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暄原本满腹牢骚,正来劲呢,东君一句话便堵住了他的嘴,遂惊讶反问。

    高大人的表情告诉东君,他定然是知道这个六谷教的,要不然不会如此惊讶,只会愠怒言“你别打岔”。

    东君将面具取下,笑而不语,简东臣却神情紧张又古怪的围上前来。

    高暄慢慢滑到椅子上,“好好的,怎么扯到这个六谷教了呢?”

    东君在前者下方坐定,继续浅笑着抛出诱饵,“大人,你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珠娘子杀人的吗?”

    “这不还没来得及审吗?”高暄随口答完,便警惕的张大眼睛,“你的意思是,她背后之人事关六谷教?”

    顿了顿,他接着道:“你还别说,杀害史磊的手法,诡异非常,还真是有点像六谷教的作派呢?”

    “咱们高大人就是这个,一点就通”。东君翘起大拇指在高大人眼前晃动。

    “少来!”高暄皱眉拔开企图拍马屁的手指,“老实交待,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本官?”

    东君浅笑晏晏,继续晃动着大拇指,“下官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大人的慧眼。请大人先告诉我六谷教之事,我再告诉您我所知道的一切。”

    “你呀!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高暄假意愠怒完,放缓语气,“这六谷教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啊,早就是过去的事情了。”

    “没过去。”东君强调,身侧的简东臣伸长脖子,神情越加古怪。

    高暄叹了口气,被迫继续,“那就说说呗。这六谷教兴起于十五年前的旱灾之年,当时的确是帮北州灾民做了不少实事,再加上他们来去无踪,行事作派玄乎其玄的,倒真的吸引了许多灾民自愿加入——”

    “大人,能说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六谷教后来为何突然间就消声匿迹了呢?”东君果断的打断了高暄的言语。

    老九江虽然知道六谷教消声匿迹之事,但却不知道其为何会消声匿迹,东君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他只想知道,六谷教如此兴旺,又缘何会消亡的根本原因。

    高暄压低声音,不答反问:“你们知道当时六谷教掌教着赤黄衣,其座下五掌使日常亦着浅黄衣吗?”

    简东臣一无所知,唯猛摇头,东君则点头。

    高暄指指天上,表情严肃,“帝着枳黄袍,巾带听朝。古早就有圣文严旨,黄袍乃天子常服,禁士庶不得以赤黄为衣,懂吗?”

    简东臣收回脖子,“懂了,六谷教这是犯了天家忌讳,大逆不道之罪,无论您是何种声势浩大的教派,都得被咔嚓掉咯。”

    高暄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所以朝廷是如何灭掉六谷教的呢?是派重兵围困镇压的吗?”东君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却还是要明知故问。

    高暄看着东君不说话,忽然又叹了口气,“不怪你不知道,那时候你还小呢?想来你家大人也未曾告诉过你。”

    “我知道,亦永远不会忘记。”东君忽的冷冷接道。

    高暄:“……”

    简东臣快速看向东君,“怎么你知道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呢?那时候我比你还大几岁呢?”

    “简捕头,这不出奇,现在公子知道的事情,你不也有许多不知道的吗?”小八见主子表情凝重,便出言欲调节气氛,还轻轻拉了拉简东臣。

    后者这才注意到东君凝重神伤的表情,立马附和:“也是哈!东君打小就聪明机智,小时候我被人欺负,还是他帮我解的围呢!东君,你还记得那个秦大壮不?他可是被你治得一见你就跑。哈哈哈……一想起他那熊球样,我就笑不活了。”

    东君仍旧表情凝重,简东臣哈哈哈了半天,尴尬的住了嘴,实在是憋不住了,便索性问个清楚明白:“东君,你说出来吧!我也想知道。”

    “不如,我们先去会会那个珠娘子吧?”东君突然半路转了话题,而简东臣对于他的话,从来皆是言听计从,便立马起身,“好,这就去。”

    高暄伸手抗议,“东君,不带你这样的,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而你知道的,我还是一无所知呢?”

    “大人,回来再慢慢告诉你。”

    东君走得飞快,高暄笨拙的爬起来,揉揉酸痛的小腿肚,冲前者嚷嚷,“你们跑那么快作甚?不知道扶我一把吗?一点尊爱长者之心都没有。哼哼!我这把老骨头,如何同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比呢!”

    高暄困难的刚直起腰来,忽然有双手及时扶住了他。

    “大人正值英年,一点都不老。”

    高暄诧异回头,“是小十啊!还是你最乖了。”

    小十:“大人脚坐麻了吧?别着急,小十扶着您慢慢走。”

    高暄忍不住多看了小十几眼,心中突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平时沉默寡言的小十,不说话则已,一开口是既细心又体贴,还善解人意,言辞中肯。这样一个温文儒雅的清秀少年,再加上豪爽阔绰,自然是到哪、哪儿都会讨人喜欢的咯。

    怪不得东君总是会对他委以重任呢!

