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一葵扯着嗓子喊, “带她去溪边洗把脸,她不知道位置。”
周浣手里握着两个鸡蛋从那小棚子里抽出身子来,她打开围栏门出来,拿着两个鸡蛋回房, 又拿着两个鸡蛋出来, 将那鸡蛋交给了宁一葵, 回来的时候看到李寸心盯着土坯屋一排的草棚在看。
周浣拍了拍手上的草屑, “那是驴棚,文姐应该带驴去喝水了,走吧, 我带你去溪边。”
李寸心跟了上去,四人定居的位置离水源很近, 几十步便走到了。水流很清澈, 李寸心蹲在岸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石头边上的野草坚韧地戳出半截青绿的身子。
李寸心掬了把水搓洗着脸颊,冰凉的水像浮尘一样拂去灵台上的浑浑噩噩。
文宓牵着驴子去了下游饮水,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两人, 文宓手上牵的不止梅文钦, 还有另外两头小毛驴。
李寸心抱着黑驴脑袋,狠狠捶了它脑门一下,“以后你再乱跑, 我就宰了你吃驴肉火烧。”黑驴嘴皮子噘着李寸心袖子。
文宓赞赏道:“这头驴很亲你,看起来也很通人性,不像我这两头毛驴,死倔死倔, 当时捉它们回来, 差点没被踹断骨头。”
李寸心接过了黑驴的缰绳, “它从小就是我养的,所以亲人些。”
“哦。”文宓道:“我还以为这头驴是你们村子的。”
李寸心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我的自然也是我们村子的呀,大家吃或用都是一起的,当然劳作也是一起的,收获也是一起的。”
文宓问道:“那你们的支出用度是谁做主?”
李寸心张口就要说出个人来,却突然顿住了,她还真没个能立即说出来的名字,她认真回想了一下,这事好像真没谁来立个鲜明的条规,管理支出用度。
就说粮食吧,粮食丰收了就收在仓库里,众人在外头捉到了猎物,活的就交给颜柏玉,死的就交给云琇。
每天吃饭,云琇定菜谱,根据人数放米煮饭,做什么众人吃什么,要宰杀活物加餐,就跟李寸心商量,众人若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跟云琇提一嘴,云琇看着方便,能做的也会做。
而在穿衣这件事上,今年弹了棉被没了纺布的原料,明年收成了,估计也不会有剩的,怕是能织多少织多少,都用在做衣服上。
至于木头这些材料,在没有人类大规模活动的这片荒野,林木成片,木材是最不缺的,夏晴能砍多少是多少。
建材根据赵蓬莱的安排使用。对于金属利用,众人有个共识,先紧着农具和工匠工具来。
对于这些稀缺的资源,总之一句话,有了就用,缺哪补哪。
仔细想来,只能说是,“基本上是大家一起商量决定。”
三人回到屋前,宁一葵叫道:“诶,你们回来的正好,来吃饭吧。”
桌前只有四张椅子,文宓在土坯屋旁堆放的木材里抽出一截粗大的圆木放在桌边,端坐了上去,李寸心得以坐在了椅子上。
她们每人有一碗野菜蛋花汤,绿油油的荠菜上飘着黄白相间的蛋花,一整锅汤打了两个鸡蛋,菜多蛋花少,没什么味道,配着一小块硬梆梆的熏肉干,就是她们的早饭。
李寸心这才知道她们日子过得清苦,平常很节俭,不会有蒸蛋这样奢侈的吃法,昨天是瞧着她是个病患,想给她补充营养,才给她做了碗蒸蛋。
李寸心动容,更心痒难耐,想要让她们去村子里,大家一起生活。
文宓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们那头早上一般吃什么?”
