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繁荫瞬间脸色煞白,手脚冰凉,孙梦看到她这个反应,十分满意。
“我就知道他不会说。”她冷笑道,“他们父子俩都是一样的工于心计,骗人当然要骗到底,等到人没有利用价值了再一脚踢开。”
“不会的……你撒谎……他不是那样的人。”陆繁荫心里翻起滔天巨浪,下意识地说。
小梨子怎么可能骗她,怎么可能利用她?
他对自己那么好!
她有什么可利用的?
孙梦鄙夷地看着她:“还以为你是个聪明姑娘,没想到这么蠢!那野种皮囊是不错,难道你就只看皮囊吗?你不信,那我问你,绑架你俩的人被抓着了吗?”看着陆繁荫面如死灰,咬着下唇不吭声,她非常得意,“没有吧?要是真的绑架,以郁丰雷的脾气,会不追查到底?!”
陆繁荫的心骤然一疼,对,她说得对,那件事现在想来,确实不太对劲。
那么简单的绑架案,而且她和郁子离还把那两个绑匪给困住了,郁丰雷要查的话,怎么可能查不出来?
“那、那他为什么……接近我有什么、有什么用?”陆繁荫迷茫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孙梦捋了捋头发,这精神上的得意令她明显比方才的模样精神了不少:“听说之后郁鑫跟你们京耀后来合作了一个地产项目,好像不怎么顺利,是吗?”
她只是简单说了这么一句话,却让陆繁荫把所有的一切全串了起来。
对,正是“绑架案”查不到真凶,郁丰雷才用那几个项目示好,还让小梨子参与了!
而那个地产项目,正是小梨子推荐的!
他们要是成心坑爸爸,那么一切资料都可以作假,而爸爸却因为我跟小梨子关系好,轻易就上了套!
想到这里,陆繁荫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他们也太步步为营了!
“那个项目有什么问题?”她仍旧不能轻信孙梦的说法,“郁鑫不是也遭受损失了吗?”
孙梦轻笑了一声:“是啊,可那对郁鑫影响不大,后来还出资买了京耀在那个项目的股权,只不过那点钱也帮不上你们罢了。小丫头,你信不信,你们京耀进入破产清算流程,很可能郁鑫就要下手收购了。”
陆繁荫感觉自己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为什么?我们都已经要破产了……”
“当然是有利可图,可能是有税务利好,也有可能买了之后拆分卖出。”孙梦说,“京耀的几个科技制造板块业务很不错,应该不愁买家。具体的我说了你也不懂,不信的话你拭目以待。”
是的,她不懂,她什么都不懂。陆繁荫感觉窒息,她好像一个小丑,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不相信仅仅这么一点事就可以把京耀集团送上死路,但扛不住郁丰雷背后洞察先机。
他那么快就把郁子离带走,看来是早就知道京耀里有高管干了违法的事,一定会暴雷,才推荐那个地产项目,然后卡准时间——不,说不定就是他举报的!
至于不让郁子离跟自己再又半分牵连,当然好解释,卸了磨还不杀驴吗?
难怪郁子离那么讨厌他,他怎么能这么恶毒?
可是郁子离,还是帮了他!
爸爸妈妈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死的!
陆繁荫头皮发麻,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如果说之前父母离世她只是伤心绝望,可是面对这样的欺骗和背叛,她才真正愤怒到了极点!
她倒吸一口凉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开口说话却发现声音都在颤抖:“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本来我自己都焦头烂额,没工夫和你说这些内幕。”孙梦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但是这么有缘分能遇上,我心善,怕你还被那野种骗,就想提点你一句。”
不可能了,他不会再骗我了,陆繁荫心里自嘲地想,我已经一无所有,没有利用价值了。
“好了,就说这么多,以后跟人交往擦亮眼睛,别再被骗了。”孙梦苦笑道,“至少别像我,儿子进了监狱,而我一无所有。郁丰雷是杀人诛心,不把人搞得家破人亡不罢休!”
