,又是很多人。
明晓几人例行工作,她远远就看到了。
宋眠的个头很高,容易辨识,他穿着干净整洁的蓝色工装,正专注地说着什么。
临近了,明晓听见宋眠说:“不管是不是发电站的员工,我们都会无条件地提供帮助。除了政府补贴,发电站也有相应的补助,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望大家不要过于伤心难过。”
“真的会给吗?”
“是的我保证。”
“……”
明晓提着笨重的箱子,从人群旁走过。
有瞬间,宋眠追随她的身影,没入屋舍之中。
两人在达成协议之后,反倒没有过多交涉。明晓就算想要说什么都找不到人,哪怕遇见了,宋眠身边也总有急事。很多时候,都是肖虎在中间传话。
于是明晓就每天晚上总结汇报,已短信的方式告知宋眠。
毕竟是主事人,又是她的甲方。
但宋眠从来不回她的信息,明晓有点不开心。
傍晚时分,十里村略为安静。
明晓刚吃过饭,就看到一个小孩急速奔跑在长云之下。
“许疼。”
许疼来了个急刹车,回头看到明晓,当即缩了缩脖子。
他不喊人,还很警惕地说:“你要是打我,我就告诉哥哥。”
明晓翻了个白眼,走过去说道:“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我要去给爸爸送水。”
许疼扬着脑袋傲娇得不行,示意揣在衣服肚兜中的玻璃瓶,看着像是石榴汁。
听大人们多少说了些明晓和保护站的事情,许疼很不服输地补充一句:“我爸爸跟你一样,也是来帮助大家的。”
中曜光能在这里扩站,确实有很多员工顺道帮忙。
明晓哦了声,又突然想到什么。
她的语气较为严厉:“你是不是要去山那边看掩埋?小孩子瞎凑什么热闹。”
许疼还真的被她的气势给唬住了,愣了愣。
“把东西给我,我拿去给你爸。”
“我要自己去……”
“嘶……”明晓快速扫了下周边,扬起手来。
许疼愤愤不平地瞪着她,果然,这个阿姨总想打他。虽然很气,但迫于威严,他只能很不甘心地将石榴汁递给明晓。
明晓戳戳他的脑门:“你敢往那边迈一步,我就告诉你爸。”
许疼跺了两下脚,转身跑走了。
明晓走了三公里多,到了病畜掩埋场地。
那里停着两台大型的挖掘机,已经挖出了庞大的坑。
坑中堆着的全是病死的羊群。
明晓看着发电站的员工和村民们忙忙碌碌,她往前走了几步,脚跟在新刨的土地上一崴,半跪在地上。她尴尬地起身,有一双手扶了过来。
宋眠将人拽起,弯腰掸去了明晓膝盖上的泥土。
明晓屏住呼吸,感受着宋眠掌心的温度。
“谢,谢谢啊。”
她这声谢有六分抵触,四分不走心。宋眠嗯了声,算是答了。
两人又无话,气氛不是很融洽。
明晓默默拧开了石榴汁,一口一口地喝着,甜得很。宋眠看到那瓶石榴汁没说什么,这是他早上给许疼的,晚上就到了明晓手中。
最终还是明晓忍不住开口,她说:“我给你发信息为什么不回?”
宋眠顿顿,他回:“我看到了。”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不回。”
宋眠很诚实,他说:“我看不懂你的信息内容。”
明晓一噎,是了,她详细到药水名称和剂量都发了。但不对,她又问:“总有你能看懂的吧?最起码跟我回复声收到,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他这种知错立改的态度还真让人无法反驳。
明晓深深看他一眼:“没关系呢。”
说罢咕噜噜,把石榴汁全部喝完了,余味酸甜,她打了个激灵。
随后明晓就走了,宋眠站在其身后,抬了抬手。这姑娘走得义无反顾,头也不回的,直到不见影他才敛了眸子。
脾气上头的明晓一脚一个坑,完全没有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闷头走了很久后,她突然回头望去,最后一道晚霞消失在天际,远处传来了机器的轰鸣声。
宋眠就在那边。
心里不知怎的,此刻格外温热。
这种温热,化解了近几日的劳累与辛酸,还有恍惚间的不真实感。
那晚,明晓再汇报工作,她得到了宋眠的回复。
宋眠更是主动加了她的微信,并附一条:“收到,谢谢。”
明晓抽抽嘴角,看,微信这不就来了。
十里村相对于河谷上下游的其他地方,较为幸运。
各方面的人力及物资都已全部到位。
大家对野生动物保护站和光伏发电站也有了新的了解。尤其是看向明晓几人的眼神,满是探究和向往,有被过了好几嘴的话传来,总结一句:她们只给高档的动物治病。
所以他们的羊,都是高档的。
明晓乐呵呵的四处转悠着,当地人的普通话怎么听都听不腻。
那日别克大哥难得心情好,跟好兄弟抽着烟坐在山坡上看夕阳,往常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后跟着一群在吃草的羊群。
现在孤单单的,只有自己的影子。