李寸心说道:“因为前段时候人口有增加,我们为了防止秋收之前有变故,所以在粮食的开销上面收紧了些,现在早上一般是稀饭配萝卜干或酸菜,劳动量大的时候会吃
手擀面或烙馍。”
宁一葵吹着热气的动作一顿,艳羡道:“你们那边还有酸菜呀。”
“我们那边有个女孩叫云琇,天赋是厨艺,什么菜都会做,只要有食材,烹炒煮炸烩、烧焖煎卤涮,面食点心,都不在话下,现在厨房里的调料虽然只有一些盐和香辛料,但她烧菜也能做出不同的风味来……”李寸心卖力的推销云琇,说她们前段时间吃的烧鹅怎么皮酥肉嫩,吃的酸菜猪肉馅的饺子怎么爽口,炖的排骨怎么软烂。
众人捧着味道寡淡的汤,“……”这是诚心不让人吃饭了。
文宓不急不躁地嚼完了手上的肉干,将碗里的蛋花汤喝完,轻轻舒了口气,“寸心。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李寸心捧着碗,很高兴,“当然了。”
文宓说道:“你昨天说的事,很抱歉没立即给你答复,因为这不是我们原来的世界,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容错率高,这里是原始世界,很多事情可能选择错了就没办法回头,你明白吗?有些东西我需要考虑,毕竟我们这有四个人呢。”
另外三人看向她,轻轻道:“文姐……”
李寸心点点头,认真道:“文姐,我理解的。”
“说实话,你们那边十几个人在一起生活久了,有你们的相处氛围,我们四个人在这里也过了不少日子,也有我们的生活节奏。这个地方虽然说不上好,但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以后,也会觉得在这安心,要突然离开,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融入陌生的群体中,心里没底,那感觉就像是上别人家做客一样,战战兢兢。”文宓说道:“我们四个人在这里过着虽苦吧,但怎么着也不会受人委屈。”
“文姐,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发生。”李寸心放下碗,面向文宓,郑重地说。“其实村子那边的人大多也是客人,大家都是从不熟悉开始,慢慢认识。要说时间起来,总会有个先来后到的。”
文宓道:“这个道理我懂得,我们四个人相遇也是这样,嗐!我就是想得有点多。不过,有你这样的人在,而且你也觉得你们村子好,我想你们村子的人应该不会太难相处。”
其实文宓真正担心的是抱团、是派系、是排除异己,区别划分。人有亲疏远近是再寻常不过,但如果发展到派系团体,就容易出现利益纠葛,进而引发纷争。
尽管如此,文宓心里也早有决断了。
文宓其实门清,众人也都有数。在这个世界要想过得下去,难道是仅靠这一碗清汤寡水,枯瘦肉干,靠着一身穿越来时的贴身衣物,掉毛掉得似一张癞狗皮的皮子,节衣缩食,勉强解决了温饱就行的吗。
她们现在是无病无灾,以后谁说得准呢,尽管老天爷眷顾,大半辈子没病没痛,但哪个衣食无忧的现代人,能长期忍受这种没尽头的困苦日子,到时候只会是身体无病而精神有疾。
人活着得有盼头,现在困苦不要紧,但起码得叫人看见希望。
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团队的力量才是无穷的。人越多力量越大,天赋越完善,技术越有可能形成闭环,以量变引起质变,只有依托集体发展进步,才能最大程度上恢复他们原有的生活水平。
这个道理,她们都明白。
所以当李寸心眼里亮起来,说道:“那文姐你的意思是……”等着文宓拍板时。
文宓一笑,不再犹豫,“我们和你一起回去。”
“太好了!”
四人很利落,都是说走就走的性格,吃完了早饭便开始收拾行李。
虽然她们心里还没完全准备好去另一个地方生活,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期而遇,来了,便坦然接受。就像她们可以选择先送李寸心回去,她们再回来,等过一段时候,做好了心理准备再出
发,但文宓却觉得来来回回,拖拖拉拉,太黏糊,反而更叫人犹豫徘徊,毅然决定当即出发。
四个人要收拾的东西不多,文宓用藤绳将四把椅子和土坯屋那一张小桌捆了起来,让毛驴驮着,狄婉玲提着几条风干的鱼、半只熏鸡和一条小臂长的肉干放在一只木盆里,宁一葵将一些石制工具收拢了来,都捆了让毛驴驮着,李寸心将梅文钦也贡献了出来。
收拾得最费力的是周浣,要带上那十几只活蹦乱跳的鸡实在麻烦,五个人在围栏里捉鸡,鸡飞狗跳。
众人捉到一只便用枯藤将鸡脚绑起来,十几只鸡被一条藤串了起来,任它们怎么扑腾,也飞不出去。
周浣从屋里抱出来一个能一人环抱的小木箱,箱里铺着干草,她用木板隔开左右,一边放着二十来只鸡蛋,她走到角落的小棚子里小心翼翼地伸手进去,捞出来十多只毛绒绒的小鸡崽,放到木箱里。
众人收拾完后,用木材将土坯屋子的那扇门给堵了起来,牵着毛驴上了路。
李寸心提出一起住时,宁一葵最欢快最兴奋最憧憬,真上了路,她倒是和狄婉玲一样,频频回头看向她们屋宇的方向。
李寸心见状,安慰道:“到时候你们要是实在住不习惯,我送你们回来,还可以给你们种子,教你们种地。”
周浣噗嗤一声笑道:“这我们刚启程还没落脚呢,你就想着我们走的那天了?”
李寸心窘迫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狄婉玲说道:“她故意逗你呢,你别管她的,你跟我们说说你的村子吧。”
“好啊。”
李寸心很乐意跟她们说说那几间土屋竹屋,那修建了一半的新屋,那些或英武或可爱的人,即便是她们马上就要见到,她也不厌其烦的一点点细数。
她们直走得太阳当头,又往西斜了些,草地上出现几株蒲葵,粗矮敦实的树干上的枝叶像一把把绿扇子,毫无规律地往四面八方斜伸。
李寸心其实不记得那水坑有多大多深多浑浊,也没看清周围环境什么样,所以直到文宓指着一处长条形的水面泛黄的浅坑,说道:“到了。”
李寸心这才打量周围的环境,发现仍然陌生,又抬头转圈一望,没瞧见狼烟,便知道她被梅文钦胡冲乱撞,拖拽得远不止几百米。
文宓也跟着她往四周看了看,“从我们那到这估摸得有十几公里了,我不常跑这么远打猎,也是这段时候没什么收获,才想着往远了走走,当时要不是你这头黑驴在叫,我那只毛驴闻着声找过来,我还不能发现你晕倒在这。”
宁一葵道:“这就叫做缘分!”
