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慈生能够看得见的话, 他肯定也会因为眼前的场景大吃一惊。
黑色的浓雾是全方位包裹住的,并没有恶意,但是也是阴凉潮湿的, 带着轻轻的笑, 远远凝成了一具人形。
淡淡的黑气融入了那一具苍白俊美的男尸,悄无声息地沉浸了进去。
男人的五官外表并没有改变, 但是周身的气质整个变样了,威压足够让周遭一切热闹的小鬼鼻青脸肿。
那些原本敞开的阴气也被尽数收敛。
半晌,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轻轻落在地上。
“……希望你走的可以安心一点。”
慈生小声说着话,坐在长椅上乖乖巧巧的, 只占了一小半的位置。
他刚刚絮絮叨叨了一会,将对于萧望勉的祝愿和对这个小世界的剧情内容都大概梳理了一下。
似乎是说的有点口干舌燥, 慈生下意识地伸出红嫩的舌尖舔了舔唇。
慈生稍有些疑惑地蹙眉。
怎么忽然有点凉?
他没多在意, 安安静静地趴在长椅的栏杆上打算睡一觉。
——好好休息一会,过两天走剧情,让女鬼姐姐们报仇结束,自己就可以刀了自己, 然后脱离这个世界,去做下一个任务了!
慈生带着点困倦慢慢闭上了眼睛。
长椅的另一半位置属于一道暗中的黑影。
贪心沉溺地将单薄纤细又漂亮的乖青年揽进怀里, 宛如捧着无上的珠宝一般小心翼翼又沉迷万分。
“宝宝……”
——“我的宝宝终于能听到声音了。”
一股浓郁的木头味在慈生的鼻尖萦绕, 他不太好受地蹙眉,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好好地躺在长椅上。
肩膀和脖子没有很酸, 感觉就貌似是有人一直在替他扶着一样, 而且身上也没有很冷。
慈生迷茫地扶着长椅地把手坐了起来,仔细分辨着味道的来源。
但是味道只是稍微浓郁了一瞬, 就立刻消失了, 仿佛只是慈生的错觉一样。
他揉了揉眉心, 手指落在纱布上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那原本缠地好好的纱布竟然已经掉了下来,眼睛上火烧火燎的感觉没有了。
慈生试探着睁开了眼睛,却发现睁是没问题,但是依旧看不见东西,只能看到他晶亮的眸、微微沁着一点水渍的睫羽。
如果他不是穿越者,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剧情人物,那么他肯定已经被治好了眼睛。
……奇了怪了。
在他醒过来之后没两分钟,火葬场的大门便被拉动了;昨日那些慌忙逃窜的人如今也有些战战兢兢地跑回来。
“……要不等到正午?”
“我也觉得……昨天我做了个噩梦,快要吓死了。”
“看起来不是我一个人做了?!”
声音随着那些人走进来放大,逐渐足够让慈生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似乎是有一个人看到了安安静静坐在长椅上的慈生,忍不住惊呼道:“他居然昨天没有回去?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
“有的时候瞎子还是有好处的——”一人漫不经心地抬头,却忽然看到了慈生眼睛上的纱布摘掉了,“你……”
“你眼睛好了?!”萧鹏宇替他问出这一句,原本在后面的人跑到前面来,看上去动作很急切。
慈生不适地往后退了半步,旋即摇了摇头:“没有。”
他的水瞳虽然依旧漂亮灵动,但是长时间没有落脚点,看上去并不像是伪装。
也不知紧随其后的吴山岳他们看到慈生的眼睛是什么反应,总之,一阵窸窸窣窣的讨论在众人之间爆发出来,最后还是
老宋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道:“……我昨天不在,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搞的。现在我来看一下,不可能存在尸体烧不着的情况的。”
说罢,他们众人往前,沉重的锁链声音哗啦啦响了一阵,又安静下来。
慈生下意识地选择站起来,倚靠着墙壁往里面走。
为首的吴山岳喝道:“来,把那东西拉出来,给老宋看一眼!”
“嗤”刺耳的一声响了起来,员工依言为他打开。
只是这一打开,爆发了一阵哗然。
——原本该放着萧望勉遗体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而且他并没有直接被火化成功,原本该留下骨灰的地方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
“对!昨天根本就没有人挪这里的东西,尸体莫名其妙不见了?!”
“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搞鬼?”
“可是……”
萧鹏宇脸色煞白,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他抬起头的时候目光里藏着恐惧。
“可是昨天的梦里说了,今天会有一个人过来,他是……表哥的朋友。”
而且,梦里的场景也有已经拆掉纱布的慈生,似乎是被旁边的高大男人带走了。
“而且,梦里似乎也没有表哥的尸体……”
慈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他们全部都做了一个完全跟现实接轨的梦?
