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可乐煲姜、然后带给陆繁荫这件事,郁子离觉得不能细想。
当时他确实觉得家里的可乐浪费了可惜,也确实是担心方昭阳会感冒——她有点支气管炎,一旦感冒很容易引发咳嗽。
后来煮着煮着,就想到了陆繁荫,潜意识觉得该给这位一直照顾自己的班长带点,于是就找了保温杯装上。
到了学校,把保温杯放在她桌上,才觉得别扭。
尤其姜墨来了学校,好奇地问他杯子里装的是什么、得到答案之后满脸堆起了姨母笑的时候,这个别扭感爬到了半山腰。
郁子离心里想过要分给姜墨和裴西楼,仿佛这样就表示不是特意照顾陆繁荫,可是他跟这两位更不熟,要是突然热情,更显得欲盖弥彰。
他也想暗搓搓地把保温杯收起来,可是姜墨已经看见了,这时候收起来,他就明显是心怀鬼胎。
算了,做都做了,就当是与人为善吧。
呸,什么是当做,本来就是。
然而当陆繁荫坐在他身边,拿起保温杯问他的时候,那别扭感达到了顶峰。
关心别人不是他郁子离的行事风格,在福利院和之前的高中,他向来独来独往,没有人关心他,他也对别人毫不关心。
突然为一个女孩做这些,他自己随便琢磨一下都觉得很过分。
从小的经历让郁子离的内心极为敏感,而这个年龄的少年在相互接触的时候,脑子里总会不可避免地带上一点绮思,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自己过分殷勤。
再想起昨晚郁丰雷意味深长的那句“喜欢谁就大胆追求,就是陆家的女儿也没问题”,郁子离心里更堵得慌。
好像自己就在怀着一颗极为不纯粹的心,按照破爹说的那么去做了似的。
原本的好心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郁子离的脸也沉得难看,烦躁地攥了攥拳头。
陆繁荫对同桌的心路历程丝毫不察,比刚刚进教室的时候更开心。
这位酷哥,看着冷,说话还爱噎人,但心地真的很善良。
“同桌~”她小声唤了一句,“你真好,谢谢你!”
郁子离知道她心思比自己纯粹得多,这话就是一句真诚的感谢,但是他依旧不可自控地心脏颤动了一下。
就像是有什么从那上边轻轻掠过,漾开了一连串涟漪。
他知道陆繁荫在冲他笑,可是却不敢直视那笑容,别扭地往另一边侧了侧身子,颇有些面壁思过的意思。
陆繁荫没在意郁子离的反应,她知道这位酷哥有点别扭,现在可能是害羞了。
嘿嘿,害羞的酷哥有一点可爱。
这人看着有点冷,但其实心里知冷知热,是可以做朋友的人。
知道他害羞,陆繁荫也就没缠着他多说话,一整个晨读她都在忙着赶昨天的卷子。
高三班的晨读分给了几个文科科目,今天轮到政治晨读,政治老师几个班来回转悠,盯得并不是特别严。
同学们有的大声背,有的默读,至少旁边这位酷哥是没出声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背书。
不过陆繁荫埋头赶作业,也就没有注意观察他的动向。
正沉浸在解题思路中不可自拔,她突然感觉到有人撞了撞她的左手肘。
“别动!”陆繁荫下意识地嚷了一句。
接着便有人直接把课本盖在了她的试卷上,把题目全都挡住,她下意识地扭头看,便见郁子离好整以暇地拿了政治习题册出来,一边转着笔,一边聚精会神地研究上边的题目。
陆繁荫回过头,才发现政治老师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她赶紧假装念课本,等到老师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谢谢你啊。”她把课本还给郁子离,拿出了自己的课本。
郁子离促狭地笑了笑:“还以为你们早为的学生不会这样呢,没想到班长带头干这种事。”
陆繁荫:“……”
“哪种事儿,你说清楚。”她无奈地说,“什么语文小天才,说话都跟公众号标题似的。”
郁子离抿唇笑:“挂羊头卖狗肉。还以为你们一个个都是乖宝宝。”
“乖宝宝怎么了,又不是个贬义词。”陆繁荫觑着政治老师走出了教室,继续埋头做题。
郁子离看她忙乎,也没有再回嘴,收起笑容继续看自己的课本。
一个晨读结束,陆繁荫把昨天的作业补了个七七八八,太难的题空着没写,反正老师也允许他们有题不会先空下。把卷子交给裴西楼之后,她松了口气,趴在桌上大喘气,脸正好对着郁子离那边,跟酷哥不小心对了个眼神。
郁子离垂眸躲开,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刚刚倒数第二道大题你不会?”
