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只剩下陆繁荫和郁子离,此刻十分安静。
陆繁荫其实已经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但她心里明白,自己总得克服这一关,不然会永远卡在这个痛苦的状态过不去。
她得学会毫无波澜地面对郁子离才行。
本以为自己不吭声,对方会先开口,谁知道小郁总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没吭声,也没有任何动作。
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陆繁荫觉得更加别扭,也更加窒息。
郁子离当然也觉得这个状态不好,连自己都不舒服,荫荫肯定更不得劲,得想个办法解决。
怎么办呢?假装出去打电话,让她自己待着这里,或许会自在点?
可……我想看见她。
正当他犹豫之时,就听旁边的人先开了口。
“小郁总。”
郁子离立刻扭过头去,看到陆繁荫正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眼睛并没有看他,一时之间他甚至觉得方才自己是产生了幻觉。
“嗯?”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陆繁荫依旧没抬头,声音冷冰冰地问:“我有些急事,现在要用电脑办会儿公,不介意吧?”
她其实觉得自己没必要通知他,但是她觉得这样很没有礼貌。
对,排斥是一回事,礼貌还是要有的。
这和对方无关,是自己的素质。
“当然不介意。”郁子离连忙道。
陆繁荫其实也就是知会他一声,起身拿过来自己的电脑包,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开始输入。
全神贯注投入工作,很快就把一切不自在抛在了脑后——工作当然不是临时通知的,是她突然想出来的自救妙招,现在发现果然非常有用。
不一会儿她就把旁边这尊大神给忘到了一边。
郁子离见她工作,看起来神情似乎是放松了许多,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真是十分矛盾,既想见她、想追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放手,却又看不得她因为自己而焦躁不安。
看到她那副不自在的样子,他自己也是百爪挠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此刻见陆繁荫认真工作,伴着那有节奏的键盘敲击声,郁子离也拿出平板电脑处理一些工作邮件,好好的饭局突然变成了聚众办公。
不过气氛总算还不错,小郁总心生安慰。
只是他回了几封邮件就有些静不下心来,偏头去看陆繁荫。
她专注的样子跟七年前毫无二致,嘴唇微抿,有时候还会咬唇,眉毛微微蹙着——倒并不是因为被难住了,而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当年她甚至还担心过自己会早长川字纹,没事就自己拿手去捋。
但现在并没有长皱纹,至少就郁子离观察是没有的,皮肤仍是那般紧致光滑。以前她从不会因为长胖而忌口,刚刚吃饭的时候好像也没有故意少吃,看样子胃口还不错,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还有打篮球的习惯。
脚腕这么容易受伤,剧烈运动应该是不可以了吧,或许会做有氧,也有可能不是易胖体质。
听说程序员忙起来也顾不上按点吃饭,她会不会胃也不好?
想到这里,郁子离立刻起身,开门跟站在外边的服务员说:“果盘换一下,别上寒凉的水果,换些温性的,比如苹果、橙子、草莓之类的。”
陆繁荫虽然沉浸式办公,但还没有沉浸到双耳不闻窗外事,郁子离一动,她就觉察到了。尽管对方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她并没说过自己也有胃病,但她直觉上判断,对方这么做肯定不是为了裴西楼。
时隔多年,观察力还是很强啊小郁总。
郁子离调整完需求,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继续假装办公,实则偷偷把面前的人看个够。
另一边,买药二人组还在往药店走的路上。
姜墨穿了高跟鞋,差不多超过了裴西楼的肩膀,背影看去,一个身形窈窕,穿收腰呢子大衣,一个宽肩长腿,身穿长款风衣,看起来十分相配。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得高跟鞋敲击在水泥路上的声音,“哒”、“哒”、“哒”,清脆又好听。
初春的微风吹在两人脸上,他们只觉得此刻静谧而美好。
裴西楼忍不住偏头看她,语调像是开玩笑,又带着几分探究和认真:“姜老师事业有成,不知道是不是情场也得意?”
姜墨心里乐,哈哈,他终于问出来了。
“我这算什么事业有成,小本生意罢了,还是裴医生未来可期。”她没有回答问题,抛出了新问题,“身边一定不缺人吧?”
裴西楼轻声笑了笑:“缺,一直缺。”
“怎么会,是不是你太挑了?”姜墨诧异地看他,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早有准备的眼睛。
学霸有的时候纠结,但有的时候也很直接,此刻坦然地看着她,声音不高不低,富有磁性:“缺你。”
姜墨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好像瞬间就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大课间,她站在小卖部门外等着闺蜜,不小心就收到了来自裴西楼的告白。
男人好像一直没变,说话依旧那么干脆利落,看似毫不动情,简单的字却又含着最深的感情。
一切好像都跟当年一样,甚至风也是同样的温柔。
“瞎说……”是姜墨打算先逗人的,自己反而开始不好意思了,“你别自以为是啊,万一我不是单身呢?”