她轻轻拍了拍陆繁荫的肩膀,转身离去。
韩姥姥在汽车里等了许久,不见陆繁荫出来,着急地下车张望,看见她形容呆滞,机械地向车边走来,赶忙迎了过去。
“乖乖,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冰?”
陆繁荫不想跟姥姥说,这件事是她的耻辱,她不能让别人知道。
“没事……里边空调开得太凉了。”她挤出一丝微笑,“上车吧。”
坐在车里,陆繁荫忍不住掏出手机,她想了想,觉得不能全信孙梦的话,打算试探问问郁子离。
出国都好几天了,也该安顿下来了吧,总得回我吧?
她打开跟郁子离的聊天对话框,想了又想,选择了温和的问法。
【荫荫】:你这两天安顿好了吗?怎么还不回我?
【荫荫】:我在爸爸的手机里发现了你们的聊天记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京耀不对劲了?
【荫荫】:我知道你是不想我担心才没说,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看到信息的话,给我回一个吧,我心里好难过,想跟你说说话。
页面上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反应,陆繁荫盯着他那个胖梨头像,不知道为何点进了他的个人信息页面,没想到却看到了一行字——在本该显示地区的部分,显示的却是“对方已经删除账号”!
哈!哈哈!
是我幼稚了,人都不告而别了,还指望他会回复我什么?
这么做本就是情理之中啊!
陆繁荫绝望地闭上眼,靠在汽车头枕上,她不想让姥姥知道这件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眼泪却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我那么信任他,那么信任他……
韩姥姥自然还是发现了她不对劲,连忙问:“乖乖,怎么又哭了?再哭眼睛要出问题的。”
“没事,姥姥。”陆繁荫哽咽道,“我就是想到爸爸妈妈,心里难受。”
姥姥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唉,我的心肝啊……”
陆繁荫缓缓靠在了她身上,努力控制自己的眼泪,以免让老人太过担心。
汽车开到家楼下,她跟姥姥说:“您先上楼吧,我想一个人在小区里散散心。”
“嗯,那行,天气不好,可能快下雨,你待一会儿就上来吧。”韩姥姥知道得给她点个人空间,便没有对她约束太多,只是嘱咐道,“就在小区里转悠,别跑出去了。”
陆繁荫挤出一抹微笑,冲她点点头:“嗯,过会儿我就回去。”
目送姥姥进了单元楼,她的神情骤然沉了下来,平素灿烂的笑脸被阴冷所覆盖。
这几天她食不下咽,再加上悲伤过度,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本来好好一个阳光酷姐,现在变得郁郁寡欢,不能说是行尸走肉,但也像是灵魂被抽离了身体,整个人都困顿许多。
陆繁荫在小区里慢慢走着,看着周围鲜活漂亮的夏日景观,内心却荒芜如腊月飞雪的冬季。
她反复思量着孙梦的话,一会儿觉得不能相信,毕竟这人跟郁子离是死对头,当然会往他身上泼脏水;一会儿又觉得对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那些事堆在一起一定不是偶然的,而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的必然。
哪怕这都是郁丰雷主谋,郁子离是被他利用……陆繁荫,你这么想有什么用?!就算跟郁子离无关,都是他爸干的,你还能心无挂碍地跟他在一起吗?
那是害你家破人亡的仇人!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上次大家一起看晚霞的地方,曾经灿烂似火、油画一般漂亮的天边堆满了乌云,一如此刻她的心情。
此前最浪漫的合影场景还历历在目,眼前却又是一片破败,陆繁荫觉得自己的世界像是被割裂成了两个,一个是她再也回不去的过往,一个是令她自嘲自卑自我厌弃的现实。
现实可真现实,残忍得令她胸口像是积攒了一团无法发泄出的怨气,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
天气不好,小区里没有多少人出来活动,陆繁荫突然跑了起来,想要耗尽自己的体力,认为这样就会没有力气胡思乱想。
她绕着小区一圈一圈地跑,就算有人经过,也只以为她在健身,没有人会多看她一眼,她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流泪,把怨气化作泪水,尽情地释放出去。
这次的雨没有像她父母出事那天一样积攒多时,伴随着陡然刮起的大风,立刻风云变幻,原本大亮的天光一下子变得如夜般黑暗,雨滴很快在风中落下,重重地打在旁边人家伸出的雨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同样也无偏差地砸在了陆繁荫头上。
好疼啊……居然是冰雹!