    唉!相里推官身边,皆是卧虎藏龙之辈啊!

    简东臣担心东君的身体,特意搬了把椅子进牢房。

    东君稳稳当当的坐着,看着低头的珠娘子,半晌不言不语。

    他的面具无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深邃清幽,珠娘子无意间抬头与之对视后,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珠娘子,你最好老实交待,是谁指使你杀害史磊的,若不然,大刑侍候,懂吗?”

    打头阵摇旗呐喊着大刑侍候的,肯定是简东臣,东君可从来不会说这种低级的威胁之言。

    他只会单刀直入,又或是兜兜转转,迂回曲折,以此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珠娘子仍然低着头,对简东臣的威胁之言不理不睬。

    东君忽然就叹了口气,沙声道:“真可怜!你才三十岁吧,便要为那个无耻之徒陪葬,太不值当了。”

    珠娘子微微的抬起头,“那史磊坏事做绝,恶行累累,小人让他去死,这是为民除害,值当的!”

    “他犯罪,自有国法治他,轮不到你动用私刑,懂吗?”简东臣语重心长。

    “国法治他罪了吗?没有吧?什么国法,不过都是官官相护,狼狈为奸,小人才不信这狗屁国法呢?”

    珠娘子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简东臣无法接茬了,便看向东君。

    东君却不看他,兀自打量着自己的手指头,伴随着轻声叹息,“唉!你该不会以为,身为六谷教徒,这是在替天行道,惩恶扬善吧?”

    无一点前言铺垫,东君忽然就轻描淡写的抛出了六谷教三个字,珠娘子瞬间震惊抬头。

    “你不会还以为,身为六谷教徒,真的会仙体永生吧?”东君继续云淡风轻,但在珠娘子听来,却如五雷轰顶。

    瞬间慌乱后,她强作镇定,“你说什么?小人完全听不懂。”

    “唉!别装了,”东君手一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不但知道你是六谷教教徒,还知道你利用神鸟将史磊引到后花园,让他在那颗桂花树下等候,终被冻死。”

    珠娘子泛起白眼看着东君,“既然大人已经知道了一切,为何还要来问小人呢?”

    东君回盯着她反问,“你一个普通教徒,怎会豢养训引六谷教神鸟呢?除非……”

    珠娘子冷笑不答,简东臣忍不住问:“除非什么?”

    “除非永王府内,有六谷教的高阶掌使,对吧?就是他教你用这种方法完美杀死史磊的吧!说,他究竟是谁?”

    东君丝毫不给珠娘子喘息的机会,一迭连声的追问着,听得门口的高暄都皱起了眉头。

    “小人是不会告诉你的,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找啊!不过……”珠娘子忽然就阴笑起来,“我相信你永远都不会找到他的。”

    “哦!你太小看我相里推官了吧。告诉你,就凭那只鸟,我很快就会找到他的。”

    “大人,六谷教没有杀人放火,也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就是逮着六谷教不放呢?”珠娘子忽的语气一转,问出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来。

    门口的高暄都忍不住点头,这也是他一直想问东君的。

    简东臣紧张的看向东君,看来他似乎知道为什么。

    东君轻咬玉牙,一字一句答:“谁说六谷教与我无冤无仇,谁说六谷教没有杀人放火了?”

    珠娘子:“?”

    东君的耐性用尽,继续紧咬玉牙,问:“那高阶掌使,就在永王府内,对吗?”

    “嘿嘿嘿嘿……”珠娘子突然就冷笑连连,“我说过,你找不到他的,永远都不会找到的。”

    随后,她便神情凝重,双手在胸前结了个莲花印,双眼紧闭,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天悯苍生,万恶不赦,渡我魂灵,仙体永生。”

    她翻来覆去不停的神神叨叨,东君听得不耐烦了,“表哥,你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好嘞!”简东臣话音刚落,袖口一抖,手中便多了把尖刃,“倏”的飞向念经之人。

    “啊!”一声惨叫后,那把利刃穿过珠娘子的莲花印,插入她身后的墙壁,没至刀柄。

    珠娘子的莲花印瞬间分崩瓦解,她捧着被划伤的小手指,痛苦拉扯得面上五官都变了形。

    简东臣上前一看,哇哇乱叫,“你看你的小手指,差一点儿就被削断了。你看,你看清楚咯,这可是血淋淋的事实,说明你就是一肉体凡胎,血肉之躯,又哪儿来的仙体永生呢?”

    珠娘子捧着手疼得直抽凉气,恶狠狠的瞪着简东臣,“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一个字的。”

    简东臣愤愤然,“死到临头,你还嘴硬。”

    “我不会死的,要死之人,是他们,是他们!神教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你们等着瞧!该死的人通通都会死掉,一个都不会留下!天悯苍生,万恶不赦,渡我魂灵,仙体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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