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乌雪昭以为永宁侯府里出了什么急事,老夫人才急匆匆赶出去。
略坐在小厅里等了一会儿,听见有脚步声。
可那步子不像女人轻软的步伐,反而有些男子的霸道和上位者的从容自如。
一抬头朝外面看去,来人竟是天子。
乌雪昭起身行礼迎接。
她实在是礼多。
桓崇郁径直走过来,只等她弯了半个身,便将人扶了起来,不耐地说:“在宫外能免就免礼。”
乌雪昭乖巧道:“是。”
桓崇郁自然落座,举手投足间,气势颇盛,又有些冷锐之意。
虽身在侯府,却让人有种此处宫禁森严的感觉。
乌雪昭站在天子面前,也就没落座。
等到永宁侯老夫人也进来了,再一同落座不迟。
然而她并不知天子在门外,对老夫人说了那么一句话。
除非没长脑子。
否则永宁侯老夫人不会进来。
桓崇郁瞧着她,淡声说:“坐下说话。”
看样子老夫人是不会进来了。
乌雪昭虽有些费解老夫人怎么会留她和天子独处。
也还是在一旁坐下了。
她刚坐下。
桓崇郁直截了当地道:“朕跟你说过,有麻烦要告诉朕。”
兴师问罪的意味很明显。
乌雪昭点着头。
双眼清明平静,似秋日月华,很老实地说:“臣女没有麻烦。”
桓崇郁轻嗤:“还没麻烦?”
都让人欺负到脸上来。
连他都知道了。
桓崇郁又沉声问道:“若今日朕没选你的绣作呢?”
乌雪昭抿抿唇
没选就没选呀。
得不到玉如意而已,但针法她已经从阮娘子那里学会了。
她既不困扰,也没吃亏,还觉得自己有些赚了……
乌雪昭低下头颅,温声说:“谢皇上关心。”
桓崇郁垂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问她:“就这样谢朕?”嗓音也低了几分。
乌雪昭抬头一愣,然后认真地思索了起来,能怎么报答帝王的照拂。
这不知还要想到什么时候去。
桓崇郁随手揉了揉手腕,淡声道:“回去再慢慢想。”
乌雪昭这才收拢思绪,把这事儿暂且在心里按下了。
也往天子手腕上看了一眼。
她坐在圈椅上,眼神温静,纤细的手规规矩矩放在身前,两把水葱似的,姿态贞美宁和。
是真的一点儿都不为今天的事感到委屈。
桓崇郁便问道:“不觉委屈?”
乌雪昭摇摇头。
若这样轻易就觉得委屈,那这世上的委屈事,实在多得数不过来。
她轻轻一笑:“不是有您在为臣女主持公道吗。”
桓崇郁眼神微明。
他还没登基之前,少不得韬光养晦、忍辱负重,要忍常人之不能忍。
因此才养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脾性。
乌雪昭只是一个内宅女子。
她并非说能屈能伸,懂得弱时蛰伏隐忍,等待强时再报复。
纯粹的,就是对那些纷扰不大在乎。
像明月清光下,大风浪里劫后余生的娟净贝母,在含沙西风里怡然自得地蕴蓄元气,磨砺自己的南珠。
明明才刚及笄的年龄。
不知怎么就养成这样温吞淡泊的性子。
罢了,事已至此,她亦明显不想再多生事端。
桓崇郁起身欲走。
乌雪昭跟着起来。
桓崇郁却是先走到她跟前,一点点逼近,与她只隔着寸许距离。
乌雪昭退无可退,低了低眉。
桓崇郁目光随她眼睫垂落,“乌雪昭?”
“嗯。”
桓崇郁温和嘱咐:“你已是朕的女人,不要委屈自己。”
乌雪昭轻压下巴,应了一声。
这回倒是没再一句一屈膝。
桓崇郁眉心舒展,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她脸颊小,托在他掌心中,更显小小巧巧。
每次看她,都觉得像在观花,真是赏心悦目。
乌雪昭白净双颊被捏得微嘟,眼神茫然。
桓崇郁唇角轻翘,嗓音沙哑地赞道:“紫衣衬你,下次见朕也穿。”
男子灼热气息夹着一丝香味喷来,乌雪昭脸颊浮红。
很快他又松开手,转身走了。
乌雪昭望着天子的远去的背影,揉了揉脸。
雪白的下巴处,还有他刚留下的浅红指印。
不多时,乌雪昭随丫鬟从阁楼里回了花厅。
荆氏和乌婉莹都过来问她,老夫人都询问了些什么。
乌雪昭其实根本没和老夫人说上话,含糊了两句。
茵姐儿白着脸颊过来抓乌雪昭的胳膊,有气无力地说:“咱们又没做错事,问就问,谁怕?”