可是这样的疼痛却没来由地令她觉得爽,好像身体上的痛苦能够完美置换掉心里那无处排遣的自责与愤怒,陆繁荫没有躲雨,她张开双臂,仰起头,疯子一般地接受这暴风雨的洗礼!
为什么会这样?!所有幸福的回忆全都是欺骗,所有温馨的过往,全都是步步为营的算计。
而她所有的甜蜜时光,都是野兔甘愿走进猎人的陷阱,可最后为这些付出生命的,却是自己的父母!
陆繁荫被冰雹砸得睁不开眼,她最终是跑不动了,左脚脚腕旧伤复发,剧痛无比,她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迎着暴雨嚎啕大哭,甚至在这类似于天崩地裂的环境当中祈愿,希望能够出现奇迹,让时间能够逆转,回到一切从未发生过的那个时候。
她情愿从未遇见过郁子离,从未体验过爱上一个人的欢喜,只求爸爸妈妈能够平安。
只可惜世间没有神话,她总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最后是韩姥姥举着伞和张阿姨一起下来找她,把淋成了落汤鸡一般的陆繁荫拽了回去。当晚她就发起了高烧,此后几天低烧反反复复,就这么带着烧糊涂了的脑袋拄着拐进了考场。
考完试,她就联系了宣芮,想要弄清楚出事的那个高管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想知道目前盯着京耀想要收购的都有哪些公司。
孙梦的话陆繁荫不会全信,她傻过一次,不能再傻第二次。
果不其然,这人说的话有水分,京耀高管的事是有关方面早就注意到了,一直在暗中调查,可以确定跟郁丰雷没有关系。
但郁丰雷也并非全然无辜,至少京耀和郁鑫合作的地产项目有问题,而等在后面提出收购京耀几个子公司的,就有郁鑫集团。
够了,这就够了,陆繁荫不想再继续查了。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知道得越多,她越承受不住,她只是告诉宣芮,京耀绝不卖给郁鑫。
“可是郁鑫给的价格很好,繁荫,你别感情用事。”宣芮劝她,“多点钱在手里不好吗?你还得照顾姥姥。”
陆繁荫知道感情用事很蠢,可正是感情,不能让她接受这样的结果:“不,我不想再跟郁家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现在住的平层还有几辆汽车都在公司名下,要进入司法拍卖流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还有父母的个人遗产,并不缺钱,将来也想凭借自己的努力生活,因此并不在意这次收购价格到底如何。
就算公司彻底解散,她也不能让仇人先吃了肉,还要再喝他们的血!
这个夏天是陆繁荫人生当中最混乱的日子,她失去了挚爱的父母,稀里糊涂地处理了京耀的破产,面对了人生中最令她不敢回顾的感情关系,还在学业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败。
因为发烧影响了发挥,陆繁荫高考成绩并不算好,尽管在省内算是佼佼者,可离她真正实力相去甚远。
可那时的她,完全没了留学的心思,打算留在国内,至少还能照顾姥姥。
她也不想再复读一年,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令她伤心的城市。好赖现在考上的是所985,说出去也不太难听。
那天发现郁子离微信号注销之后,她也注销了自己的账号,重新开了一个,只告诉了姜墨和裴西楼,并且叮嘱他们谁都不要泄露出去,谁都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起郁子离的名字。
朋友们把她保护得很好,这么多年来,两人没有再产生任何交集,直到七年后的今天,她自己从天而降,街上明明那么多人,她却偏偏落入郁子离的怀里。
呵,生活真会跟人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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