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五个面带怨气又怯懦状不敢发作的弟子,二师兄转身关上房门。
“沈师弟,那几个人虽然说话难听,但却并非毫无道理。”黑痣汉子幽幽地盯着沈安,面无表情的带着劝诫的语气说道:“入夜之后还是少在屋外走动为好,的确有可能会惊扰到师傅他老人家!”
沈安吞了吞唾沫,作出一副好奇状:“二师兄!为何晚上出门会惊动师傅?若是惊扰到了他会怎么样?”
黑痣汉子解释道:“我门中所修佛陀功虽乃无上阳性功法, 但修炼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吸纳入掺杂在天火之中的月华阴气。”
“平日里,这些阴气受到阳气压制,不得发作。但每隔清明、重阳之时,天地之间人神交汇,地气上涌,勾动阴气, 便有邪阴入体之苦。”
“师傅他老人家武功精深莫测,已修炼到佛陀功第六层‘心生菩提’境,因此堆积在体内的阴气远远超过我辈同仁,每年四月清明之日便有阴火烧心走火入魔之危,不得不吃斋念佛,藏匿深山古庙压制魔心。”
“现如今距清明节已过十多日,师傅虽然已经渡过了危险期,但仍有可能会因为外界的影响反过来狂躁入魔,尤其是在夜间,月华阴气浓郁之时,可能性会大大提升。”
“因此入夜之后,我们师兄弟们都会刻意闭门不出,免得惊扰到闭关修行的师傅。”
沈安点点头,道:“原是如此,我明白了。放心吧,师兄,我会安稳呆在屋内,除非实在是想要如厕,否则绝不迈出门口一步!”
黑痣汉子满意点点头, 递过一本发黄的书册给他。
“如此便好!这是我们门中佛陀功的手抄本,虽然你还无法习练,但已经可以先尝试着翻看一二,熟悉一下其中的内容,待到你筑基完成之日,我便会亲自为你打通七经八脉,助你踏入武道!”
沈安笑着点点头,接过秘籍。
黑痣汉子一甩袖袍,直挺挺的往床上一躺:“师兄我要入定修行,若无事,且莫来扰我!”
“好,师兄!”
沈安应承下来,他本就不太愿意跟黑痣汉子过多交流,看着对方那僵硬的脸庞就让人心里发凉。
躺在床上的黑痣汉子睁着眼看着沈安凑在窗前借着月光读书,忽地开口又道:“对了,沈师弟,夜里若是有人敲门想要进来,切记万不可开门, 也不可应声, 只将一切视而不见, 切记切记。”
沈安背上汗毛微竖,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他点点头,道:“嗯,我听师兄的!”
长久没听到黑痣汉子的回答,再回首,他赫然已是阖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宛若一具死尸般入定了。
破败阴冷的木屋中,沈安忍不住一口寒气从头凉到脚。
‘这人,睡觉时就跟死了一样……’
他嘟囔几句,给自己壮壮胆,翻开手上的古籍。
书皮呈现淡淡的黄色,摸上去有些柔软细腻,不太像是纸张的触感,更接近皮革。
但却无法分辨出来究竟是那种生物的皮。
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篆体的佛陀功三字,下面还有一行小注释,被水晕染了看不大清。
沈安翻页,里面的书页用的跟外面的材质相同,书写用墨似乎是比较浅色的墨水,微微泛红。
撰写者似乎还偶尔出神,时不时便有大团的墨迹污染开来,加上字迹又写得十分仓促,哪怕以沈安入门级别的语言掌握都花费了很大的工夫才逐字逐句的读懂了几页。
随后就感到一阵疲乏。
眼睛有些酸痛,精神似乎消耗过度,太阳穴、后脑勺一阵一阵的发胀。
不过效果倒是挺明显的,他对于此世的武学一道有了些基础的认知,系统技能栏里几个模糊的字体也开始若隐若现。
沈安若所猜测没错的话,应该就是佛陀功(入门)几个字。
“呼——”沈安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原来这世上的武功秘籍是这么一回事!”
