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晓从父亲同行挚友周叔叔那里得知了具体情况。
雪豹救助队在西北清水村一带的天山附近,发现了几只受伤的幼崽,但在救助过程中他们因天气恶劣而走失。当时有个救援队在崖底找到了他们,队长明方舟最后一个从救生索上来,锁头断裂的时候,救援队的人没有抓住明方舟,两人不幸坠崖身亡。
所有人都十分惋惜,可结局就是如此悲凉。
明晓在父亲朋友和亲戚的帮助下完成了身后事,因为走得突然没能留下只言片语,更别说再见一面。
她整天浑浑噩噩地被推着往前走,大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直到尘埃落定独自回到家中的时候,才认识到父亲真的没了。
明晓奔溃地跪在黑暗中哭泣,身旁无一人安慰。
手机响了许久,直到宋眠的信息弹了出来。
宋眠陪同何墨一起回了南京,因为何墨的哥哥就是那位坠崖牺牲的救援队队员。
本来救援队只是到西北地区进行拓展训练,参与到雪山救援中实属巧合。
一开始宋眠听到明方舟的名字并没有想到明晓。
宋尚琛给助理交代赔偿责任的时候多问了句:“那位明老师家中有几位直系亲属?”
助理说:“只有一个女儿,叫什么还不清楚,但在上海念大学,”说到这看向宋眠,“好像跟你一个学校。”
宋眠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助理后来把明方舟详细资料拍给宋眠,在家庭关系那一栏,他看到了明晓的名字。
宋眠连夜去了趟泰州,他站在明晓家楼下,院中有棵茂盛的红蔷薇一直延伸到楼上的窗户。屋内本是黑暗的,但在宋眠发去信息的时候,灯亮了。
明晓的电话打了过来。
宋眠接通,他听着明晓故作欢快却又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动物的咳嗽跟干呕有点类似,安全起见你还是带小狗去宠物医院看一看,把体温也量一下。”
“好。”
“它进食喝水都正常吗?”
“还行……”
“那应该没有大问题,”明晓顿顿,眼泪还在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抿抿唇,随后说道,“好,时刻关注它的状况。”
她可能要挂电话,宋眠看着那扇窗,眸中满是疼惜,他说:“变天了,你一定要穿个外套。窗户可以留一点缝,以免屋内太过闷热。”
“嗯好。”
明晓只顾着急挂断电话,她并没有反应过来上海天气晴朗,变天的是泰州。
那一夜,她伤心欲绝。
宋眠于窗下陪了她许久。
回上海的高铁上,宋眠就坐在明晓后几排。
她昏昏沉沉地趴在小桌板上睡着。
宋眠从卫生间过来的时候看见了她苍白的小脸,眉头紧皱,唇瓣毫无血色。
临近位置,明晓险些打翻水杯,宋眠迅速接住继而轻轻放回原处。
顺手将她肩上滑落的外套重新盖好。
宋眠站在原处深深锁定她的眉眼,即便窗外云月如何灿烂,也终是入不了他的心。
明晓回到学校的时候,精神很不好。
她每天上完课就回教室睡觉,云南南根本不敢同她说什么话。
何墨有一次过来找明晓,云南南生怕他纠缠不清,想了又想还是说:“明晓家里出了事,她很伤心,没空再陪你玩了。何墨,她真的从来都没喜欢过你,一点都不喜欢。”
听到明晓家中出事,何墨也是出于担忧,他就问怎么了。
云南南没说,因为具体的她也不清楚。
但何墨拦住她,非要问个彻底。
云南南为难的叹了气:“他父亲是野生动物救助员,在西北出了点事……”
何墨愣怔在地,耳畔突然嗡嗡作响,太阳穴痛了起来。云南南后面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楚,即便如此也够了,原来明晓与他之间,早已深深埋下羁绊。
明晓本在学校附近的动物医院实习,后来情绪始终调节不好便辞职了。
那段时间,明晓总能在散步的时候遇到何墨,两人大都没说什么话,偶尔一起走走,她极度压抑的情绪悉数被何墨看在眼中。正因为感同身受,所以何墨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抚慰她受伤的心。
那一天的晚上,火烧云布满天际,操场上有很多同学出来玩,明晓正欲回宿舍的时候看见远处有个长发女生,被朋友们的簇拥着挽住一个男生的臂膀。
男生手中的篮球撞到了地上,他刚一弯腰长发女生便顺势而倒,扑入怀中。
人群中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声。
男生是宋眠,长发女生很漂亮,是名噪一时的新生校花。
明晓愣愣地看着他们,心口就犹如雨后的天气,闷到发慌。她很久没有见到宋眠了,他也从未主动找过自己,但一想,为什么要他来找自己呢?
就只是因为喜欢他,便想要一个双向的心意吗?
那一刻明晓有瞬间冲动,她要上去拽住宋眠的手,向所有人高声说出“我喜欢你”。即便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但起码她不会辜负自己的心意。
明晓迈出的步子被何墨拦下,眼前突然出现一物。
一朵乳白色的五瓣絮绒紧紧聚拢着。
明晓当即认出,略显惊喜:“这是,棉花?”