她上午喝冰汤饮闹了一通肚子,现在才赶来花厅,没看到薛家姐妹的那场大戏。
茵姐儿捂着肚子,还不忘惋惜:“……居然错过了。”
真可惜。
自然也没见到郑喜。
不知他是天子近身的内侍。
乌婉莹还暗暗庆幸茵姐儿当时不在场。
否则以茵姐儿的性格,还不得和薛明萱打起来?
那时候才真难收场了。
荆氏也怕这关头茵姐儿生事,亲自抓紧了茵姐儿的胳膊,生怕她再乱跑。
永宁侯老夫人换了一身衣裳,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大略给了个交代:“府里下人办事不利,弄破了乌姑娘的绣作。不过她的女红大家也有目共睹……”
彩头也就还归乌雪昭。
宾客们附和了几句,谁也没去较真。
然而谁不是眼明心亮?
永宁侯府不过是看在太后面子上,白担了个名声。
说到底,还是因为敬畏天子,维护皇室的尊严。
花厅里一团和气。
永宁侯夫人吩咐人摆饭,留宾客们入席用膳。
至于薛家姊妹,被拖走之后再也没回来。
只剩薛家下人留在厅中角落旁听个结果罢了。
乌家一家子在侯府用完了饭后,荆氏略坐了一会子就带着两个姑娘,同主家告辞。
她们走之前,永宁侯夫人还跟荆氏说:“雪昭姑娘和老夫人十分相投,夫人日后多带姑娘来府里走动,不要生疏了才好。”
荆氏眼下还判断不出来这话的真假,高兴归高兴,也只能先当客套话听听,口头先答应下来。
直到出了永宁侯府的侧门,坐上自家的马车,荆氏才真的敢松一口气。
她捂着心口,缓了半天神。
今天这一遭,还真把她给她吓着了,平白无故就把乌雪昭给牵扯进去了。
只盼着薛家不要因此迁怒乌家。
不过……这也不是她家姑娘的错,薛家真要针对乌家,乌家也无可奈何。
茵姐儿躺在乌雪昭怀里嗳气。
虽然闹了肚子,可心里还惦念着永宁侯府的吃食,比乌家厨房做的好吃不少。
还有她的玄凤鹦鹉,不知那人救下之后会怎么养。
乌雪昭则在出神想着桓崇郁说的下次见。
不知又是什么时候。
-
花宴过后。
永宁侯府婆媳两个在家里说话,刚论过了薛家的事情,自然又说到乌雪昭头上。
乌雪昭的美,到底也是出了名的。
永宁侯老夫人道:“原以为天子只是看上她了。”
没想到这姑娘不声不响已经成了天子的女人。
永宁侯夫人好奇道:“天子可透露了姑娘是什么位分?”
老夫人说:“未曾。”
还不明不白的,只说是他的女人。
“母亲您觉得乌姑娘日后是个什么位分?”
位分太低,那也不值得拉拢。
老夫人摇头。
她心里却觉得,很有可能会是嫔位。
“乌家女儿日后大有前途。”
永宁侯夫人点头赞同。
到底是天子头一个女人,总不会委屈了,何况今日这护短的架势……飞上枝头指日可待。
即便是永宁侯府也要敬着。
她还赞许道:“乌姑娘还真够沉得住气的。”
这般低调。
天子嫔妃的身份,今日永宁侯府请来的所有宾客,都得跪拜。
老夫人淡淡一笑。
会有这一天的。
丫鬟过来禀道:“九少爷来了。”
老夫人极和善的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
早晨就叫他过来看姑娘,现在才想起过来。
有好姑娘也轮不上他。
让丫鬟打发了贺九郎走。
老夫人突然福至心灵。
那会儿没能把九郎从天子跟前叫过来,莫非是因为天子……醋了?
