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有强制暴力行为的描写】
“你看起来像那种非常花心的男人,在结婚仪式前犹豫不决,随时想要溜出去跑走。”
第二天上午,五条悟站在医疗站的特殊病房门口时,硝子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头来说。
“胡说什么。”五条悟说,“只是在想这种事真不适合我。”
“连感想也和上面的情景一致。”
五条悟没有搭理她,利落地打开门走进了单独病房。
病房面积本来就有限,你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窗边托着下巴发呆。看见他走进来,眼前一亮:“老师!”
有一瞬间,你差点像已经习惯的那样,伸手去抱他。但是他已经走到你前面几尺,靠坐在窗台上,对你微微一笑。“过得怎么样?”
“好……还好吧。”
“看起来不太开心啊。”
“……是,”你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呢?”
之前在和同学打闹中使用了咒力,才发现这个房间的规格比你想象得高。四面都被施加了限制,咒力波动无法超出房门的范畴。虽然你没有想要突破的意思,但是待在里面,感情上还是很受影响。
好像无时无刻不被提醒着,在这个世界你被当作危险的杀人犯来着。和这种事情相比,被糊涂糊涂地当作什么骚扰事件的受害者,只能算是小事了。
“我知道。”五条悟安静地说,“但是很抱歉,在目前的条件下,暂时无法为你恢复名誉。”
老师已经不止一次和你说抱歉了。你感到失望的同时也有点难过:“……哦。”
“原来的通缉只能增加关于身份的更正,但是无法撤销,因为有人在用你的术式和样貌犯案。在那之前宣布’远山觉’是清白的话,可能会导致无辜的人被杀……高层有很多冷血混蛋,但协会的安排并不总是无理取闹。我也必须承认这一点。”
你闷闷地应了一声。
“也因此,如果轻率地让你恢复自由,走到街上的话。会导致恐慌和攻击,也不利于我们调查真正的凶手。”
很有道理,但是你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可是难道在抓到对方之前,我一直要被关在这里吗?”
五条悟微微侧了一下身,他的面孔在窗口洒进来的逆光里,再加上眼睛上的遮挡,更加看不出情绪。
“你也不能留在这里。”
“什么?”
“小觉能感觉到吧,这里是关不住你的。”他冷静地继续说,“就算被削减了一半,你也超出一级甚至特级。如果这期间有人用你的术式杀了人,我们还是不能用’但是真的小觉在高专啊’这样的理由为你辩护,因为你想要从这里出去其实很容易,回来以后还能用术式把封印复原。”
理智上知道这都是符合逻辑的,但他那样有条不紊的,对待嫌犯一样的分析态度还是让你感到刺痛。你呆呆地望着他:“那你想把我关到哪里去?”
“……”
“……是封印室吗?”
他张了张嘴,没有及时回答。
“我不去!”你难以置信地叫起来,“我不要回那里!”
“你冷静……”
“我不去那里!”你刷地站起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如果你送我回去的话,我绝对会逃走的!你——”
咒力激烈浮动,房间四周出现了符箓的轮廓。他几步上前猛地按住你的双肩。
“你不会去那里的。”他沉声说,“我没这么说。”
你盯着他的面孔,花了好几秒钟喘息。那种忽然而至的白热恐惧仍然在你胸膛里咚咚作响。但是你感觉稍微好了一点。他的手还放在你肩上。你不自然地后退一步,哑声说道:“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听说过【方丈】吗?”
“……是什么佛教的术语吗?”
五条悟向后一步坐到床边。不知为什么,气氛明明很僵硬,他姿态反而变得轻松起来。
“陋室一丈见方,但容量无限,被用来形容有德之人的居所。”他像平时上课那样,伸手在空气里画了一个矩形,“也是一个特殊的咒具。古时候的高僧用来控制想要净化的诅咒师。近代以后,协会用来看管很重要的犯人。”
“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用这个咒具和我达成束缚。”他说,“束缚期间不可以离开我超过一丈的距离。这样你可以自由活动,而我可以证明你在追捕期间的行为是完全受控的。”
房间里一阵沉默。他面带微笑,而你问道:“这个……一丈,是多少?”
是暴露出糟糕的历史知识的时候了,他又不出声地笑了一下。
“三米多一点。”
你的目光从病房的单人床头看到门边。假的吧?一想就不太方便吧?你有点发懵:“这也算是自由活动吗?”
“不算很自由。”他两手一摊,“但我是执行人嘛,你想去哪里玩就说,我可以带你去啊。”
“我直接和你定立束缚不可以吗?条件就是,我这段时间不使用咒力,之类的?”
