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晓迟迟没有等来林业局的人,手机也没有信号,她越等越急,最后决定先上山。
当时心中想着山中情况,并未发现手机没有塞好。
起初登雪山的路途颇陡,穿过云杉之后便进入平坦的区域,那里的积雪还未消融。
她只是怀疑八字胡在山中藏有捕猎工具或者动物皮毛之类。
没想到,竟然藏人了。
待发觉这一认知的时候,已然打扫惊蛇。
明晓在隐蔽的洞口处与闻声出来的两人打了个照面,她尴尬地捏着枯枝,其中一黝黑男人操着西北口音问她是谁。
明晓哦了声,佯装无事地后退两步,快速转动脑筋:“我哥让我来看看,看看……”
黝黑男人转头问身旁人:“噫,辉哥,李海兵还有个妹妹?”
辉哥的手始终背在身后,他死死盯住明晓。
明晓登时明了,眼前的都是什么人。
辉哥那双如鹰犬犀利的眸子中,透着一丝阴冷,他面上在笑,却不及眼底。他问着:“海兵叫你来拿货?”
明晓屏住气息,她回道:“不是已经拿走了吗?”
辉哥轻呵一声,往洞外走了点,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其他人,他又问明晓:“你是李海兵哪家妹妹?”
“叔叔家的妹妹。”
明晓说谎丝毫不眨眼。
李海兵确实有好几个叔叔,也有许多堂妹。辉哥心中一本账,但就是不相信明晓。他又挤出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神色:“进去坐坐吗?”
“不了。”明晓笑笑,“我走了。”
明晓刚转身就感受到后面的动静,她机灵一躲,辉哥手中拿着类似榔头的重器打了过来。黝黑男人也有所反应,上去想按住明晓,却被她转身一踹。
“我你……辉哥她好大的劲……”黝黑男人捂着大腿根龇牙咧嘴地骂着。
明晓已经跑出数米远之外,却又慢慢退了回来。
有三个身形壮硕的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明晓更加确定眼前这伙人是警方通缉的盗猎团伙。
辉哥满脸阴鸷之色,他猛地抓住明晓的头发,恶狠狠说道:“就你这把戏还想骗我,说,你是什么人?谁让你来的?”
明晓痛的直冒眼泪,她越反抗恶徒下手越重,先前那个黝黑男缓过神,索性上前亮出家伙来震慑。
那是一把陈旧的□□。
黝黑男对准明晓脚下冷不丁地开了一枪,山中回声巨大,在场所有人都被震得一惊。
辉哥耳畔一阵嗡嗡,张口就问候了黝黑男全家。
明晓惊魂未定,刚才那一枪,从自己脚边堪堪擦过。
“你再不说,我就把你从崖上扔下去。”
“你杀我有什么用。”明晓稳住心态,她反问辉哥,“你以为李海兵真的会帮你吗?不信你大可等着,看他会不会来。”
辉哥眯眼瞧着她,明晓一脸义无反顾。
“想诈我呢,你就算不说我也大概知晓,你要么是护林员,要么就是山下保护站的人。李海兵虽然懦弱,但还没有蠢到将我卖出去的地步,想来你也是无意间找到这里,我说得对吗?”
明晓没有回话。
辉哥笑了笑,随即敛去神色,眸中凶恶:“干这一行的,本来不沾人命,都是你们逼得。”
辉哥一行人将洞口重新隐藏,周围的痕迹也全部清除干净。
明晓双手被捆住,有两人专门看着她。
他们交流用的是家乡话,明晓大致听懂一些口音。眼前的山洞并不是藏匿地点,而是储藏野生动物毛皮与尸身的地方。她没能看见,被带着继续往深山而去。
随着积雪厚度的增加,坡道也越发陡峭,因为时间的关系山中温度骤降,明晓冻得直打寒颤。她这一路都不敢放松警惕,跨过石堆的时候她故意踩空从上头滑下来。
尖锐的石子划破手心,她在石壁上按了按。
黝黑男就觉得明晓很是麻烦,他不情愿地拽了她一把,转头对辉哥说道:“我们是要带着她跑路吗?不如等着天黑将她……”眼神示意崖边。
辉哥说:“不用趁天黑,就现在。”
“啊,现在,那谁动手?”
“你动手。”
黝黑男讪讪一笑:“那还是再等等吧。”
这些盗猎者不想让她活着,却又不愿动手。
明晓听同行说过很多关于盗猎者杀动物、杀人的恶行,但大都发生在特大且重点野生动物保护地区,像清水村这样小而闭塞的地方,从未发生过。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明晓更担心的是,他们也许会在警察赶到之前全部跑路。
盗猎者真正的藏身地点,是在白雪掩盖的洞中地下。
他们竟然在雪山中挖出了地窖。
明晓发现周边地上有残留的动物粪便,这些粪团含有毛发,完全粘黏在一起。她朝山下看去,这里已经接近雪线,是雪豹活动的地带。
辉哥从洞中将所有物品拿出,几人开始整装打包。
此时明晓看见黝黑男展开一张灰白黑斑的皮子,霎时愣怔住。
那是剥削完整的雪豹皮,粗壮的尾巴有一米余长,四只蹄子被砍下搁在旁侧。
黝黑男边摸边卷,口中还念叨着回家换套大别墅。
明晓还未回过神来,她想起父亲在世时,无数个夜晚摸着他宝贵的集子,里面都是他珍藏的雪豹照片。自己当时还不小心洒了水,都被批评了许久。
父亲倾其一生,无比珍爱的小动物,就这般被剥皮剔骨,成了他人手中铜臭。
这幅画面对明晓冲击力太大,她腿脚一软瘫软在地。眼前浮起白雾,明晓如鲠在喉,张了张嘴许久才说出话来:“你们,还是人吗?”
