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冯芷榕虽然对自己未曾谋面的伯父冯正辉没有太深刻的感情,但这时候还是因为气氛过于哀伤而不愿再多谈的:“我也是第一次碰上算卦、算命这种事情,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否准确,但我想养心要我做的事情却是没错的。”

    “她要你做些什么?”

    “她要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冯芷榕停顿了一会儿,道:“我本来便没打算要让自己有一分半毫后悔的机会的,这不正巧,合了我的心意便好。”

    清河王道:“你才小小年纪,冯府也不是什么藏满牛鬼蛇神的地方,为何说得……如此深刻?”

    冯芷榕想了一会儿,又看着清河王问地真诚,这才说道:“若我说了,你可会信?”她只是思忖着,清河王或许因为一时所感而告诉自己那般哀恸的过去,但过后究竟是否会在乎他竟是将这样哀伤的事说给一位小娃娃听?所以她想着,自己恐怕还得“落下”一些“把柄”给他才是。

    她不晓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她还是想设防。

    清河王沉默了一会儿,又看着冯芷榕的眼睛许久,这才真诚地说道:“你若说,我便信。”

    你比靖王还要更加信任我──冯芷榕想这么说,但她却不能。

    冯芷榕牵了牵嘴角,道:“我打从娘胎下来的那时起便有记忆了,若说懂事的定义是知晓周遭事物的变化,那么我从那刻起便是懂事了的。”

    清河王露出了微微讶异的表情,但没有打断冯芷榕的话。

    冯芷榕看着清河王,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我自幼便天天梦见一个女人,我梦见她的一生、从小到大,无论每一个片刻都令我十分深刻……我梦见她自幼聪明、过目不忘,她看似清心寡欲、实则内敛不安,虽然起初人生也算一帆风顺,却因为其性格与运途而让人眼红、甚至致使种种伤害,让她最后不得不离开她原本所在的地方,而后不久,她却在光天化日下遭遇歹徒劫财而死。”

    清河王皱起了眉,没有说话。

    冯芷榕在脑中估算了下这个时代与前世的“汇兑”,又替自己曾经的遭遇换了个说法道:“那时候她不过是替自家主子揣了二十两白银要交给商铺,因为赶时间而走得急、也没注意到身后是否跟了人,便是这么从后脑勺被敲了两个棍棒、当场死了。”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后脑,模样很是轻松。

    清河王听冯芷榕说得轻巧,眉心的结也越深,最后仍忍不住问道:“你觉得那个女人是你?”

    冯芷榕长吁了口气,却也没否认:“那人是不是我都不重要,但我便这么日日夜夜梦呀梦的,就算那个女人不是我、也得是我,那女人的记忆是入了我骨子里的,就连那女人生长的过程所学、所闻也都是一个字不漏地敲入我的脑袋瓜子里。我每晚都要将那个女人的人生梦过一回,体验她的快乐与悲伤、自由与懊悔,尤其是当她不得不离开原本的安居之所以及死前的那两个片段总是不断重复,也因此我小时候虽然不闹,却会一直流着泪……许是如此,祖父这才把我带在了身边。”

    冯芷榕虽然说得轻松,彷佛真是在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梦境一般,但灵敏如清河王,却是看得出冯芷榕早已深陷其中,乘载着巨大的哀伤。

    清河王自是不晓得、也不会猜到冯芷榕这样的故事其实是在述说她轮回转世一事,却也明白了她自婴孩起便有了记忆、而天天却得承受这般生死折磨的痛苦。

    清河王自视之如母的宁继妃死亡以后,也几乎天天辗转难眠,就算齐王让信任的丫鬟与随从天天带着他、陪着他,都还是没能将他从那样的苦痛与震撼当中拉出来。而冯芷榕却是自婴孩起便得背负着那样的记忆活着……

    冯芷榕没搭理清河王那若有所思又带有怜悯的表情,又道:“我有时都分不清楚梦与现实的差别。究竟是梦里才是真实的呢?还是现在才是真实的?但无论哪方才是真实,对我来说好像又不甚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现在的你才是活生生的人,而那梦、却也仅仅是梦。”

    “是这样吗?”冯芷榕不置可否,而是道:“就像你回忆起从前,也该会觉得过往的一切随着时间变淡,只余下感情是如此地深刻。”

    清河王听着沉默了下来,许久才道:“你说得是。”

    “后来,我便决定好了,无论是梦里头那个女人的故事是真是假,既然已经一次又一次于梦中经历过了,那么我也就大大方方地借鉴于她。所以当养心这么对我说莫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时,我只觉得她说中了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冯芷榕停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道:“『不要后悔』,仅此而已。”

    这时,清河王看见了原本罩于冯芷榕脸上的那层哀伤早已悄悄地收敛地一乾二净,心中自又是一番怜悯与感叹。许久才道:“我们今日不读书,且下棋可好?”

    冯芷榕愣了一下,笑道:“这可不成,我这会儿墨磨得浓,手可都酸了呢。不读书写字的话,这不就白费工夫了吗?”

    清河王看向了冯芷榕手下的墨,竟是被认真地磨掉了一大截儿,便也笑道:“好,便依你。这次要来读些什么?”

    冯芷榕搁下了墨条,拿起方才从书架上抽出的一本书道:“我昨日睡前有个怎么样都想不透的一点,今日恰巧能与你一同研究。”

    清河王接过了书一看,上头写着的鲜托文字写道《鲜托诸侯》。

    “这里头有什么想不透的呢?”

    冯芷榕站起身来走到了清河王旁边,直接从他手中接过了书翻到了其中一页,道:“前些天我与靖王分析道或许是有人知晓范老将军的习惯、因而能够找寻到适合的时机下手,这事到了这里对我而言也就算暂且了结、余下的交给他便好;我想着这事究竟不能死咬着一点不放、便想着要从头开始,想将这五十年来北方诸国与大烨的冲突给全部整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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