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长赶到了,顺着鹓雏的指引,他看着悬案平台上昏迷不醒被黑气包裹的连肆,惊的根本说不出话。
已经恢复了一些的狰从石缝之中跳了出来,他蹭了蹭爪子上的鲜血,变回了那个高壮的人类模样。
“说着取心登天,结果还玩赖,我看你就是喜欢这个家伙,”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口,就地坐在了连肆旁边,“我还得替你看着,就算报答这家伙的救命之恩了。”
鹓雏也点点头,伤心小鸟今天并不伤心。
“走吧,”鹓雏对侍卫长说,“姑姑让我们回南荒王城等她。”
这几日供奉之间传来的龙吟之声比以往南荒人民听过的都要震耳。
自从知道了南荒神蛟是真实存在,并且守护着南荒之后,人们对于神蛟的敬畏更是到达了另一个高度。
若是在他们曾经的想法之中,巫主是大过神蛟的,而如今,神蛟却是大过巫主的。
景木还记得那日天气正好,处理好连肆烂摊子公务的他难得清闲,在神巫殿里撰写新的《南荒神蛟录》。
殿外安静,殿内也安静,一切都刚刚好,好的那么令人自在。
没有连肆的南荒,真的好极了。
就让他享受这忙碌之后的片刻清闲,这只属于他和他的南荒。
“景神巫——”该死,他居然幻听了那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神巫大人——”呵,还有侍卫长。
接下来该不是那声令人讨厌的声音了吧。
景木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耳朵上,但他没有听见那会令人反胃的声音。
直至他看见了巨大赤豹身上托着的连肆。
饱蘸墨汁的笔掉到了书页上,染黑了剩下半本空白。
鹓雏负责简单的说明了现况。
“也就是说,连肆现在是假死?”景木问,他看着连肆胸口翻涌的那团黑雾,不自觉的跟着心脏抽痛。
“是的。”侍卫长说,他在路上已经听鹓雏大致的说过一遍了。
想来还是觉得惊悚异常,怎么会有人连心都被挖出来了还能活着的。
白娇引那些死气,是为了用假死去掩盖连肆身上的味道,避免他因为失去心而真的死掉。
所以狰需要日夜守在连肆身边,避免死气散去。
鹓雏也一改往日的懒惰,每日勤勤恳恳的督促狰吃饭,并在它小憩的时候打起精神来守着连肆巫主。
卧着闭目养伤的狰双耳动了动,他看了一眼还躺着的连肆,对鹓雏说,“青鸾回来了。”
鹓雏似在去见哥哥与守着巫主之间犹豫,狰动也不动的催促,“去吧,我可不想见那家伙。”
青鸾刚从西牛贺洲的战线上回来,还带着身伤,而鹓雏见面的第一句话不是安慰自家哥哥,“哥哥,姑姑要化龙啦。”
青鸾不以为意,他还带了应允白娇的沙棠树果实,“她早该化龙,还不是舍不得那个人类。”
“咱们要去看看姑姑么?”鹓雏问。
狰一直让她不要靠近供奉之间,她几次担心,却也不敢前往。
“再等等。”青鸾说。
天衍刚从东望山出来,就感到了南荒那里传来的熟悉气息。
罢了,横竖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如何放得下心,顺道也去看看许久不见的徒弟们。
“师傅。”青鸾叫道,天衍冲他点了点头,鹓雏也亲昵的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唯有狰背对着他,不愿说话。
天衍看向四周。
青鸾还是当年那个样样都要拿第一的天之骄子,即便已经出师多年,他将身为凤凰一族的骄傲与自尊展现的淋漓尽致。
现在背对着他坐在池边的背影,与那夜坐在井边的小赤豹是一样的。
天衍走上前,在狰的身边站定。
“游历的感觉如何?”他问道。
“很好啊,”狰说完,小小的沉默了一会,“你看我现在,自由又潇洒。”
“是啊,”天衍应着,伸手摸了摸他毛躁的短发,“当年我说什么来着?”
狰以为他又要说教,忙撇开脑袋不让他继续揉搓。
“啊,我想起来了,”天衍一笑,不管不顾的把手压在了狰的脑袋上,“不好好整理外形,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狰低低的吼了他一声算是应答。
他望向还在不断发出龙吟声的山中。
最后一个,就是最让他担心也最为他省事的了,白蛟。
“天衍,阿狰叫我小白蛇!”
“你与他们不同,总是要化蛟的,到时候也叫你小白蛇?”
“哈哈,那我现在叫小白蛇,等我化蛟了,就叫白蛟。”
“你不化龙了?”