四人养了十几只鸡,还有些风干的鱼肉,就算短期内不捕猎,靠着这些食物也能撑到天气完全回暖,猎物活跃的时候。
文宓却仍然每天都不停歇地出来捕猎,为的就是不想坐吃山空,能攒一点家底是一点。
文宓的狩猎能力比起许印来一点也不弱,文宓在现实世界是开拳馆的,常年锻炼,加上狩猎的天赋,让她捕猎起来如鱼得水,这才拿下了两头毛驴和这些蹿得飞快的走地鸡。
李寸心想,见到了文姐,许叔估计又要手痒想切磋了。
还有狄婉玲和宁一葵。狄婉玲的天赋是油漆,以后他们能榨取乌桕油做灯油、做肥皂;榨取桐油,新房木材有了防腐涂料;收取生漆,能供给于木阳生产漆器;以后富足,压榨食用油、提取精油这些也需要这一项天赋。
宁一葵的天赋是木匠,这个天赋虽然和夏晴重叠,但两人做工却是各有偏好,天赋即便是只赋予一项技能,但这技能涵盖的知识面极广,就比如这木匠,有大木作、小木作、圆作和方作之分,两人虽一盖都会,却因性格以及各种生存原因,而有了偏向和擅长。
夏晴更偏向大件和方作,例如床、风车、织布机、屋架等,宁一葵更偏向小件和圆作,例如桌椅、车轮、木盆、木桶以及门窗。
李寸心都能想到她带她们回去,夏晴和赵蓬莱会怎样惊喜。
李寸心把黑驴拉到前头,“梅文钦,快找路回去,你要是找不到回去的路,我就拿小皮鞭抽你屁股。”
“昂——啊!!!”黑驴叫了一声,慢悠悠往前走。
一行人跟在后头。
黑驴走得虽慢,但是步伐却未犹疑,又走出一段距离后,李寸心感觉到周围的环境有一种似是似不是的熟悉感,她不确定,因而没有声张,直到黑驴领着她回到了那片田。
李寸心看到田里给三七搭得那一片棚子,欢喜地叫道:“回来了,就是这!”
李寸心向众人道:“好了,不要紧了,找回来了,没认错路,你们往东边的天上找找,能看到烟是不是,那就是我们点的狼烟。”
四人往东边看,果然有,齐齐松了口气,她们一路走过来,还担心着走岔了路,李寸心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怎么办。
李寸心回田里看了一眼,见他们把犁抬了回去,这才回来,拉着黑驴往前,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地往住处冲。
四人没立刻跟上,她们互相看了一眼,看清了对方眼底的踌躇,离得远时,心里是对生活改变的憧憬,离得近了,就情怯起来。
李寸心叫道:“快来啊,应该能赶上云琇做晚饭。”
“走吧。”文宓吸了口气,神情凛然,给众人定了定心,拉着毛驴走到了前头。
李寸心跑回到土坯屋前时,看了眼新屋的方向,发觉那边一个人影没有,遥望着堂屋,门开着,看不到人影,里外很静,烟囱也没飘烟。
李寸心的兴奋陡转为忐忑,她向屋里叫道:“云琇,柏玉,我回来啦!”
只是一瞬间没人应她,她却感觉这间隔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忙又高了声叫道:“云琇!柏玉!许叔……”
“村长?”赵蓬莱和冯槐从背后新屋的墙体后面走出来,两人像不认识她了一样看着她。
云琇从厨房里出来看了一眼,“村长?!”
云琇着急忙慌跑下来,直跑到李寸心跟前,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眼,一瞬就红了眼,恼着一张脸,劈头盖脸,“你跑哪儿去了啊!你吓死人了你知不知道!”说完云琇泪珠就蹿了出来,天知道这一天一夜她过得多折磨,走一步脑子就想:要是当时没回去就好了,留在田里帮手就好了,说不定人就不会失踪。
李寸心手足无措,“你别哭啊……”
赵蓬莱和冯槐放下拌灰的石锹过来,赵蓬莱问道:“你有事没有?”
李寸心摇摇头,“柏玉他们呢?”
赵蓬莱无奈地叹口气,“都去找你去了。”他注意到李寸心身后跟着的人,诧异道:“这四位是?”
“哦。”李寸心向三人道:“我昨天晕过去了,是她们把我救了回去,今天送我回来。她们先前住在西边,现在同意加入我们村子,和我们一起生活。”
李寸心回头看四人,准备介绍她们的名字时,发觉四人四双眼睛瞪着她,满脸诧异,异口同声,“你是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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