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捷琳娜的本子可以夹放不同的内芯,她不喜欢换外皮,所以只管往里面夹内芯,直到形成了厚厚一叠。
她不会把厚得像一块砖的东西揣身上,所以外出时最多会带其中一本内芯。
画有人鱼的那本内芯是卡捷琳娜来到这里后的一些记录,其实完全被她充当日记来写,基本上没有什么很重要的资料,就算丢失了也不可惜。
真正重要的内芯她一直随身携带。
在这一点上她和亨特如出一辙,即使是洗澡,她也会让内芯待在视线范围内。
这里也不安全了。
门突然被敲响,吓了她一跳。
门外人说:「打扰您,我是探员迪特,有人报案说这栋公寓进小偷了,希望您能配合调查。」
她开门,高大的男人背光而立,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一个美好的夜晚却要遭遇这种事情,我为您感到抱歉,尊敬的女士。」他食指和拇指捏住钢笔在半空中晃了晃,「很抱歉占用了您的时间,但例行公事,我还是得请问您有见到什么嫌疑人吗?」
「我刚从外面回来,我想小偷应该在我之前离开了。」
「您的靴子沾了泥水,是从佐敦大道回来的吧?那边最近在做维修,暴雨之际小心路滑。」他对上卡捷琳娜惊诧的眼神,说:「噢,是我冒犯了,对一名淑女观察得太仔细属实是一件无礼的事情。请您原谅,我的职业让我无法不谨慎。」
「我能理解。」
「最后一个问题。您有物品丢失吗?」
她张开嘴,「是的,我的笔记不见了」这句话在她唇边拐了个弯,变成了:「噢不,并没有。」
迪特在记事本上写上几笔,摘下帽子向她致意:「感谢您的配合,那么我该告辞了。」
她礼貌地说着「您辛苦了,祝您有一个愉快的晚上」之类的客套话,轻轻关上了门。
得换一个住处了。
虽然才住不到一个月,但她还挺喜欢这里的。小阁楼空间不大,但这里是父亲曾经待过的地方,她渴望能靠父亲更近一点。
可有人开始觊觎她的东西,那么这个地方便不再安全。
她拉开浴室的门,在很小的洗漱池上卸掉脸上的妆容,同时摘去金色的假发。
高鼻深目的伪装被抹去,她露了略微扁平的五官。
化妆品不够用了,不过还好有刚到手的五千贝朗,她有富裕的资金去置办需要的东西。
把脸都洗干净了,她重新掏出化妆品在脸蛋上细细描绘出刚刚被擦去的一切。她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即便是在入睡中也需要保持完美的假象。
——做人一定要谨慎小心,琳娜。
耳边依稀回荡父亲昔日的教诲。
她小心翼翼地戴假发,处理好鬓角容易露馅的位置。
斯提姆兰德最繁华的主城区,被人们戏称为「不夜之地」。它的灯光永不熄灭,在最热闹的地方依然可以光亮如白昼。
在这样的地方,有的人夜夜安睡高枕无忧,有的人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奥罗拉工作的地方其实离住处并不远,只是总有拜倒在她鱼尾裙下的男人乐意送她一程。
「您的美丽一如既往。」
车上的男人抱着奥罗拉的蛮腰,在她精心打扮的脸庞上落下一吻。
对于男人的奉承,奥罗拉向来是来者不拒。她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口烟,眉眼之间净是挑逗。
司机将车开入车流之中,为难地说:「先生,前方恐怕有堵塞。」
「那就换另一条道。」
司机依言打转方向盘,汽车逐渐驶向小路。
主城区的道路错综复杂,地图对于旅人来说完全派不上用场,一张乱糟糟的图纸并不会带领你走向正确的方向,它更多时候是误导,让你产生目的地很容易到达的错觉。
光明越多的地方,黑暗的存在便更浓厚。
这是对主城区最贴切的形容。
路越来越人烟稀少,甚至连周围的光亮都在慢慢变得黯淡。
腰间的手不容忽视,身旁的男人还在她的脖颈间厮磨,呢喃着年轻姑娘听了都会坠入爱河的情话。
奥罗拉用烟杆子抵着男人的下巴。她的形象永远是多情的,她的一举一动都能性感得让男人发疯。
「你很聪明。」她缓慢地说着,烟嘴刚好在她唇边,她低头吸一口烟,「也很英俊,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男人深情地望着她。
一片寂静中,只有一下清脆的「咔哒」声。男人登时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他还想说话,但从烟杆子弹出来的那根细刃穿透他的下巴直至天灵盖,舌头在当中被钉住了。
他还有意识,着急地单手在怀里猛掏,却见奥罗拉举起手中的物品,抵住他的额头。
「是在找这个吗?」
——嘭!