它并非只是一些画着人体经络与招式的图纸,而是囊括了武功的心法、站桩、招式、秘药等等一系列复杂的全套知识。
此方世界所指的练武一道非是沈安臆想中一板一眼跟着图纸摆出招式直到融会贯通,打开经络获得内力这么简单。
而是要从筑基开始,服食相应的秘药,增添身体元气,让身体褪去凡躯,随后完成复杂的‘开窍’仪式,在七经八脉上打开一个点为初始穴窍容纳内气,才算完成了从凡人到武者的天堑坎途。
到了这一步,才初具修行武功的资格。
才可以开始习练招式,磨砺肉身,吞吐天地元气入体。
其中的每一步都暗含至理,环环相扣,不可随意改动。
首先从服食秘药开始,各门各派就产生了分歧。
由于后续吸纳的天地元气不同,因此需要经过复杂计算精准调配出来的秘药来改善身体资质。
接着是各派的‘开窍’仪式,不同的开窍仪式需求完全不同,能够打通的初始穴窍也天差地别。
人体周身一百零八穴窍组成七经八脉,每一个不同的初始穴窍后续的周天运气路线都是一种全新的组合,而一百零八个穴窍拥有无数个不同的排列组合!
不同的排列组合能够吸纳的天地元气有着天壤之别,而服食过秘药后的身体,却仅对某一种特定的元气有着极高的适应度,因此想要改换门庭在这个世界上极难做到。
仅有极少数天资卓越又不缺资源的人,能够同时修行数门心法。
心法是武学之本,招式则大同小异。
拥有了强大的体魄,深厚的内气,随便习练什么招式都有着高深莫测的威力。
反之亦然,若是心法进展不佳,那么即使是最高等的武功招式,也无法发挥出多大的威力。
也许别人一掌打出,能隔空搅动风云杀人于无形,你跟他练同一招,一掌打出连树叶都吹不动。
他阖上书册,将之珍而重之的藏在衣服内衬之中。
后面的内容他还没看完,脑子已经一片昏沉了,似乎阅读这书册将会极大地损耗精神力。
暂且收起来,待明天养好精神以后,再一鼓作气的读完。
只要琢磨透了那个所谓的‘开窍’仪式如何完成,也许他哪怕不依靠黑痣汉子也可以依靠自身踏入武者一途。
而只要成为了武者,就意味着佛陀功经过系统认证,可以算作是他成功入门的技能,届时就可以靠着属性点强行提升,而不需耗费水磨工夫好生练武来增强实力。
对于这个怪怪的门派,沈安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修炼佛陀功,各个弟子偏生又穿着道袍,在庙里的大殿摆棺材,摆无头神像,还不准门人弟子夜里出门,不能在夜里随意开门……
怎么听怎么像是魔道门派。
若有可能,还是先溜为上。
不过今日沈安见过那几个初入门径的弟子练武,一招一式之间威力莫测,恐怕脚力也远超自己,在自身没有学会武功同样成为武者之前,逃跑的几率恐怕不高,就算让他好运溜出了老庙,怕是也会很快就被逮回来。
到时,一向好说话的师兄还会不会这么和颜悦色,又替自己挡下同门的苛责,又给自己塞功法的,可就不好说了。
还是暂且蛰伏,等学会了佛陀功,就一鼓作气靠着属性点把它的等阶硬生生堆上去,快速掌握实力。
届时,他才有资本一窥其中究竟。
看看这些神神秘秘的同门师兄弟与那个深藏不露的师傅到底在搞什么鬼。
正想着,窗外突兀地吹进来一道阴风,拂过沈安的脸颊,宛若一双僵硬的手划过肌肤让他汗毛倒竖。
“叩!叩!叩!”
门扉轻响三声。
“谁?!”
他几乎下意识就要疑惑出声,却冷不丁脑海中闪过黑痣汉子的嘱咐。
‘夜间,不可随意应声!’
沈安硬生生将自己的话吞了回去,低着头看着地上那道黑影。
方才随着那阵阴风吹过,紧闭的房门前忽然站住一个人影。
似乎是见敲门不应,外面的人说话了。
“沈师弟,开门,我是二师兄。”
熟悉的嗓音从门外传来,沈安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这语气,的确是黑痣汉子的无疑啊……
他面露疑虑之色扭头向身后的床上看去,黑痣汉子的身躯僵硬的躺在床上,一块洗的发白沾着不知名黄色污迹的铺盖将他整个人完全盖住,就好像……躺在灵堂供人瞻仰遗容的死尸一般。
这老庙之中的一切都太诡异了!