她心头一凛,若是天子年少时动情,无人与乌雪昭争锋,嫔位都未必打得住,妃位都有可能。
一时又惊心,自己差点弄巧成拙。
真跟天子抢妃嫔去了。
老夫人转过神来,不忘吩咐儿媳妇:“趁着九郎在家里的这两天,给他挑几个姑娘相看。”
永宁侯夫人点头应下。
略思量之后,到底还是提了一下忠勤伯府的事。
她说:“儿媳原没有打算答应帮陈家打听请封的事,可天子青睐乌家姑娘……”加上忠勤伯府开的条件也着实诱人,她平日当家手脚紧,没有送到嘴边的银子,还不要的道理。
“要不要儿媳妇进宫一趟?”
老夫人正在忖度。
永宁侯府有个女儿入宫嫁了先帝,虽年近四十而膝下无子,但有侯府撑腰,此前一直身居妃位,不争不抢,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在宫中就是个闲云野鹤般的存在。
恰好这位贺太妃与当今天子生母静太妃又住同一个寝宫,优待静太妃多年。
两人关系一直很不错。
桓崇郁登基之后,生母从才人直接变成静太妃,永宁侯府贺太妃的待遇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忠勤伯府请封的事,永宁侯府还真能帮得上忙。
其实以乌雪昭与天子的关系,何必侯府插手。
只要她肯吹耳边风就是了。
但永宁侯府倒是乐得为天子做中间人。
这样白捡便宜的人情,不捡白不捡。
老夫人便说:“你抽空往宫里递帖子给太妃,让太妃想法子问一问。”
永宁侯夫人笑道:“是。”
-
乾清宫。
郑喜才给两位太妃送了东西,从慈宁宫里回来。
趁着天子歇息的功夫,提了忠勤伯府请封的事。
他笑笑道:“忠勤伯府这路子也是走的奇巧,都走到两位太妃跟前了。”
但是忠勤伯府请封的折子,已经被天子给烧了。
桓崇郁闭眸宁神。
郑喜摸熟了天子的些许性子,知道什么时候能说话,什么时候不能说。
适时开口道:“静太妃特别叮嘱奴婢,贺太妃难得有求于她,如能在您跟前提起,一定要提一提忠勤伯府请封的事儿。”又笑了笑,贴心地说:“这马上就七夕了。”
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也是凡间有情男女互诉衷肠的机会。
桓崇郁捏了捏高挺的鼻梁,淡声问道:“七夕怎么了?”
郑喜笑道:“只当是您赏乌姑娘一个彩头,图个吉庆。”
说是图吉庆,这是在提示天子施宠。
薛芷语之所以敢算计乌雪昭,说穿了还是因为乌家门楣太低,被人瞧不起。
一直被人看低,就一直会被人欺负。
眼下离入宫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乌雪昭不受薛家的气,也要受别家的气。
偏乌雪昭伯父、父亲官职太过低微,再怎么擢升也得按照祖制来,高不到哪里去。
生母江家那头似乎也不怎么来往了。
不如就近封了忠勤伯府的世子。
乌家、忠勤伯府到底是姻亲关系,从此连着筋脉。
外头人以后就算看在伯府的面儿上,也多少惠及乌家,自然也高看乌家姑娘几分。
有个上得台面的亲戚,处境怎么都强上许多。
盛福奉了茶进来。
郑喜接过茶水,递到桓崇郁跟前。
桓崇郁睁开眼,端着茶盏,用瓷盖拨开茶汤表面的茶叶,说:“叫忠勤伯府重新递一道折子上来。”
郑喜笑说:“奴婢明白。”
忠勤伯府隔日就递了折子上来,礼部呈到桓崇郁跟前,他落下朱批,准了。
他的生母静太妃见事情办成,特地打发了人过来给他送消暑的汤。
桓崇郁没尝那汤。
倒不是没胃口,也不是因为他对生母有什么芥蒂。
他生母位分低,生了皇子到最后也不过是个小小才人。
没资格养育他。
桓崇郁从小就在乳娘身边长大,而乳娘总是出问题,换了一茬又一茬,对他的态度也不尽相同。
他从小就领教形形色色的乳母。
没几岁又因为人前不再说话了,不讨先帝喜欢,便被早早命令迁出宫去住。
说是迁宫,可那时比他大的皇子都还住在宫中。
实则是赶他出宫。
先帝眼不见他心不烦。
桓崇郁从小远离血亲,自己做自己府邸的主人。
他自幼便冷淡。
对生母亦如此。
无多少情分,也无介怀之事。
一碗消暑汤,并不能让他感觉到情感的滋味儿。
也没多触动他冷冰冰的心。
反而是郑喜,热心地留了静太妃派过来的宫人说话,问了些静太妃这两日的状况。
宫人说:“太妃精神很好,夏日饮食比前些时清减些许,同贺太妃常常说说笑笑。”
郑喜等宫人说完了,才打发宫人走。
桓崇郁在旁边勾了勾唇角。
郑喜昨儿才去的慈宁宫,静太妃什么状态,他不知道?
