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做什么生意,”张妃父亲说,“听你刚才说什么?你的仇家死在印尼,被虫子咬死,还砍掉胳膊,那都是些什么呀?是正经人做的事吗?我的女儿,怎么会嫁给你这种人?还不如以前那个酒鬼呢,起码他不会把我女儿逼成疯婆!”
忽然,听到病房里传出张妃的笑声,看到她四肢被绑,脸上却在笑:“孩子,你爸爸把两个坏人都打死啦,一个叫单良,一个叫阿赞枯。这下可好,爸爸很快就会回来,还会给你带礼物,高不高兴?哈哈哈!快好好睡觉,等睡醒就能看到爸爸……”
张妃父母放声痛哭,方刚看着大笑的张妃,紧闭双眼慢慢坐倒。
下午,他跟着张妃的父母来到民政局,因为张妃的病情,已经成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就由她父母为监护人,带着精神病院出具的证明,代替张妃跟方刚办了离婚手续。
走出民政局,方刚把三十万元人民币交给张妃父母,张母顿时大怒,又是一顿巴掌。还是张妃父亲收下了钱,说不是贪你的财,而是女儿在医院治病也确实要不少钱,我们都老了,积蓄不多。方刚勉强点了点头,表示今后在泰国赚的钱,还会继续给你们送过去,并要了张妃父亲的银行卡号。他全身再也没有半点力气,觉得随时都有可能瘫倒,只好转过身,拖着伤腿默默走出医院。
方刚想要再去精神病院看看张妃,因为昨天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把单良和阿赞枯弄死的事,说不定已经恢复神智。但张妃父母死活不同意。方刚几乎要跪下哀求,说也许有机会好转。张父也力劝,张母才勉强同意。
再次来到医院,医生看到张妃父母,立刻说:“你们来得正好,昨晚患者一直在叫,说爸爸怎么还不来!”
“真的吗?”方刚大惊,连忙就要上楼。医生说患者还反复说“爸爸会给你带礼物”的话,方刚马上驱车在附近的商店买了好几个男孩玩具,有枪有汽车有飞机。
来到张妃病房中,张妃仍然抱着那个小娃娃在哄睡,方刚拿着礼物慢慢过去,全都摆在她面前的地上。张妃抬头看着方刚,他笑着说:“是我啊,我是爸爸!我从泰国回来啦,给孩子带了礼物,你看!”
张妃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是爸爸回来了吗?孩子你看,真的是爸爸,真是他啊!”张妃父母和医生都很惊讶,方刚激动地抱住她,张妃也笑起来,“爸爸终于回来了,你知道吗,在泰国这么久,我每天都在担心你!”
“我、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方刚已经说不出话。
他抱了很久才松开手,看到张妃表情很欣喜,但却并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墙角。方刚转过头,见墙角放着一只粉红豹的公仔玩偶。张妃脱离方刚的怀抱,高兴地走到墙角,弯腰把粉红豹公仔抱起来,回到床边坐下,摆在小娃娃公仔旁边,笑着说:“快抱抱爸爸,看,爸爸给你买了这么多玩具,是不是很开心,亲爸爸一口好吗?”
四人面面相窥,方刚这才明白张妃并没有认出自己,她口中的“孩子爸爸”是这个粉红豹的公仔。看到这只又瘦又高的粉红豹,方刚十分难过,他知道这就是自己的象征,同样的高高瘦瘦,张妃却认为它才是方刚,而不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自己。
“这也好,”医生打圆场,“至少她能听懂你说的话啊,以后很有希望!”
张妃的父母很激动,也改了态度,希望方刚以后能经常来看她。方刚保证,以后无论怎样,每个月必定会来一次,至少。
为了省钱,方刚乘坐火车从长沙到广州。在火车上,他听着旁边一对情侣的打情骂调,看着前坐那个三四岁、不停给父母讲童话故事的小男孩。年轻父母虽然不胜其扰,但脸上却始终带着幸福的笑容。方刚心想,如果张妃没出事,四年之后也会有这种场景发生,可以后再无可能了。
回到曼谷之后,他没找仇老师,觉得没有脸。连续几天,方刚都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像被搅过的米粥。喝得眼发黑,才打开冰箱喝两罐啤酒,权当饭吃。这晚,他坐在沙发中,看着窗外的月亮,在东南亚这十几年所发生的事如同幻灯片,一张张在眼前掠过。之前,方刚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救人、赚钱、报仇,做的都是应该而且必须要去做的。可到了现在,他忽然非常迷茫,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好像没有任何意义,全都等于零。
这天,仇老师打来电话,接通后很惊讶,连忙问方刚在哪。方刚这才说出经过,仇老师很惊讶,立刻把方刚约出来,说有事找他谈。
仍然是在育侨学校附近的那家餐厅,仇老师感叹:“没想到,单良和阿赞枯就这么死了!”
“你嫌他们命短?”方刚看着仇老师。
仇老师回答:“那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好像对付这两人应该是个持久战,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
方刚喝了口酒,喃喃地说着:“他们已经疯狂到了尽头,早就该灭亡……”
看着他,仇老师似乎也陷入了沉思,忽然说道:“张老师在长沙,那种病很难恢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我跟她共事几年,知道张妃是个非常好的人。而且我在泰国的任务也结束,下个月就回国去,找你也是要说这个事。本来我打算直接回宝鸡与家人团聚,在当地找份工作。但现在,我改主意了,回家安顿之后我要再去长沙,在那里暂居,以方便照顾张老师。”
方刚很意外:“你要去长沙照顾张妃?在泰国的任务?什么任务?间谍?”
仇老师笑:“当然不是,我又不是美国领事馆的人。是我师父交给我的任务,与我的修行有关,但细节不能讲,以后有机会的吧。是的,我要去长沙,那里有很多慈善机构,我认识不少志愿者,他们都会很乐意接纳我。”
“可你怎么照顾张妃?”方刚问,“她在精神病院,你又不能天天去。”
仇老师说:“至少方便经常去看看她,张妃的父母身体都不好,也就是一两个月才去一次,要知道精神病的康复很重要,任何改变都很关键,耽误不得,我在长沙的话,平均三五天就能去一次。”
方刚说:“那就辛苦你了!”
“我又不是为你,”仇老师哼了声,又叹息着,“张妃是个好女人,我不希望这么好的人在世界上受这种苦,这原本并不是她要承受的,她应该很幸福才对!”
方刚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虽然仇老师并没有半个字的指责,但方刚却觉得仇老师说出的每个字都像巴掌,一下下在扇自己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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