“那等我叫了白蛟之后,我再叫白龙,这样我就有三个名字啦!”
白龙,呵。
天衍拍了拍狰的脑袋,他扭身叫上青鸾,“走吧,是时候带着南荒的巫主去找未来的白龙了。”
供奉之间上方的雷云已经积的很厚,紫色的不规则光线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深潭之中清晰可见蛟龙舞动的身影。
“要开始了,八十一道天雷。”天衍带着众人,在雷云覆盖范围外停下了脚步。
狰一开始是数着的,但到了后来,他根本无心再关注,脑子想着的,只有到底什么时候才结束。
青鸾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雷云,不免有些担心。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蛟化龙,没想到要挨上那么多记天雷,换成是他也撑不住。
鹓雏被众人护在身后不然靠近,只好老老实实的守着还昏迷的连肆。
随着轰鸣而来的雷声。
蛟龙飞身而上,在空中与第一道雷撞在了一起,紧接着的,就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威力也逐渐增强。
蛟龙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被雷劈的残破不堪,鲜血混着掉落的鳞片滴在了土地上、水里,整座供奉之间被血色沾染。
白蛟看着天上的雷云,她剧烈的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让它嘴里的鲜血更多的溢出。
八十了。
天衍默念。
天上雷云滚滚却不落下,连狰都皱起了眉。
这最后一道雷,究竟还要酝酿多久。
霎时间粗壮如树的雷从云中急速而来,迅捷无声,不偏不倚,以白蛟为目标,炸在了她平直的角上,疼的她一个抽搐,摔回了水里,渐起了巨大的水花。
蛟龙落水声与迟来的轰雷声几乎同时响起,岸旁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就连天衍也未曾听过如此剧烈的雷声。
“成了吗?”狰焦急的问,身后的青鸾被他抢了话,只好偷偷的前倾身子,希望看清深潭里的情况。
鹓雏的吵闹声从身后传来,带着些惊喜,“咦,巫主大人身上的死气开始散去了。”
天衍终于松了紧紧捏住的手,“走吧,送人回去。”
连肆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有睁开眼睛的时刻。
入目的是一只令人眼熟的爱哭小鸟,她站着睡着了,看样子似乎是在守着自己,但也太不合格了吧。
“巫主。”狰说。
“你也死了?”连肆问,难道他其实没把狰救活?
狰手一抖,就要把药泼在连肆身上,若不是白蛟为了他花了太多心思,他现在就送这位巫主上轮回。
负责解释的还是鹓雏。
连肆还未听完,又昏迷了过去。
天衍过来看了看,“无妨,人类太弱小了,多休息几日就好。”
在场的唯二人类景木跟着点头,他这几日与这位西屏天师聊的多了,发现对方实在是知识渊博术业强大。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睡睡醒醒的连肆还是开口了。
“白娇呢?”
鹓雏沉默,他看向景木,景木也跟着偏过头去,他又看向狰,狰不高兴的冲他吼,“看什么,老子又不是女的。”
青鸾头也不抬,目光跟着手中的沙棠果抛上、落下、接住,再抛上,循环往复。
“白娇到底怎么了?”连肆又问。
天衍非常适宜的叹了口气,作出惋惜的表情。
众人默契演戏,却吓的连肆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他原本以为白娇只是没有见他,可他没想过白娇会——
此时院子里的阳光曝晒,树下那个懒洋洋的身影打了个哈欠,冲着呆住的连肆打了个招呼。
连肆一哽,说不出话。
白娇不大乐意了,她走过去,“连肆,身体好些了?”
好些了就可以亲亲了吧?她可是一直惦记着连肆身体不好。
连肆有一肚子脏话要讲,也有一长篇的思念要说,可他最终只吐出只言片语,小声又带着些拖腔,“骗人的妖怪。”
“没有的,妖怪不骗人的。”白娇答道。
演完戏就该散场的众人识趣的与两人保持了距离。
狰不屑冷哼一声,舔了舔爪子,青鸾不怀好意的嘲讽他,“怎么,心头好被挖了墙角了,不甘心呢?”
“哈?”狰就地一扑,“我们两的帐还没算清呢!”
两人打闹的凶,但也顾及对方有伤在身,最后还是鹓雏挡在中间,两人这才骂骂咧咧的收手。
景木叹了口气,对着天衍叹道,“原来为人师,竟也如此困难。”
对他来说,比人更难揣测的,是妖。
天衍笑而不语。
闹腾之后的众人终于安静下来了。
前方是哭的双眼通红的连肆,和忙着给他擦眼泪的白娇。
要再往后。
那就是。
巫主和白龙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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