这是刻意让宫人说给他听的。
郑喜转过身,弯着腰在桓崇郁跟前卖乖:“皇上您瞧,这下既全了您的孝心,静太妃高兴,对乌姑娘也有好处。上哪儿找这种一箭双雕的好事儿。”
桓崇郁哂笑:“你倒越发会当差。”
不过郑喜说的话也并没错。
唯独一点。
他的手掌从扶手挪上案,拇指上的玉扳指轻扣着檀木,一声细微的脆响。
声音沉冷:“忠勤伯府别谢错了人。”
郑喜了然于心,把原话递去了贺太妃那里。
永宁侯府自然也就将圣谕原封不动地听来了。
忠勤伯夫人带着乌婉莹过来道谢的时候,永宁侯夫人也特地点拨道:“我们侯府也只是略施绵力而已,你们最该谢的可不是我。”
忠勤伯夫人心道,永宁侯府真够狂的。
折子才递上去,天子隔日就准了请封的事,保了陈家一代的富贵。
这能叫绵力?
这叫通天的本领。
当然侯府也的确有狂的本钱。
忠勤伯夫人嘴上也还是顺着永宁侯夫人道:“夫人说的对,陈家最该谢的是贺太妃,我们心里都知道的。”
说着,冲随行的仆妇示意,拿上来几个镶嵌螺贝的精致木匣。
这是永宁侯夫人之前就提醒忠勤伯府要准备的谢礼。
“打开。”
忠勤伯夫人一声吩咐,下人打开木匣子。
里面装着一套红宝石头面、几颗散的红蓝宝石、一对和田玉镯,和一只珊瑚手串。
都是稀世珍品,从忠勤伯府库房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就算永宁侯府的贺太妃见多了宝贝,这几样东西也还入得她的眼。
永宁侯夫人识货,点了点头,还算满意,示意丫鬟收了。
至于银票,那是另外的孝敬。
忠勤伯夫人又悄悄塞了三千两的银票给永宁侯夫人。
永宁侯夫人见了银子笑了笑。
忠勤伯夫人和乌婉莹从永宁侯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大了。
伯府家底再厚,这回也是大出血。
婆媳两个顶着烈日,脸色都不大好看。
乌婉莹没出银子,并不心疼,只不过婆母脸色铁青,她跟着发憷,显得紧张脸色才不好看。
回伯府途中,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乌婉莹心里有所惦记,硬着头皮开口:“母亲,这回请永宁侯府帮忙,儿媳娘家乌家到底也出了力,儿媳觉得……”
忠勤伯夫人揉了揉太阳穴,没耐心听下去。
要不是忠勤伯府和她娘家方方面面牵扯太深,独子去世后,她哪里还有心力为庶子筹谋这些事。
何况是去维系庶子儿媳娘家的关系。
但,人情面子还是得过去。
她劳神大半生,不想为这点小事留人话柄,便说:“那就现在去一趟你家。”
乌婉莹脸色为难:“母亲,我们没下帖子,贸然就去,只怕家里祖母、伯母没有准备,招呼不周。不如等下了帖子再去。”
她当然不敢斥责婆婆,说临时起意过去拜访,太过失礼。
忠勤伯夫人眉头狠狠拧着,冷眼瞧着乌婉莹说:“那就依你。”
乌婉莹既松了一口气,头皮却又更紧了几分。
不知为何,在这个婆母面前,说话总觉得气短。
翌日。
忠勤伯府正正经经下了帖子去乌家,说想隔日过来拜访。
乌老夫人收到帖子,十分欢喜。
觉得忠勤伯府把乌家放到了眼里,当做姻亲来尊重了。
荆氏也感叹说:“忠勤伯府请封的事情也定下来了,这趟去永宁侯府去得值。”
