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山之巅,流云与冰雪交接处,常年雪花纷飞,琼花玉树生长其间,宛如冰雪仙境。
这里有一处秘境,名叫玄天洞府。
玄天洞府存在逾上千年,灵气浓郁,不仅是无量道尊闭关之地,更是太微宗历代道尊坐化飞升之处。
一棵雪树下,正在打坐的清冷少年猛然睁眼,黑沉沉的眸子中划过一抹暗光,接着,他面上浮现痛苦之色,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洒落在雪地上,红的刺眼,又莫名的妖艳。
洁白与艳丽交织,竟有种惊心动魄般的绮丽。
墨卿羽静静地看了半晌,伸出手,用雪将那片鲜血尽数覆盖上。
他伸手解开衣襟,年轻的胸膛上有数道陈年伤口,不过那些都不重要。
他看向几乎被姬光霁洞穿的那处伤口,丝丝缕缕的黑气仍有残余,这是属于那个人的魔气。
恐怕是姬光霁动用了某种法术,在他的红莲鬼爪上做了手脚。
血月暴动,那个人用上古魔神之血引他疯魔,他被八煞魔莲操控着失去心智,在太微宗肆意屠杀,又引他闯入锁妖塔,似乎在寻找什么。
只不过,这一切最终被闯进来的谢妩眉打断了。
墨卿羽微微笑了一下。
他没想到,她说要保护他,并不是说说。
他拢好衣裳,起身走到崖边,习惯性看向山下。
“谢妩眉,此时,你在做什么呢?”
他释放神识,迅速布满整座太微山,他用神识寻找着她的所在,最终在山门附近发现了她。
同时,他也发现了岑寂。
岑寂抓着她的双肩,面色凝重,目露深情。
而她,好看的双眉微蹙,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两人久久对视着,气氛极度暧昧。
那眸光,他熟悉,是心疼。
因为她曾经数次用这种目光打量着他。
心忽然似被敲裂了一丝小缝隙。
陌生的疑惑和痛苦的感觉再次袭来。
“谢妩眉!”
繁琐轻逸的衣袂荡起凌厉的弧度和劲风,将身旁的巨石一掌击碎。
身旁的雪树受到波及,霎时摇落片片霜雪。
雪雾四起,遍地狼藉。
墨卿羽长身玉立,面容清冷,手上正滴滴答答往下掉着血珠,与地上的雪花滚成一团,冒着一股使人心底发凉的鬼气。
他浑身沾满了霜雪,那是凝结千年的冰晶,而他本人,此刻却比这冰晶更冷。
心跳如鼓。
墨卿羽五指合拢,缓缓地收紧了正在流血的手掌。
全身上下的血液好似瞬间疯魔了一般,冲入四肢百骸和他的意识。
他转身,走回方才打坐的雪树下。
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轮明月。
月色下,那双黑沉沉的桃花眼又铺满了玫瑰色,通红的眼尾上,一颗小痣横卧,为他平添了几分妖冶的艳丽。
墨卿羽张开手,掌心中仍有干涸的血迹。
一道狰狞的伤口自掌心划向手腕,深可见骨。
他不在意这伤,左右它会自己恢复。
手中突然聚起灵力,幻出一柄短匕。
墨卿羽轻巧地执起这把短匕,将冰冷的刀锋紧贴在腕间的皮肤上。
白净的腕间,隐约可见数道划痕。
刀锋反射着冷冷的银光。
轻轻一划,血珠涌出。
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般。
温热的血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落入雪中。
他抬起手腕,看着那血珠,一点点涌出,又一滴滴地落下。
他的心,竟又不受控制般狂跳起来。
一点都不痛。
甚至,隐约还有一丝兴奋。
到底是一个骨子里流着魔的血液的卑贱杂种,竟然会因为自残而感到兴奋。
到底他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一年?两年?三年?
不记得了。
数年来,他的内心始终平静如一汪深潭。
他没有喜怒哀乐,学着众人戴起面具,面对谁都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后来这副面具又令他感到困惑,因为有数名女弟子写信或送东西给他,倾诉爱意。
轻柔的信笺泛着女子的香气,他看不都不看,一把火将其化成灰烬。
甚至还有一名在宗门中颇有地位的大弟子,对当时的他很是照顾。
他不曾感激她,只是看着她做戏。
她终是对他吐露了爱慕之意,甚至妄图闯进他的卧房。
他毫不犹豫出手,捏断了她的脖子。
她临死前的模样,他似乎还记得,眼睛睁得很大。
人之情爱,皆为自讨苦吃。
他深信不疑。
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过许多次,他杀过不少人。
有下山历练时看上他的浪荡纨绔。
有蓄意勾引他的美貌妖姬。
还有......
他记不清了。
唯一让他手下留情的,大概只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极度自以为是的谢妩眉了。
他在太微宗,把打他主意的人都杀了个干净,生活忽然变得平淡起来。
留着她,一方面是因为她是个绝佳的炼器材料,一方面,大概是,人生实在太无趣了吧?
不过,那样讨厌的人后来却变了。
变得胆大包天,仗着自己给予的一两分纵容便对他蹬鼻子上脸,恶意挑衅。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有趣的人。
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对她生出别样的心思。
在隐约得知她身份的那一刻,他生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如果他非下地狱不可,他也想带着她一起。
哪怕是炼成武器,也要将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后来,他看到姬光霁对她痛下杀手,一瞬间,这一幕与记忆中那一幕重合了。
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他不挡下那一击,她就消失了。
同他的娘亲一样。
他甚至来不及去攻击姬光霁,只能幻出实体去阻止。
他是真的认为她与别人不同。
至少她待他是与别人不同的。
直到,他知道了魔域覆灭的真相——
她与他之间,隔着天堑。
他放肆自己被魔莲操控,大开杀戒,甚至想就此堕入地狱。
只是没想到,她来了,义无反顾。
他不敢奢求神女的爱。
他当时想着,没关系,只要她愿意怜悯他就够了。
可是现在,他盼着她能够喜欢他。
他盼着,她眼里,心里,只有他。
“真是贪心啊。”
空旷的崖顶忽然响起一声轻笑,低沉又压抑,讽刺又漠然。
再去看他脸上,薄唇勾起,似在笑,眼中分明半点笑意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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