手/枪精致小巧,比起男人更适合女人使用。设计者做了缕空的设计,能清晰地看见子弹弹射的过程,里面有无数个细小的齿轮在转动,把下一颗子弹安排好,就等着再一次扣动扳机。
她厌恶地扔掉手/枪,将手套抽出来擦拭烟杆子。
「齿轮,又是齿轮,你们这些灌了水的脑袋就不会再想点别的了吗?」
车停下不动了,她敏感地查探到危险,上半身猛地往后靠,一枚子弹嵌进她的座椅靠背里。
「把你给忘了。」
司机颤抖着手,颤颤巍巍地要扣动扳机,却发现自己在对上奥罗拉的的目光后动弹不得。
奥罗拉似笑非笑,温柔地抚上对方的脸庞,那双迷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她像一条在暗处蛰伏的毒蛇,吐着信子探测敌人。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去跟你的主人汇报,我奥罗拉可没那么容易死。」
司机的眼神呆滞,瞳孔无限放大。
「谢谢你开车送我上班。」她在对方的额头印下一吻,「好了,去吧。」
汽车在她下车后歪歪扭扭地驶离。
暴雨还在下。
她不需要撑伞,自然会有男人自愿上前替她遮风挡雨。
「美丽的小姐,请允许我。」立马就有一个男人脱下他的大衣盖在她身上,并撑开手上的伞,「夜晚的路总是不安全的,请准许我做您的骑士,护送您去目的地。」
她抬眼斜望这个男人,顾盼生辉的模样引得男人心跳漏了一拍。她攀上男人的臂膀,吸进去的烟又吐出来,雾化了她的美貌。
「那就有劳我的骑士了。」
天光乍亮,沉睡的大多数人从梦中醒来。他们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规规矩矩地洗漱,换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鱼贯而行。
城市已经开始新一天的运作,除了卡捷琳娜。她一觉睡到下午,打着哈欠起床后,卸妆洗脸,又重新化妆,重复着昨晚的步骤。
她列出购物清单,今天要去商城大买特买。
五千贝朗花去将近一半,她拜托商城的送货人员把东西晚点送到家里。
傍晚是探险者协会最热闹的时候,世界各地的探险者齐聚这里,分享自己最惊险万分的经历,晚晚都是如此。
可今晚不一样,很少出现的亨特在这里现身了。
他的出现吸引了无数目光,就算没有舞台硕大的射灯,他只要往那里一站,人人都会知道他是特殊的。
「亨特先生,我们可都一直期待着人鱼的献唱。」角落里的男人举杯遥遥与亨特致意。他是亨特之下第二个知名的探险家,他一心想成为探险家排行榜里的第一名,只可惜,他的经历往往比不过亨特,这让他耿耿于怀。
「您可是许诺过让我们倾听人鱼的天籁,男人一言九鼎,这道理相信您比我们都清楚。」
「布柳丹斯先生,就算我的人鱼不唱歌,牠的存在就已经足够让人惊艳。喔,忘了问您,最近有什么值得一谈的新奇体验吗?」
布柳丹斯脸色一僵。
他年龄接近五六十,身体素质各方面已经跟不上年轻人了,出远门时常力不从心,相信再过不久他就一定会被后来居上的年轻人超越。
亨特无所畏惧。他有财力、知识、经验,而且才三十出头的年纪,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地方等着他去。
布柳丹斯握着酒杯沉默不语,亨特自觉无趣,他转头巡视协会里每一张陌生面孔。
「我们协会有多久没新人加入了?勋章迫切地等待它的主人,等得都积灰了。有哪位先生或女士愿意一试?」
有不少人自告奋勇,连连几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演说,结果故事不尽如人意。在场的都是老油条,这些年轻人去的地方都是他们当年玩剩下的。
「还有人吗?」
百无聊赖的听众们喝着酒,和相熟的人聊天,他们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
本来跃跃欲试的年轻人都灰心丧气,目前已经没人敢站出来了。
「朋友们,无时无刻的勇敢也是探险者应当具备的特质。」
此时,一只手在角落里举起,这位年轻人说:「我去了另一个世界。」
年轻人的话如一颗巨石投入沉静的湖面,瞬时击起滔天巨浪。
所有的视线投向这个大言不惭的人——一个在协会里都要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家伙,说出的话能有几分真呢?
再看看她的穿着,那可真是比最邋遢的探险者还要糟糕!皱巴巴、一点也不贴身的长裤,那是什么奇怪的材质?
探险者不缺女性,可她们总是光鲜亮丽,身上必须具有时髦的元素。
在场的男人统一认为,在这个女性也可以穿裤子的时代,短裤是最能彰显女探险者魅力的物品。
长裤?不!女人不需要那种东西!
亨特有些严肃:「另一个世界?年轻人,在这里,你需要分享的是最真实的故事。」
「我说的话,千真万确。」
「证据!我们需要证据!」吵闹声此起彼伏。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一个身影在亨特脑海中浮现,他还来不及细想,却已经下意识地想要阻止这个年轻人。
晚了。
年轻人扯去脸上的遮盖物,她指着自己的脸,逐字逐句、异常清晰地说:「这就是证据。」
人们沸腾了。
这位外貌特征与斯提姆人完全不一样的女人(或者说是女孩,她的年龄目测不大),五官普通,并不如他们的精致,以斯提姆人的审美来看,她连美人的边也够不着。
她不属于斯提姆兰德——这是人们的共识。
布柳丹斯无由来地感到兴奋,目光在她和亨特身上流连。他从角落里站出来,摊出双手像是在欢迎新人。
他说:「虽说探险者不问来处,可这个规矩要为您而打破了。尊敬的女士,请您为孤陋寡闻的我们述说您背后精彩绝伦的故事吧。」
她甚至不需要开口说话,她的存在已经足以让人们大张的嘴巴塞下两个鸡蛋。
在斯提姆兰德只有白种人的存在,当然,白种人的说法来自于地球,这里的人一直都自称为斯提姆人。
「那么,在故事开启之前,我恐怕需要更正我一开始的说法,那不太准确。」
「我名为沃伦·唐,来自另一个世界。」
明明还不到梅雨季节,大雨依然下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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