这位好兄弟会逗别克开心,别看他穿的层层叠叠,破旧不堪的,但胜在颜色搭配的好。他们只要横卧在草地上,拿着鞭子随意抽打两下,就是一副精致的油画。
听乔丽藩说,这位会穿搭的大哥家中的羊,死的是一只不剩,膝下两个孩子等着上大学,妻子又瘫痪,家中还欠了很多债。
但他依旧勤奋,并保持快乐。
明晓盯着他亮晶晶的眸子,那其中隐藏着很多人都无法想明白的东西。
当他们说到开心有趣的段子时候,两位大哥扭打在一起,看明晓在旁边似乎是想要个裁判,二人蹩脚地说起了普通话。
别克圈着兄弟的脖子,兄弟红了脸:“哎,兄弟,打捶就打捶嘛,空气给一哈撒。”
别克哼了声:“嘴子尔的响得很莫,来撒来撒。”
兄弟故作咳嗽两声:“哎,阿达西,空气一点点地给。”
别克索性扑到他的身上:“我把你一点空气都不给的……”
明晓笑出声来,二人齐齐看向她,也随之咧嘴笑着。
那个笑容,她多年以后都未曾忘记。
在祖国的最西边,离海最远的地方,生活着一群质朴纯良的可爱人民,他们向太阳出发,携伴月亮而归,终是如此反复且平凡的去过一生。
要问理想和人生目标,就是平安喜乐。
所以当乔丽藩和别克向明晓提出,可否帮助其他地方的时候,她欣然应答。寻药只是举手之劳,明晓借这微薄之力去替他们完成心愿。
孤身一人的明晓,没有他们那般牵挂。
她将这些情绪很好地隐藏起来,不被发现。
计划给外乡的药资,需要单独去取。
山路遥远且行程复杂,所以明晓计划将十里村的药物先给对方,再去取药回到十里村。这样就节省时间和精力,是很稳妥的办法。
明晓擅自做主要将十里村的药品转出去,是最后告诉宋眠的。
为了加快速度,她决定自己开车取药。
乔丽藩不能离开岗位,沈城也还在山中,尤其前段时间撞进家门的那只信鸽,到现在脚没好。本来乔丽藩有想让肖虎帮忙的意思,被明晓拒绝了。
明晓问她:“你老是让人家帮你这帮你那,你嫁不嫁给他?”
乔丽藩摇头:“不嫁。”
“那不就得了。”
“来回上千公里,我还是找个人同你一起吧。”
明晓说算了,她看向村子:“今天防疫站还说了要做好达到峰值的准备,能帮忙的就这些人,多做点就做点吧。”
乔丽藩提醒她:“你是不是应该跟发电站汇报一下。”
“不是汇报。”明晓眨眨眼,“是通知。”
“开哪辆车?”
“就宋眠那辆,快稳平,好得很。”
于是明晓收拾妥当,一大清早就出发了。
西北的道路除却个别的盘山路,几乎一马平川。
明晓在草原与戈壁中急速而过,顺利到达指定地点,将药品送到对方手中。借宿一晚之后她开始往北走,拿了药便能绕山顺势而下回到十里村。
那几日天气温度很高,但山中变幻无常,明晓被一场大雨拦在了山谷中。
车的雨刷器已经跟不上暴雨的节奏,她只能将车停在道路旁侧的草滩上,坐等雨势变小。
后来待雨量减弱,明晓再度出发。
可就在她启动引擎的时候,车身剧烈一晃,同时传来清晰的咣当巨响。
明晓没有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看向右侧的倒车镜,发现了两只锋利的尖角,待看见蓬松的尾巴时,一双黑亮凸出的眼睛也漏了出来。
竟然是一只野牦牛。
明晓的车子又被剧烈一撞,这股冲击力将其推行了数米远。惯性之下,明晓的鼻子狠狠磕在了方向盘上,将喇叭按得惊天作响。
鼻血瞬间流了满手。
这不是最悲催的,车的后备厢突然自动弹了起来,明晓往后一看,硕大的一只牛头拱了进来,粗喘的声音似猪,但还要厚重。
车子已一种不可思议的倾斜方式在抖动。
后备箱的重力太过强悍,直接将车头给压了起来。
明晓快速开门下车,刚落脚车子突然又掉落,她扑倒在泥泞的水坑中,滚到了一边。那只蛮横的庞然大物像失去了力气一般,也轰然倒地。
局面平静了。
明晓惊魂未定地站起身来,擦擦鼻子走到车后。
车的后备厢完全变形,旁边的野牦牛还睁着眼睛,但那隆起的腹部正剧烈且不规则的起伏着。明晓那颗扑通跳个不停的心,攀到了顶峰。
山中天色较暗,此刻灰蒙蒙一片。
明晓再次靠近那只野牦牛,这才发现它被捕兽夹困住了。尖锐的钢铁将野牦牛的双蹄搅得血肉模糊,后面的水滩早已猩红一片。
它究竟是怎么来的,何时来的,又为什么主动攻击……
明晓并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她看着变形的车辆,还有试图爬起来却无果的野牦牛,一瞬间有些无措。
就在此时,有一束微弱的灯光照来。
明晓抬头望去。
前方的雾气浓重,笼盖住了整座山。
笔直的道路清冷又空荡,这束光像是从天而降,破了这局促不安的空间。
明晓站在雨中,尝到了腥甜之味。
她看见宋眠下了车,撑着一把红色的伞朝自己大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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