乌老夫人喜笑颜开地让荆氏好好准备明日待客之事。
荆氏应道:“儿媳省得。”
这才接了忠勤伯府的帖子,永宁侯府又送了东西过来,指名了说是要送给乌雪昭。
荆氏连忙带着乌雪昭去见客。
永宁侯府来的人,是花宴那日收绣作的管事妈妈。
她带了几个精美的匣子过来,同荆氏道:“我们家老夫人实在喜欢你家雪昭姑娘,近日新得了些首饰,觉得衬姑娘,这就打发我送来了。”
荆氏惊诧地忘了说话。
她还以为永宁侯夫人说以后多多来往,是嘴上的客气话。
没想到永宁侯老夫人还真把乌雪昭给放到了心上,这般宠爱。
东西既然都送来了,荆氏也不好拒绝,便看乌雪昭的意思。
她实在很希望乌雪昭收下。
就算是欠下侯府的情,那也比和侯府毫无干系得好。
乌雪昭也觉得很意外。
她当然不想随意收人家的东西。
管事妈妈却到乌雪昭跟前,意味深长地柔和笑道:“我们老夫人千万叮嘱,姑娘一定要收,以后要时常戴着。”
乌雪昭想起和天子在阁楼独处的那天,隐隐约约有些推测。
大抵是天子间接授意?
她便福身道了谢,让灵溪和灵月把东西收下。
管事妈妈送完东西,也就走了。
荆氏亲自送完人,折回来时也心痒难耐地去看永宁侯老夫人送的礼。
木匣子一打开,她眼睛都要闪坏了。
灵月直接惊呼出声:“这红宝石好漂亮。”
荆氏却是眼馋道:“红珊瑚手串才最难得,纹路紧实,保养得也好,满京城里也找不出几串。”
三件都不是凡品。
永宁侯老夫人出手大方得惊人。
但也没人怀疑什么。
乌雪昭花宴那日得的翡翠玉镯和玉如意,也都不是凡品,永宁侯老夫人还不是说送就送了。
荆氏不禁暗道,侯府这泼天的富贵,砖缝里随便扫扫,都抵得上乌家一年的开销了。
荆氏再怎么心动,也知道这是永宁侯老夫人对乌雪昭的疼爱。
做长辈的哪儿能跟小辈拈酸,就催促说:“雪昭,赶紧收起来。”又想起永宁侯府管事妈妈的叮嘱,便道:“平日里你就戴这串红珊瑚手串,你皮肤白,珠光宝气才衬你。”
乌雪昭就把红珊瑚手串戴上了。
至于散颗的红蓝宝石,等到入夜之后,着人拿去给茵姐儿先挑了一些,剩下的让家里女眷分了。
其他的东西太整,她不敢随意送人,自己留了锁在箱笼里。
清晨,乌婉莹婆媳一人坐马车赶往乌家。
她俩打扮得倒很得体。
当婆婆的庄严雍容,做儿媳妇的也秀丽端庄,两人神态上却大有不同。
忠勤伯夫人郭氏压根不怎么想来乌家,神色堪称冷淡。
一想到等会儿还要和乌家的人坐在一处吃茶、说场面话,眼里还有轻蔑不屑。
乌婉莹则红光满面,神气得多。
怎么说她这一世的荣华富贵算是保住了,世子夫人的位置她坐定了。
日后熬死婆母,她便是忠勤伯夫人,连乌家祖母不都得仰着头看她。
何况是荆氏和乌雪昭。
若非这会儿被婆母郭氏压着,有几分收敛,乌婉莹的心思早就溢于言表。
不过这份收敛,也只堪堪收到三分。
剩下的七分,怎么压也压不住。
到了乌家,她们婆媳两个一过乌家一门,就碰到了同去老夫人院里的乌雪昭。
乌雪昭见了客人,少不得见礼。
郭氏只是冷淡地掠了她一眼,虽也惊艳于这小娘子的美貌,还是觉得小门小户里养出来的姑娘,再美也轻浮廉价。
乌婉莹却站定了,忍不住将乌雪昭一打量,不阴不阳地问道:“我送姐姐的浮月锦,怎么还没裁了做衣裳穿?难不成姐姐从侯府回来一趟,连浮月锦都看不上了?”