“嗯,”何墨眉眼缱绻,唇角微笑,“是新疆棉花,听说天山南北之地都种了很多。”
一听到天山,明晓情不自禁鼻尖酸涩,眼前浮出水汽。
她接过那朵青嫩的棉花,哽咽说道:“我爸爸他,就在天山……”
明方舟曾多次给明晓描述过棉花怒放百里的盛景,他说新疆是国内最大产棉区,我们的国家也是全球第一生产国,若有机会一定会带她去体验摘棉花的乐趣。
后来她收到一张棉花地的照片,那是明方舟在田中救助一只环颈雉时所拍。落日悬在身后,余晖照着明方舟开心洋溢的脸庞,这是幸福的见证。
棉花的花语便是享受幸福,珍惜当下。
可那张照片后来被明晓弄丢了,今天再次看到棉花,泪水难以自持地夺眶而出。她拿着花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来:“何墨,谢谢你。”
因为这朵棉花,明晓生出想跟宋眠要回夜光珠的念头。
那颗夜光珠是父亲给予自己唯一的思念之物。
可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等再碰见何墨的时候,明晓聊天中婉转说起大家近期忙碌实习与考研,可能后面没法多聚,不如趁着眼下多见见面。
何墨当即就明白其中深意。
他略有为难地挠挠眉间,明晓察觉到什么,她问着:“是不是不方便?”
“我们没什么,只是宋眠……”
明晓平静问道:“宋眠怎么了?”
“有个学妹和他走的比较近,我们要是出去学妹一定会来,所以可能……”话至此,何墨的意思,明晓大抵明白了。
她扯扯嘴角:“那算了。”
何墨就多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找宋眠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就是,”明晓看着何墨探究的目光,她随意搪塞过去,“之前借了个小东西,想问问他还用不用,算了,不要了。”
何墨点点头,敛下的眸光逐渐黯淡。
明晓在宿舍楼下看到宋眠给学妹送东西。
大抵是包好的礼物,绑了一个粉色的蝴蝶结。
明晓与宋眠对上视线,她当即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学妹上楼的时候遇到了朋友,朋友们打趣说道又收心上人的礼物,什么时候官宣之类的。
学妹涨红了脸,捧着礼物就跑了。
宋眠是喊了两声明晓的,可她没有听见。
他回到宿舍之后,萧连亭正拿着手机给韩远看,脸上一副坏笑:“我早就说过明晓对何墨不死心,何墨也喜欢她。你看,这朵花就是见证。”
宋眠看见了那张照片,漫天光辉之下明晓拿着白色棉花冲何墨笑着。
他默默拉开凳子坐在电脑桌前,顿了顿,说了句:“你们以后别再帮那位女同学送礼物。”
女同学就是校花学妹,宋眠没有记住对方的名字。
萧连亭仰起头就说:“哪是我们啊。”
韩远结结巴巴地抢过话头:“何何何,墨,他心软,就就就,帮人家送。”
学妹对宋眠穷追不舍,全宿舍只有何墨愿意替她递送礼物。大家都知道何墨向来好说话,苦的是每次宋眠都要亲自还回去。
萧连亭凑上来拍拍宋眠的肩膀,小声说着:“你可别说何墨,他家遇到那事……”刚说着何墨就进门,萧连亭赶忙改口,“何墨打游戏吗?”
何墨笑笑:“好。”
萧连亭又问宋眠:“你来不来?”
宋眠摇了摇头,打开了书本。
何墨余光看着他,没说什么。
宋眠的行踪完全被学妹所掌握。
他很难再去接近明晓。
每一晚的操场,每一次她孤独的时候,宋眠都远远地注视着她。
如果说以前无法与她同肩是因为中间站着何墨。
那么现在,他们之间隔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
宋眠无处倾诉内心的不甘,但想到明晓能如愿同何墨在一起,他也是快乐的。而与何墨之间,他们都很清楚对方的心思,只是隔着层层障碍没有捅破罢了。
何墨拿捏住宋眠的无可奈何,宋眠也被迫承受住所有的重担。
所有人都是这场造化弄人中的悲剧。
明晓最终还是向宋眠开口,想要拿回夜光珠。
宋眠为此决定,二人见面的时候,他要表明心意。
可就在那天,夜光珠碎了。
何墨发现一直挂在书桌上的珠子被装进了盒子中,他打开看了看,幽暗的眸子盯着珠子半晌,最后拿在手中。
宋眠进来的时候发现何墨捏着那颗珠子,他还未说话,何墨便抢先开口:“你知道明晓以前喜欢我吧,我想毕业前跟她在一起。”
宿舍很静,宋眠可以听见何墨那声微微的叹息。
何墨转过身来,他将珠子递给宋眠,宋眠捻动指尖最终还是伸出手去,就在两人触碰的瞬间,宋眠没有接住珠子。
珠子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响。
雪白的花瓣在接触空气的一刻陡然变了色。
从未发过脾气的宋眠在那一刻猛地推开何墨。
书桌上的物品被扫落一地,何墨顶上宋眠的目光,有一丝痛恨的快意:“你已经让我没有了哥哥,还想要抢走明晓对吗?”他红着眼,神色悲寂,“去告诉明晓吧,是我弄碎了她爸爸的遗物。”
两人之间,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宋眠压抑着心中的怒意,他说:“你明知道我不会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喜欢明晓?”
“我凭什么不能喜欢她?”
“就凭她爸爸死在救援队的手中。”
宋眠目光一怔,他不意外何墨知道这件事情,可没有想到会成为威胁的筹码。宋眠与何墨相识多年,自认为很了解对方的心性,此刻他愿意相信何墨只是悲伤过度,而不是刻意为之。
但朋友这条路,他们无法再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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