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残阳,阴云笼罩下的迷雾山庄似是消弭世间。

    血窟里的血光盖过了火光,莫名的整个身子坐在血池中,一连几日,动也不动的如同死人。

    血池中的血逐渐已近干涸,只余下皑皑白骨下浅浅的一滩。

    骷髅台上的韩东血光闪烁,光芒夺目,璀璨晶莹的肉体,宛如一尊人形血玉,他手结法印,不住地呼吸吐纳,炼化着不时从莫名的头顶上弥散出的血气。

    血干了,未过多久,韩东也将整个石窟内的最后一缕血气吸入了体内。

    韩东结了一个法印,身上的血红色光芒逐渐黯淡了下去,随着他最后一次沉重的呼吸,血光褪去,随后道:“丑奴儿,过来扶我。”

    玉面狐这几日一直在洞中守着,每日靠着元气丹维持身体,听到韩东唤她,便一跃而下,身形落入池中,脚下白骨皑皑,她的心很痛,她的脑子中,仿佛听到了无数个冤魂在哀嚎,在哭泣,在向苍天控诉着她的罪行!

    可这又能怎样呢?

    她向前迈去,脚底下的骨头断了,断的很脆,发出了噼啪响声,她踩断了骨头,也踩断了她的心。

    她向着韩东走去,韩东已彻底化道成魔,他在今日,终于将自己身体中所有的道元彻彻底底的炼化成为了血元,他命玉面狐掠夺孩童,收集世间最为纯净的本源心血,就是为的这一日,他成功了,他的成功,当然离不开莫名的相助,因为是莫名,帮助他吸收了血元中的怨力。

    玉面狐扶着韩东站了起来,莫名依旧盘坐在白骨之上,一动不动。

    韩东有些虚弱,久坐的身体有些麻痹,甚至于面目都有些苍白,他的身体尚未适应灵力的转变,不过好在,他早有准备,他从宝囊中取出了一件褐红色的葫芦,随后从葫芦中倒出了两枚血红的精致丹药,吞服了下去,顿时,他的脸上便有了红光,他舒展了下筋骨,随后向着莫名走去。

    “他已经醒不来了。”韩东幽幽道。

    “老魔头,看!”仙弟道。

    莫名的灵天混海中,魂海翻腾,数十个拖着一道光芒的血红色骷髅从中冒了出来,凄厉嚎叫,搅动着莫名的混海,可莫名的神识此时却不知归于何处。

    此为怨灵,为莫名吸收怨气所化。

    “老魔头,”仙弟有些惊慌失措,魔帝却悠然自得道:“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血红色的怨灵,游荡着,徘徊着,突然,几乎同时的一声凄厉长啸,便同时本能的向着周围的另一道怨灵扑了过去,纠缠在了一起,在纠缠过程中,弱小的一方逐渐暗淡,并被另一方所吞噬,而另一方也因此而壮大,壮大之后,便嚎叫一声,向着其他的怨灵所扑去。

    怨灵不断相互纠缠,数目也在纠缠之中不断减少,直至完全化为一尊血红色的骷髅,浮在混海之上,它的眼睛亮了,本是空洞无物的眼中,亮起了两团血红光焰,使得它看起来有了些许蜕变后的灵气。

    韩东已恢复自身,他围着莫名转了一圈,随后迈步走向了骷髅台,双爪齐出,死寂的洞中起了风,阴森的风吹得吊在石窟中的铜炉摇曳作响,挂着铜炉的锁链哗楞楞似乎随时会断,铜炉中的火焰燃烧的越发狂躁,从铜炉中洒落下无数的火星,似一片晚霞中绽放的烟花。

    韩东的掌中,血灵气冒了出来,比之以往,更加通红纯粹,两道灵气,聚成蛇头,蛇头更加硕大,吐着信子,扭动着向前而去,血蛇落地,贴着地,缓缓地,沿着骷髅台向上缠绕,直至将整座骷髅台缠绕在它的身体中。

    韩东摸了摸血蛇的身子,搭在骷髅台最顶部骷髅上的蛇头吐着信子,向下探了一探。

    “去吧,”韩东道。

    血蛇卷着整座骷髅台缓缓地凭空浮了起来,蛇体上泛起的血红光芒映照着玉面狐的面具也变了颜色,她闭着眼睛,紧握短剑,她的心在痛苦地滴血,愧疚着不敢睁眼面对,不敢面对这满地的皑皑白骨,更不敢面对如同死人的莫名,可更令她痛苦的却是,她没有一丝的力气去改变面前的一切,她的一生,终究要在无尽的悔恨与愧疚中度过。

    骷髅台浮在了莫名的头顶,随着蛇身的松开,骨碌碌落了下来,砸向了莫名,可他依旧纹丝未动,骷髅将莫名的身体埋没了,与此同时,血蛇浮在半空之中,韩东向前一踏,身子落在了巨蛇的蛇头上,随后,伸手向下一揽,灵气化带,将玉面狐卷起,落在了他的身后,巨蛇于半空中盘旋一周,血池中的骨头,从血池的最边缘掀了起来,向着正中的莫名席卷而去,掀起的骨浪碰撞在了一起,却在韩东的控制下,并未散乱,反而是很有层次的落了下去,盖住了埋藏着莫名的骷髅,满池的骨头,将莫名的身体再次包住了一层。