沈安胆子不算小,但此刻遭遇的一切也让他变得有些忧心忡忡。
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大,似乎有些不耐烦。
那道声音从催促沈安开门变得越发尖利,几乎是嘶鸣一般:“沈安!沈安!沈安!!!开门——!!”
敲门也化作了拍门,两块薄薄的木板被啪的咚咚作响。
“嘭!嘭!!嘭嘭!!!”
浮尘不住的被震散,老旧的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沈安都很替它担心,它能不能抗住压力。
床上的黑痣汉子依旧宛如失去了听力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门外那人越发癫狂,嗓音从一开始熟悉的黑痣汉子的语气变得逐渐歇斯底里,仿佛扭曲变形。
沈安已然确定了门外之物绝非是黑痣汉子。
他一开始还真被吓住,脑子乱嗡嗡的有些害怕屋内这个是邪祟,外面的是真的二师兄。
但从门外那人不正常的反应来看,应该不会是这个最坏的可能。
当然了,这么大的动静屋里的黑痣汉子还死睡不醒,也说不上多正常就是了。
但相比起来外面那个此刻不断大喊着要杀了沈安的未知生物来说,他认为还是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这个二师兄要来的让人有安全感一些。
“你这个孽障,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不给我开门,目无师长!!沈——安!!去死去死去死!!!”
沈安退后几步,背靠墙壁站好。
他的手上悄无声息多出了一把亮银色的手枪,藏在袖子里,随时都可以扣动扳机。
“这个距离的话,真有邪祟鬼怪,冲进来也会第一时间杀我二师兄,我应该是安全的……”
他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门口的距离,确定了二师兄躺着的床距离门口比较近。
沈安一开始也想叫醒宛如死尸状的二师兄问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想到对方曾吩咐过不准吵他入定,便也就放弃了。
在这个诡异的老庙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既然眼下二师兄只是睡死了,又没有对自己造成威胁,那还是不要多一事叫醒他好了。
万一他醒过来直接化身比外面还凶的怨厉,那么内外都被堵死的自己,可真就走投无路了。
门外的人吵闹了一阵,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那道脆弱的木门沈安确信自己一脚就能踹开,却愣是将这个未知的东西死死挡在了门外。
沈安也搞不懂其中原理。
他轻呼一口浊气,想了想以后,握住手枪举到胸前,迈步上前走到门口处,透过门缝间隙往外看去。
一片漆黑。
‘不会吧?这么老土?’
沈安也听过那个故事,从猫眼往外看,一片漆黑,实际上是在看外面的‘人’的瞳孔。
他退后几步,果然被堵住死死的门缝透出一抹月光进来。
想到方才外面的东西一直趴在门缝处往里面偷窥,沈安倒吸一口凉气,从头凉到脚。
猫眼外面很难看清里面,这两道木门之间的缝隙可不一样,瞧得真真的!
他壮了壮胆子,又凑上前去。
门外,面色惨白穿着长袍大袖的‘二师兄’低着头站在门廊下,正阴阴的笑着盯着门缝处,似乎与沈安‘对视’了一眼。
‘什么鬼东西?!’
沈安站起身子,后退几步。
‘莫非这世上,真有说不得的东西不成?’
他本以为是那几个下午来挑衅的同门想要整蛊自己,却不料真见到了相貌与屋内躺床上这位一模一样的‘东西’,不禁冷汗淌下。
又等了一会儿,门外那‘人’见哄不开门,又被沈安窥破了真身,便慢慢的转身朝着另外几间屋子走了。
‘他’又是一阵嘶吼,拍门,叫着不同的名字让人开门,甚至还化作女人的声音,称呼里面的人为‘儿子’,想要让人开门。
但显然,沈安的师兄弟们对此都见怪不怪,没有任何人搭理这个‘东西’。
不多时,‘他’便消了踪迹,不知藏匿去了哪里。
院内也终于落了个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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