她就想看乌雪昭穿着平日里穿不起的奢华布料。
偏偏还是她送的。
不等乌雪昭答话。
郭氏不轻不重瞧了乌婉莹一眼,冷冷道:“还不走?”
乌婉莹立刻像老鼠见了猫,乖巧而紧张地道:“是。”
走了一段路,远远把乌雪昭甩在了后面。
郭氏才睨了乌婉莹一眼,道:“你娘家都快被忠勤伯府的东西塞满了。乌家养你养得值。”
乌婉莹脸色一白,不敢分辨。
心里难受极了。
她拿回乌家的东西,不是忠勤伯府给她个人的吗,说白了是她的私房钱,又不是从公中拿的。
乌雪昭有意放慢步伐,和她们婆媳俩拉开距离。
这会儿只能看到她们婆媳的背影了。
灵月翻个白眼,冷笑道:“也就只敢回娘家来神气。”
灵溪也无奈摇头。
翻脸比翻书还快。
忠勤伯府过来求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乌雪昭只是调转方向,温声说:“先去茵姐儿院里。”
只怕郭氏和乌婉莹在乌家也待不久。
等她们婆媳走了,她和茵姐儿再去给老夫人请安。
-
乌老夫人和荆氏已经等了郭氏和乌婉莹半个时辰了。
小厅里不仅处处擦洗过,还特地熏了香。
老夫人怕郭氏不喜欢浓烈的香味儿,熏了些清清淡淡的瓜果香而已。
厨房灶上从天不亮就听命等候,随时准备按照郭氏的口味调整午膳。
茶叶也备了许多种,是她自己都舍不得喝的好茶。
“什么时辰了?”
老夫人问大丫鬟香青。
香青看了更漏,报了时辰。
荆氏在旁边眉头微皱。
忠勤伯府的人,比约定的时辰晚了。
老夫人淡定地说:“马上七夕,路上堵了马车也是有的。”
荆氏道“是”。
婆媳两个又继续说永宁侯府给乌雪昭送礼物的事。
荆氏费解道:“……永宁侯老夫人虽然大手笔,可除了说喜爱雪昭姑娘,竟也没别的表示。”
对人好,总得有所图吧。
原以为是永宁侯老夫人看中了乌家姑娘,要娶了去做重孙媳妇。
到现在也没听到一声信儿。
好像纯粹就是喜欢乌雪昭。
可天底下哪儿有这种好事?
乌老夫人平静地道:“永宁侯府还是没彻底瞧上这丫头。”
要是真心看上,早就急着派人来探口风了。
原是看在永宁侯老夫人真心疼爱乌雪昭的份上,乌家也愿意再厚着脸皮试一试。
没成想还是一场黄粱美梦。
乌老夫人动了动嘴角,沉静地道:“你这些日子再好好替雪昭看看人家。”
荆氏心虚地应了。
其实上次去永宁侯府,她就背了这个责任。
只不过薛芷语的事儿闹得太大,她被吓到,后来没顾得上替乌雪昭留心郎君。
如今见着乌雪昭这般受侯府老夫人宠爱,哪怕身子不足,也必有前途。
她也乐得把担子从蓝氏肩上扛过来。
说话间,香青进来灿笑着禀道:“老夫人,大夫人,忠勤伯夫人和姑奶奶来了。”
婆媳两个皆是亲自起身出院门去迎接。
然而迎来的却是一张高高在上又冷漠的脸。
郭氏进门扯着嘴角冷淡一笑,闻到一阵香气,拿帕子捂了捂鼻子。
动作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也足够刺目。
不止是乌婉莹,荆氏都觉得难堪。
乌老夫人最沉稳,只是得体一笑,说:“陈夫人请上座。”
郭氏与乌老夫人同坐下之后,香青进来奉茶。
两家人根本无话可说。
郭氏端起茶盏,拿茶盖子拨了拨,很快又放下了。
她这是嫌弃乌家的茶叶。
乌家的茶叶不算顶级,和王公贵族饮用的是没法比。
但若说不配忠勤伯府的夫人喝一口,那也不至于。
荆氏自问还算大度的一个人,此刻也很生气,恨不得把人轰出去。
当然只是心里想想。
荆氏身为掌家主母,多年维系家族、丈夫同僚的关系,没少受这种气。
早就见多了。
但是在姻亲跟前看脸色,还是头一回。
早知忠勤伯府是这样过来道谢的,倒不如退了他们家的帖子。
荆氏顿时也冷了脸。
小厅里的气氛明显冷凝。
香青奉完茶,赶紧站远了。
乌婉莹如坐针毡,看看婆母再看看老夫人和荆氏,大气儿不出。