“我争取过了。这类束缚的实施只在契约人之间生效,如果有人死了,我没法证明我有没有私下纵容你。毕竟大家都知道——”
他调侃地笑了笑,伸手给你虚比了一个心。
“小觉是我喜欢的学生嘛。”
明明在发生超奇怪的事吧,为什么这个人这么自然?!你茫然地望着他,脑子赶不上趟,但随便想想就有很大的不对。过了几秒钟你磕磕绊绊地问道:“那,和别的人可以吗?”
“什么?”
“这个咒具,别的人可以用吧,比如真希呢?”
“不可以。”他坦然地说,“一丈之外会受到惩罚。特级以下没办法在力量上压过你定立这样不平等的束缚。唯一的女性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在美洲,我已经问过她了。”
你盯了他半晌。
“那,那忧太呢?”
他看起来也愣了一下。
“啊?”
“乙骨同学也是特级吧?”你提出这个建议,也忍不住有些脸红了,“他的话,会不会方便一点?”
其实也说不上方便不方便,但是总之感觉会比老师要合适。不要说你脑子里满是乱七八糟的想法,每次和他相处都不自在了。两个人的日程就完全不一样吧?是忧太的话,应该只要安排近一点的宿舍……
“不行。”老师说,“忧太还不够成熟,虽然在咒力量上达到了标准,但是执行力上多半无法完成对你的控制。”
“而且,”在你提问之前他又说道,“忧太自己还是未成年人。他无法做你的监管人。”
好吧,这个理由很真实。你被打败地盯着他放在床沿的修长手指。他好像没注意到空气里的强烈尴尬似的,轻快地问道:“所以,你接受吗?”
你默不作声,他又很有趣地笑了一下:“这么难抉择吗?”
那肯定比封印室要好得多啦,毕竟只是会比较尴尬而已。你有气无力地说:“我接受……什么时候可以走呢?”
“既然你同意了,下午就叫他们过来。”
“他们”没想到真的是一大堆人。有六个老人,看起来简直超过一百岁了,都像电视剧那样背着手,脚踩木屐,穿着深色的严肃古装。一个比丘尼打扮的老妇人,说是那个叫【方丈】的古代咒具的保管人。另外还有四个表情冷漠的书记员,穿着很久之前在协会看见的工作人员的蓝色制服。
这些人一起在你面前读了一大堆文件,先是公文,大多是要你在候审期间谨守规则,然后是关于在案件待审理期间由五条悟作为你的执行监管人要承担的责任的。之后是关于咒具的内容,其中还有古文,好像是训诫类的话语,你都没怎么听懂。然后他们走进一个明显是特殊准备过的房间里去了。
很难不意识到这些人真的把你当作杀人重犯。你穿着普通的夏季衬衣和短裙站在门外,感到有点冷。忍不住抬头看看身边的五条悟,又看看更远处的硝子。
“现在跑来不及啦。”
“老师……”
“没关系的。”他凑过来说道,“只是暂时的处理方案。我会尽快把你放出来的,可以吗?”
你点点头。他又说道:“等下稍微配合我一下,不要反抗,很快就会好的。”
你跟着他走进黑暗的房间,里面居然是圆形的,比想象得大,一盏顶灯照亮中央的地板。来自咒术协会的十个人都像观众一样围坐在外圈。
比丘尼示意你和五条悟走上前去。她又重新对你诵读了一番那些训诫的话,然后庄严地打开一个深色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项圈。是银质的,带着向内凹陷的一圈纹路。每隔一寸刻着刻度。她走到你面前,也不问一声就伸手把项圈放在你脖子上。
冰凉的金属触感磕过旧伤口,她还没有扣紧。你猛地从她手臂下面钻出来。屋子里所有人都望着你,好像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似的,穿工作制服的四个人都紧张地站了起来。
有点尴尬,但你还是抗议了。
“这个东西必须放在脖子上吗?”
“是的。”比丘尼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五条悟出声说道:“戴在哪里无关紧要吧?”