裴西楼无奈地说:“所以我先问了啊,是你不回答。”
“不回答你也敢表白?”姜墨脑子一团浆糊,没过脑子地嘟囔。
“这也算表白吗?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裴西楼抬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声音带上淡淡笑意,“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姜墨面红耳赤,低头大步往前走:“我看你是胃不疼了,赶紧买药去。”
裴西楼望着心爱的姑娘慌乱地往前冲的模样,只觉得她比上学的时候更可爱了。
“慢点走,高跟鞋容易崴脚。”他在后边喊了一声,大步追了上去。
话题点到为止,俩人也没就这件事再进行深入交谈,毕竟很多事不是一蹴而就的,裴西楼没打算现在就匆忙推动两人关系发生质变。
姜墨肯定还在疑惑当年他的拉黑行为,可能因为目前气氛太好了才没开口问。他也不想这个时候就解释,还是得等关系再缓和些才能说。
于是后来他们就东拉西扯地说了些现在的情况,不约而同对这七年来的情况讳莫如深。
“呀,我们出来半个多小时了,快走快走。”姜墨看了眼手机,扯住裴西楼的袖子加快了脚步,“也不知道荫荫怎么样了。”
裴西楼跟上她,口中安慰道:“别担心,小郁总又不能把班长给吃了,再说班长也没那么脆弱。”
“你是不知道,心机男伤她伤得最深了。”姜墨忧心忡忡地说,“看起来不告而别不是什么大错,可那是荫荫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啊,她后来成什么样你也见过。”
“最开始是叔叔阿姨的去世盖过了心机男消失带来的痛苦,后来京耀破产也让她没有时间去琢磨这件事,但是等一切尘埃落定,那个暑假荫荫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她甚至等了郁子离三个月的时间,才逐渐接受这个残酷的结果,只要这三个月里郁子离主动联系她,她就可以原谅一切。”
“可是心机男一直没出现,我看着荫荫一点一点失去希望,整个人都崩溃了。她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会被人这样对待。”
“她虽然平时就爱关心同学,这种是不求回报的,但爱情不是,爱情是我付出多少,就希望你至少能平等地回应我。她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第一次那么爱一个人,掏心掏肺、毫无保留,就换来这样一个结果——从某种角度上说,是郁子离抛弃了她!”
姜墨说着自己眼圈开始泛红:“这种伤比任何表面事件造成的伤害都大,看起来伤疤只有一点,但表皮底下都烂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不敢相信自己,不敢相信别人,那么开朗乐观的人,整日整日躲在家里不出去,不去认识新的朋友,尤其是男生。她长得那么好看,又是学软件工程的,专业里男生一大堆,追她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可她都不是正常的拒绝,是根本不理人,封心锁爱那种,然后就有人造她的谣,说她不喜欢男人,还说她可能有病。”
“这么严重……”裴西楼学过一些心理学,知道这是落下了一些心理疾病的隐患,“后来呢?我看她现在情况还好,要不要介绍熟悉的心理医生给她?”
姜墨摇摇头:“不用,她有心理医生,也一直在看,所以这几年好多了。但不能因为她现在没事,那些遭受过的痛苦和诋毁就不算数。”
“嗯,确实是。”裴西楼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说,“但是老话讲了,心病还须心药医,她既然因为小郁总才会这样,现在就应该问清楚当年的疑惑,而不是觉得没必要再提起就一味回避。她知道了真相,或许能跟自己和解呢?”
姜墨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知道得不多,就刚刚早来了一会儿,问了小郁总几句。他说当年自己一觉醒来就在英国了。”裴西楼看着她脸色要变,连忙补充道,“我没多问,他也没多说,我也不是替他说话,你别误会。”
姜墨轻轻撇了撇嘴:“这人说得真好听,怎么问都不解释,原来是从你这边透口风,果然有心机!”
“我看他也不是那个意思……”裴西楼想了想,“他了解我们的性格,咱们要是不清楚事实,都不会跟班长乱说。或许他觉得跟我提一嘴没什么问题,如果当年他也是被强迫的,肯定心里也有委屈。”
“委屈就委屈吧,他也没失去什么,哪像我们荫荫这么可怜。”
姜墨越想越不放心,拉着裴西楼快步回了包间,一进门,被这祥和的工作气息简直顶了个倒仰。
郁子离回头看他们,笑道:“回来了?果盘刚上,来吃点吧。”
陆繁荫也从面前的代码中拽出眼睛,回了两人一个和蔼的微笑。
姜墨怔了怔,心想,虽然有点不可能,但怎么看出了一种两口子工作日常的和谐画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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