心里又偷偷庆幸,幸好养母蓝氏身体不适,今日来不了。
这要是母亲看见,还不知多为她伤心。
郭氏只是瞧不起乌家,又懒得加以掩饰。
但该做的事,她会做。
该说的话,她也会说。
“这回忠勤伯府请封世子的事,多谢乌家帮忙引荐。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郭氏让丫鬟把谢礼造的单子拿过来给老夫人过目。
乌老夫人未看礼单。
端起茶杯,耐心呷了一口,淡淡笑道:“陈夫人见外了。”话锋一转,道:“这事都多亏了我的孙女雪昭,我们都没帮上什么忙。”
既然乌家都这么说了,郭氏接茬道:“那我真该见一见这位雪昭姑娘,亲自谢一谢她。”
绝口不提已经和乌雪昭打过照面。
乌老夫人便吩咐门口的香青:“去叫雪昭姑娘过来给陈夫人请安。”
香青福了身立刻去请人。
小厅里又没人说话,满屋子的人,居然显得冷清。
荆氏就问郭氏和乌婉莹:“夫人、姑奶奶用过早膳没有?”
郭氏不咸不淡地道:“用过了。”又说:“家里灶上勤快,这会儿也该开始准备午膳了。”
意思就是说,乌家甭留饭。
她不吃。
乌婉莹沉默着坐在旁边,找不到张嘴替乌家找回尊严的机会。
罢了,等乌雪昭过来请完安,早点回去算了。
多待一刻,她娘家的脸就被婆母多打一刻。
焦灼中,乌婉莹发现自己居然有种迫不及待见到乌雪昭的感觉。
荆氏亦然。
大家都盼着这场“致谢”快些结束。
不多时,人终于来了。
乌婉莹一看到乌雪昭进来,简直如释重负,恨不得亲自起身欢欣鼓舞地迎接。
乌雪昭和茵姐儿一起来的。
两人一进门,就发现厅中静悄悄的,氛围十分诡异。
谁都没有说话,步子都缓慢了许多。
乌老夫人微笑吩咐道:“雪昭,茵姐儿,过来给忠勤伯夫人请安。”
茵姐儿走得快,先一步过去请了安。
郭氏脸上笑意不大明显,抬抬手,叫人随意赏了些东西做见面礼。
乌雪昭缓步走过来,给郭氏请安:“见过陈夫人。”
声音温温柔柔。
乌婉莹头一次觉得听乌雪昭说话,如听仙乐。
郭氏也只是小幅颔首,照常打赏了些东西。
今天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
她起身同乌老夫人道:“家中庶务繁重,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又给乌婉莹递了个眼神。
乌婉莹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跟着起身。
乌老夫人和荆氏一道起身送人。
乌雪昭往旁边退了一步,给长辈让位置。
茵姐儿站着不知道动。
乌雪昭伸手,轻轻拽了茵姐儿的胳膊,鲜红的珊瑚手串露出来,划出一道耀眼的光。
郭氏和乌婉莹正抬脚准备走。
脑袋还没完全朝门转过去,就看到了——
皓白细腕上,一条红彤彤的珊瑚手串。
婆媳两个顿时呆滞在原地,失态地瞪大了眼。
珊瑚手串来自天然,每一颗珊瑚珠的纹路都不相同。
郭氏已经见了这手串多年,上面每一颗珊瑚的纹路都烂熟于心。
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曾经是忠勤伯府的珊瑚手串!
可伯府明明将这手串送给永宁侯府,拿去孝敬贺太妃。
怎么会在乌雪昭手腕上!
乌婉莹也傻眼了。
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婆媳两个的脑海里,不约而同回想起,永宁侯夫人别有用意的那句话——不要谢错了人。
不要谢错了人。
谢错,人。
难道,忠勤伯府最该谢的人,是乌雪昭?
这不荒唐吗!
偏偏事实就是如此。
乌老夫人和荆氏也有点懵了。
怎么走着走着……又不急着走了?