    “师尊,你这是要做什么?”玉面狐终于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开口。

    韩东并未回答,只是在指尖捏出了一段灵气聚成的如同短剑般的血芒。

    他向上一甩,血芒急速转动着破空而去,无声的将锁链斩断,铜炉落下,却在骨堆上顿住,立于蛇头上的韩东单掌一翻,铜炉倒了过来,将炉中的火焰倾盆倒出,火光在骨堆之上燃烧,可要将这骨堆点燃却并不是一炉的篝火就能解决的。

    韩东驱使着巨蛇向前游去,浮在骨堆之上,随后,一抖宽袍,数十个吐着信子的细小血蛇从他的身体中钻了出来,冲进了骨堆上的火焰中,那火焰也随着腾地冒起,将整堆的骨头点燃。

    熊熊烈火在炽烈燃烧,可不知为何,玉面狐却感觉到了一股冷飕飕的寒气,在侵蚀着她的身体,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火焰变了颜色,由上到下,变为了森白色,在阵阵骨裂声中,冒出白色的灰尘。

    韩东身上冒出的血蛇并未停止,森白色火焰愈发雄壮,石窟中的气温急剧下降,甚至于将钟乳上所剩无几的血滴所冻结,玉面狐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透骨的寒意使得她紧紧地裹住了衣襟,不断地颤抖着身体,急促地呼吸着,从口中吐出寒气。

    浮在莫名魂海上的怨灵凄厉长啸,眼中的光芒不断闪烁,散发的血光,气势更盛,它兴奋地扎了下去,在莫名的魂海中掀起了层层巨浪后又猛地冒起,仿佛在欢呼跳跃,在愉快享受。

    可此时的莫名却对此毫无感觉,自己身体所经受的一切,他更是没有一丝察觉。

    他在游荡,仿佛有了一个虚无的身体,游荡在虚无的天地。

    他游荡着,来到了鲜花烂漫,百花绽放的山谷,彩蝶手捧着七色的情花,向他跑来,可就在他要将他抱入怀中的时候,花丛中,飞起无数个泛着各色光芒的蝴蝶,扑闪着翅膀,将彩蝶围了起来,花碎了,洒落的花瓣被风扬起,被蝴蝶包裹着的彩蝶在漫天飘散的花瓣中向着远处飞去,花瓣落下,人已无踪。

    他的腰间,有一壶酒,他咂了一口,再次踏上游荡的旅途。

    如火般的晚霞下,秋风吹起金黄色的麦浪,抽着旱烟袋,吐着烟圈的爷爷,坐在田间地头小憩,他扑了上去,可爷爷却牵着驴,消失在了层层叠叠麦浪中。

    他伫立原地,想将酒壶中的酒喝空,可这酒却不知为何,总是能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口中,他丢了酒壶,再次上路。

    料峭寒风吹起雪花,堆起层层积雪的山峰上,却有着一位姑娘,银装素裹,纯净的和皑皑白雪融于一处,她微微的低下了身子,莫名安静地站在她的身旁。她捧起一堆白雪,莫名微笑着歪了歪头。她将手中的雪向上一洒,微微一笑,向莫名伸出了青葱般的手,莫名多想伸手牵住,牵住那只曾经无比熟悉,却只能无数个日夜里魂牵梦萦手,可他此时却明白,那只手,他永生永世都牵不到了,他转过了身,向前踏去,踩着雪,留下一串脚印,来到了崖边,向下倒去。

    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了他的脸上,他睁开了眼睛,因为不知何人在急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莫名,莫名,”一道瘦弱的身影,向他奔来,在看到靠在墙角处的他后,停止了呼唤,她在莫名身前停下了脚步,低下了身子,想要将莫名抱进怀中,可就在她要抱住之时,天瞬间暗了,她的身影,也被黑暗所吞没。

    莫名攥紧拳头,猛烈地捶打着地面,苍穹也似是被他所锤破,响起了阵阵惊雷。

    一切,终将归于原点。

    他又再次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了那处街头。

    熟悉的雨,很大,却洗不净一个失了斗志的落魄死心人。

    雨骤然停了,光影交错间,天地间,只剩下一人一物,人,是游荡着脚下无路的人,物,是一轮血色残月。

    一壶酒,系在了腰间,装满孤独,狂笑一声,指一指血月苍穹,就这样去游荡,永远无人催促。

    莫名就这样游荡着,在血月下游荡,涛声四起,卷着浪花拍打着河岸,莫名来到长河边,即使天上悬着的是一轮血月,可却映照不了这一望无际的长河,清亮的波光,悦耳的涛声,一个人在安静的坐在河边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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