“只有项圈的制式。”比丘尼回答道,“这不是好看的装饰品,是警示的标记,必须放在显眼的位置。”
她冷漠的声音里似乎含着一丝嘲讽。你徒然生气,也没有办法抗议,只好走回原地,任由她用冰冷的手把银色项圈戴在脖颈上。环扣并没有完全扣上。她整理一下位置,然后向五条悟躬身行礼。
“执行人。”
五条悟上前一步,走到你面前。顶灯照着他高大的身影,非常有压迫力。他之前提起来时显得这件事很轻松似的。现在看起来却好像有点迟疑,仿佛什么情况出乎意料似的。他慢慢把手搭在你颈侧。
“会不太舒服。”他背对着观众们轻声对你又说了一遍,“忍耐一下,很快就好。”
你乖乖点一下头。他指尖碰到银环上。能感到他独特的咒力把咒具激发了,空陷的纹路里涌出了宝石一样饱满的冰蓝色,填满半个刻度,缓缓往上爬升。与此同时你震惊地感觉到什么东西挤压着自己的咒力核心,好像在灵魂上发起冲击,是他的咒力——带着凛冽的寒意,但同时又是不可抗拒的炙热。你本能地挣扎起来,险些从他手掌里弹出去,碧绿色的咒力在周身爆出一阵激荡炫光。
五条悟另一只手按上你的肩,垂头贴着你,说道:“别动。”
是命令的语气。确实你答应过不反抗。但是他也没提过这种自我被控制的感觉。如果是一年前的话,甚至几个月前的你,应该都会听话。但此刻你感觉自己的内在像一头强大倔强的野兽,在从灵魂里被缓慢压服下去,对外来者让出主导,允许随意惩戒。这种让出是——简直是反人类的,就算是再深的信任也无法让你坦然托付。你咬紧牙齿忍耐,脊背在他手掌下打颤。每一寸进程都感觉是很大的煎熬。五条悟可能也这么觉得。当刻度进展到三分之一时,他的速度骤然加快,刻度一次上升了两格。而你控制不住地尖叫一声,小房间里时间随之停滞,你撞开他的手臂向后挣脱。
哐地一声巨响。两股咒力炸在一起。你被更强大的力量一下子压服下去,膝盖落在地上,手掌按着地面。五条悟单膝跪在你面前,一只手钳着你的肩,输入咒力的手纹丝不动地压着你的后颈。咒力刻度毫不中断地向上提升。他双眼被遮在黑色布料下,全身像岩石一样看不出情绪。
他身后坐着六个年迈的监督官,脸上都带着见证狮子捕食猎物那样的漠然表情。
“不要反抗。”他又低声说了一遍。
凭什么?有什么理由这么对待你。怪不得说忧太没有足够的执行力,意思是要强硬到可以现场把你打服吗?你抬头怒视他。愤怒和委屈填满了心胸,几乎失去理智地全力抵抗。他不再说话,只有手掌随着你的力道出力,把你更深地往下压。两个人在黑暗中明亮的一线灯光里小规模地激烈斗争。你最终也没能挣脱出去,直到银色的金属环完全被冰蓝色咒力注满了。
最后一格被注入的瞬间,你听到环扣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主导权转移了。心脏巨震。脑海嗡鸣。你双膝一软,不可控制地瘫倒下去。
五条悟把你接住了。
要在压服你的过程中持续稳定地输入咒力,这件事大概也让他花了不少精力。他有些沉重的呼吸打在你耳畔,过了几秒钟才说话。
“可以了吧。”
六个人依次走过来。你埋头在老师肩上,身体在咒力余波中发颤,生理泪水打湿了他的衣领,感觉老师发热的手掌托在你脖颈上,露出被他的咒力完整标记的项圈向评判的观众展示。能听到笔迹在纸张上滑动和术式契约记录的微弱声音。其中一个老人说道:“按照流程是生效了。为了增加保证,应该再测试一下违规的惩罚效果。”
“可以了。很明显已经生效了。”五条悟说。
“如果没有测试——”
“我说可以了。”
一阵安静。能感觉到空气中两种无形的力量在僵持。不久之后,门开了。你听到穿木屐的脚依次走出去的声音。然后是门喀一声关上。那声音像某种释放的信号,你立刻在透支的疲惫中失去了知觉。
五条悟抱你起来走到相隔不远的医疗室,硝子等在那里,让他把你放上临时检查台。看见你居然昏了过去,她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不顺利吗?”
五条悟苦笑了一下:“比结婚仪式凶险多了。”
“哈?”
“这个东西反抗精神越强就会越痛啦,弄得很麻烦。如果不是她受伤变弱了,大概还搞不定。”
“你之前和我说,小觉应该可以配合啊。”
“我想错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大概都想起了某个遥远午后的戏剧性场景。硝子有些嘲讽地说道:“和想象得不一样啊。没有可爱的女孩子心甘情愿地为你献身,失望了吗?”
五条悟没有回答。他抬起一只手放在面孔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黯淡的光线下,硝子惊讶地发现,他稳定的手指微微颤抖。
“你检查好了没有。”他缺乏感情地说,“我带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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