“太麻烦了,来不及琢磨。”陆繁荫看着他逆着光的侧脸,“你做了?那题不简单,看来你成绩不错。”
郁子离面无表情:“班长你这也太武断了,我听说你是年级前五,班级第二,没想到那题你也不会做。”
“我又不是学神,真正的理科学神是我前边那位。”陆繁荫笑嘻嘻地凑到他旁边,“你成绩到底怎么样,透个底呗。”
“不好,在这儿肯定是吊车尾,你就别问了。”郁子离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羞赧。
啧,都这样了,陆繁荫肯定不好意思追问,就算有心帮人也得顾着人家自尊心不是。
第一节是老李的语文课,这节集中讲文言文阅读。老李本人似乎偏爱文言文,每道题都要自己慢悠悠文绉绉地念一遍,大家对他已经习惯了,也都会默默在脑子里跟着读。
毕竟“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嘛。
但是郁子离受不了,他本来就对语文比较不上道,现代文阅读就够费劲的了,文言文阅读是他丢分重灾区,平时也懒得背诵——古诗词还成,文言文念几遍都不往脑子里进,天然排斥,一看就犯困。
再加上今天他本来就没睡够,教室里又暖和,老李念文言文的声音咿咿呀呀,十分催眠,他侧着身,枕在支起来的手肘上,假装看着卷子,其实已经闭上了眼,进入了半昏迷状态。
郁子离也不想,毕竟老李是班主任,他就是想睡觉也得给对方点面子,可是上下眼皮实在太想拥抱对方,它们有自己的意志,已经不再受主人的支配。
因为他有点爱侧身背对自己的毛病,陆繁荫也不确定这人现在什么状态,还以为他在仔细听,也不好意思推他,犹豫了好几次,还是继续认真听讲。
谁知道老李目光炯炯,往这边看了几眼,直接喊了他的名字:“郁子离!”
酷哥没动。
陆繁荫赶紧推了他一把,她并没有使劲儿,但郁子离支着的手肘轰然倒塌,自己被自己给吓醒了,迷迷瞪瞪地扭头看了她一眼,原本深邃的眼眸看起来充满迷茫,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看着特别可爱。
这是陆繁荫的感受,可别人不觉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起来,一个个看戏似地看了过来,毕竟没有人敢在老李的课堂上睡觉,这是难得一见的盛景。
而且其实大家也都很困,靠这件事还能精神精神。
借着哄笑声的掩盖,陆繁荫低声提醒他:“老李叫你。”
郁子离也回过神来,“嚯”地起身,他不怎么怯场,直愣愣地看着老李,等待对方发号施令。
老李笑了笑,笑容慈祥:“困了是吧,咱提提神,你来背背《劝学》,从‘青,取之于蓝’开始背。”
郁子离瞬间懵了,望着天花板开始努力回忆。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回头看他,陆繁荫不好小声提醒,只能冲姜墨使了个眼神。
姜墨会意,立刻转过身去,熟练地在手机上调出滚动屏,用试卷挡着,侧开身好让郁子离看见。裴西楼则面向老李的方向坐直了身体,试图遮掩她的小动作。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嗯……”酷哥收到提示,立刻开始背诵,为了效果更真实,他还故意背得磕磕巴巴,“冰,水、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其曲中规……”
他没有一直盯着屏幕,而是瞥一眼就往天花板上看,看起来很像在费劲思索,而老李一直盯着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姜墨的小动作,任由他继续表演。
尽管郁子离背得磕磕巴巴,老李始终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背完了“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才叫了停。
“不错,虽然非常不熟,但能背下来,也算本事。”这人意味深长地瞥了陆繁荫、姜墨、裴西楼和他一眼,“果然是‘善假于物也’。”
郁子离就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对他的嘲讽完全没领会到,愣怔地看着他;姜墨故作天真,托着腮一脸“天啊老师你在说什么”的表情,裴西楼面无表情,仿佛置身事外,陆繁荫垂眸低头看着课本,强行忍住笑。
“坐吧,这会儿不犯困了吧?”老李转身走向讲台,“真是一个好汉三个帮,但是考试的时候可没人帮你。同学们,下周五第一次月考,做好准备吧,文综理综都考,白天加晚自习,一天结束战斗,大家各自有侧重地复习吧。”
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地拖着长音:“知——道——了——”
月考是早在计划中的,一天考完也是早为的传统,没人觉得意外,继续神色如常地听课。
只有郁子离坐下之后,神色显得十分严峻。
上课的时候陆繁荫不敢说话,下课后才安慰同桌:“别紧张,虽然文综理综都考,但是只计总分,最后会按你的文理意愿统计排名,名次不公开,只会告诉你自己一个人。”
其实郁子离不是紧张,而是稍稍有些担心——尽管他有一定的自信,但这毕竟是早为,全市排名靠前的高中,比他之前那所不知道厉害了多少倍。
这是他转学过来第一次月考,就算别人看不到他的成绩,他也想成绩单能漂亮一点,至少不比班里的人差太多。
正如他之前所想,成绩是他现在唯一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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