辉哥瞥了她一眼,加快手中的动作。
他们当中有人看了眼时间,问李海兵为什么还没有消息。黝黑男语速过快,没听懂他回答了什么。明晓移开眼睛,不再看向那处,她攥起双拳用力地摩挲着。
辉哥猜测李海兵八成出了问题,他们不能坐以待毙,眼下必须得离开雪山。
出雪山有两条路,一条原路返回,另一条则是穿过森林腹地途径明晓安装红外相机的那条道。一众人商议之后决定,三人走森林腹地,两人原路。
辉哥和黝黑男将带着明晓,原路返回。
天色渐渐变得灰暗起来,辉哥和黝黑男一前一后控制着明晓,他们以其为人质,确保逃亡的路上有个保障。如若顺利离山,那么人质也就没什么用途了。
明晓知道,这条返程,将是她最后的机会。
手中的绳索已经松动,她在黝黑男弯腰清除障碍的时候猛地往前一扑,用绳索勾住他的脖子。辉哥反应很快,当即拔出腰间一把匕首刺了过去。
明晓力气确实非常的大,她按着黝黑男的脑袋用力往树上撞去。
下手蛮横且毫不犹豫。
她求生欲望急切,哪怕被辉哥死死擒住脖颈,也奋力挣脱。辉哥见她如此难缠,狠厉说道:“既然你这么不老实,就去吧。”
刀刃泛着森森寒光,不断放大在明晓的眸中。
就在匕首近身的那刻,有人将辉哥一脚踹开。
那是明晓从未见过的宋眠。
他的拳头强硬,十分精准地打在对方的下颚。辉哥攥着匕首的那只手被宋眠反向折弯,刀子落在宋眠手中,就见他猛地刺下。
伴随着辉哥惨叫声的,还有枪声。
清醒过来的黝黑男拔枪便开向宋眠,是明晓冲过去将人撞开才未能让其射中。
这一枪给了辉哥反趁之机,他搬起石头就砸向宋眠的头部,宋眠用双臂去挡,但还是受到重击,他跪在地上迟迟没有起来。
辉哥也倒在一旁,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处嘶喊道:“还不开枪!杀了他们!”
黝黑男这下倒有些举棋不定,他的枪口对准明晓又转向宋眠,似乎不知道该先处理哪一个。明晓看着迟缓的宋眠,毅然决然地冲到他的身前,想要替他挡下危险。
第二枪不知打到了哪里,明晓紧紧闭着眼睛,此时她靠在了宋眠的怀中。
宋眠已将她反身相互,温热的手掌抚摸上明晓的额头:“有没有事?”
“没有……”明晓抱住他,竟然有了哭意。
黝黑男再想开枪的时候,竟然没有子弹了。
他气得一跺脚:“肯定是三哥把我的枪换走了!”
黝黑男从自己掉落的包中快速翻出一把刀来,他战战兢兢地走至宋眠周围,却又不敢贸然上前。辉哥动了动身却始终没有爬起来,只能愤恨地指挥黝黑男。
明晓松开宋眠的时候,手心濡湿一片。
借着微光她发现那是黏稠的血液。
“宋眠,你……”
宋眠捂住腰腹之处,发出微弱的喘息之声。
明晓无法抑制的眼泪喷薄而出,她跪在地上紧紧搂住宋眠,脸颊贴在他的耳畔,传递着内心深处的歉意。宋眠起初没有站起来,黝黑男见机冲过去与他们厮打在一块。
明晓太慌了,已然没有先前的冷静。
她抓住黝黑男又要防止辉哥再次起身,果然下一瞬回头,辉哥那张凶狠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明晓腹部遭受一击,随后被拽住头发往崖边拖去。
辉哥步步紧逼,她毫无反抗之力。
“阿晓!”
宋眠的呼唤近在耳畔,与凛冽山风一同朝她袭来。
事态急速转变。
宋眠与辉哥双双摔落山崖,明晓都未来得及伸出手去,她跪在岸上泣声嘶喊。
黝黑男眼看领头人没了,心下慌乱。他捡起地上的背包,将凌乱之物全部塞了回去,左看右看横竖只剩明晓一人,他咬了咬牙,慢慢走至身后。
他想要把明晓推下去。
就在此时,有枪声在林中示警,黝黑男只能逃窜而去。
天彻底暗了下来。
宋眠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周围很静,身下很松软,他本欲闭上双目却被不远处的光源点亮。它在黑暗中犹如熠熠明灯,三个清晰而圆润的轮廓显现,随后它们开始分解,缓缓飘向空中。
有一片,朝宋眠飞来。
他伸出手去,将那光点紧紧握在手心。
记忆深处有道声音涌出:“宋眠,星座上说狮子座这周的幸运色是白色,给你。愿你身体康健,万事胜意。”
她掌心的温热如同这瓣会发光的花瓣,那句话也早已镌刻在心。
身体的疼痛与意识在做最后的抗争。
宋眠重新握住了那颗珍贵之心,再也舍不得松开。
这一次,他绝不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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