如果这是人为的,那么真的是有一点恶趣味。
发生在梦中的噩梦场景一幕幕在现实中重现了,足够让人的精神崩溃。
吴山岳和老宋他们的神色明显也不好了,但是依旧开口训斥道:“梦都是假的,你们在怕什么?!”
空气一片安静,除了真正没有害怕的慈生之外,每个人都是在强装镇定。
萧母此刻有些神经质地用双臂抱住了头,根本没搭理他们的训斥,反而是颤颤巍巍地发抖,有些痛苦地嚎叫:“啊!别过来!别过来!”
萧鹏宇连忙上前,痛苦道:“妈!妈你怎么了?!”
那个意气风发、视人命如草芥的萧母再也没办法维持骄傲和刻薄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
她眼睛里全然都是血丝,看上去像是一个疯子一样:“别过来!不要吃我,不要,不要扒我的皮,不要!!”
在梦中,几乎是跟现在一样的场景,第二日他们醒过来之后发现尸体不见了,回到萧家的时候见到了一个自称是萧望勉朋友的男人——那男人只是将慈生带走了,旋即轻轻一挥,数个周身黑气浓郁的小鬼就都围了上来。
小鬼们带着尖利的咆哮,用青黑的獠牙和爪子剖开了她的肚子,露出血腥鲜红的肠子,将黑色的心挖出来吃了,又一点点将她的皮扒下来。
她的儿子也是同样的遭遇,甚至要更可怜一点,身下的生殖器官被小鬼们割下来乱扔,谁都不愿意接手。
梦中的痛苦千倍百倍,真实到他们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有什么比做了一场噩梦醒来之后,发现现实朝着噩梦发展要来的更痛苦一点?
萧鹏宇眼眶青黑,也跪在了地上抱着母亲的腿,有些哽咽和害怕道:“妈我错了,我不该贪心要表哥的东西,你也不该侮辱表哥……我们俩都会被小鬼吃掉、吃掉……”
“我错了,我错了,求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众人有在旁边不敢看的,也有窃窃私语讨论着昨晚梦境的。
慈生听到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只觉出了他们的活该。
吴山岳似乎也有一点害怕了,低声跟宋天师聊了两句,两人判断道:“先回萧家,这里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萧母和萧鹏宇两个人在混沌中醒了一些,惊恐叫道:“不回去,不能回
去!他会把我们俩都杀了!”
宋天师脸色煞白,但是冷冰冰道:“别说胡话,梦是不可能的!”
几个被雇佣来的大汉拿钱办事,动手将萧家母子二人押起来上车,走在了最前面。
吴山岳他也没有一开始那么肆无忌惮、当着别人丈夫遗体的面对妻子动手动脚、言语侮辱了,只敢含糊道:“把他也带上去!”
慈生没有被碰到,就自己慢慢依靠着墙壁往外走。
哪怕他走的最慢,也没有人敢催促他。
昨天那些趾高气昂的人全部都熄火了。
一直到慈生上了车,他们才启动开回了萧家。
一路上,萧家母子两个人都在神经兮兮地低语和抽搐,众人都不敢接近他们,一直到萧家的门口,众人才如释重负地下车。
吴山岳和宋天师两人看着跟走时没什么差别的萧家,忍不住松了口气,瞪眼道:“你们害怕什么?这里不是根本就没有人吗?”
众人沉默,没有什么人是敢附和他的。
心理阴影太大了。
一具好端端的尸体忽然变得很沉,六个大汉抬不动;送到火葬场里烧不起来,完全无视科学;第二天早上一看,好嘛,连尸体都没有了。
而且几乎所有人昨天晚上都做了同一个梦,都跟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重合,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轮到萧家母子被扒皮抽筋。
慈生安静地站在原地,他不可能心疼,也不至于幸灾乐祸,只是心中浮现四个字:自作自受。
宋天师僵硬了一会才开口:“……你们两个人知道萧先生的朋友是什么身份吗?曾经看过他吗?”
萧母神经质地捂住耳朵,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萧鹏宇脸色灰败:“……不知道。我只知道……表哥在首都过的很好,带着、带着嫂子回来祭祖,就在这里意外去世了。”
他的话有点嗫嚅,看上去畏畏缩缩的。
吴山岳和宋天师几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远远听到了一道低沉且带着些凉薄笑意的声音。
“意外去世吗?
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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