到底走不走?
荆氏喊着发呆的一人,道:“陈夫人?姑奶奶?”
郭氏和乌婉莹双双回神,态度突然间大变。
郭氏笑得格外客气真诚,说:“来贵府几回,一次都没到府上转转,不知老夫人和大夫人有没有功夫,带我四处瞧瞧?”
乌婉莹也机灵地道:“老夫人,大伯母,我也想家里的饭菜了。”
郭氏居然说:“伯府的厨子我也吃腻了,常听婉莹夸赞乌家的厨子很会做南方的菜系,我倒没怎么尝过。”
乌婉莹嘴角一抽。
刚您明明说,陈家灶上厨子勤快。
这不自打嘴巴子吗!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乌老夫人和荆氏面面相觑。
……到底怎么回事。
茵姐儿也纳闷。
原来忠勤伯夫人会笑?
她还以为郭氏脸皮子瘫了呢。
乌雪昭察觉到她们的视线,把手腕遮了起来。
乌老夫人也只好先稀里糊涂把客人先留下,吩咐厨房准备上。
然后带着郭氏去乌家四处逛一逛。
出小厅之前。
郭氏走到乌雪昭跟前,热络道:“姑娘真生的仙姿玉貌,我见了就喜欢。”又跟乌婉莹说:“往后自家姊妹常常走动,府里的尺头、首饰多惦记着雪昭姑娘,都是一家人。”
乌婉莹乖顺道:“是。”
心里却冷哼,这会儿又不说她把忠勤伯府的东西都搬回娘家了?
午时,郭氏与乌家女眷一起用了午膳。
饭桌上一团和气。
乌老夫人跟荆氏茫茫然陪着吃了一顿饭。
直到乌婉莹旁敲侧击:“雪昭姐姐的珊瑚手串,打哪儿来的?”
乌老夫人才猜出个大概,原是看在永宁侯府的面子上,郭氏这才改了态度。
荆氏笑着告诉乌婉莹:“那是永宁侯府昨儿派人送来的,除了珊瑚手串,还有一套宝石头面、一对和田玉手镯……”
乌婉莹在心里默默补了剩下的东西:和一些没镶嵌的散颗宝石。
全是忠勤伯府拿去孝敬贺太妃的东西。
却原封不动送到了乌雪昭跟前。
郭氏听得也是心惊肉跳。
虽不知道永宁侯府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永宁侯府这是摆明了要做乌雪昭的靠山,提醒忠勤伯府,好好照拂乌雪昭。
婆媳两个坐到了半下午,太阳西沉才回忠勤伯府。
这回郭氏说话,语气和善了很多:“花宴那日,永宁侯老夫人就很喜欢你姐姐。”
乌婉莹心说,她有眼睛,看见了。
嘴上却道:“母亲您是觉得,永宁侯看上了我姐姐,要聘她去做重孙媳妇?”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郭氏想了想,却说:“你姐姐恐怕没有这个福气。”
连忠勤伯府都不要的女子,永宁侯府会要吗?
枉费乌雪昭长了那么一张脸。
乌婉莹好奇道:“母亲怎么这么说?”
郭氏古怪地看她一眼,反问道:“你不知道?”
乌婉莹摇头。
郭氏哼笑一声,也就不往后说了。
既然蓝氏只告诉她,而不告诉乌婉莹,说明这事乌家不想让乌婉莹知道。
乌婉莹知道了会坏事儿。
不论如何,看在永宁侯府的面子上,她也不会将这秘密告诉乌婉莹。
乌婉莹独自纳闷许久。
到底是什么事,乌家瞒着她,连婆母也瞒着她?
乌雪昭身上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能决定乌雪昭的婚嫁高低?
莫非与乌雪昭的生母有关?
她是曾经听说过,乌雪昭的生母江氏,当年死的蹊跷。
-
七夕。
桓崇郁在乾清宫里与大臣议政到天黑,要不是念在有的阁臣年纪太大,接连几日的议政太过为难他们,他才不会早早放他们走。
阁臣走后,郑递了茶过来。
桓崇郁喝了半盏,润了润喉咙,问道:“什么时辰了?”
郑喜道:“还算早,还不到戌时。”
桓崇郁淡声道:“戌时还早?”
郑喜笑回:“今日七夕,民间有灯会,外头正热闹,戌时可不还早着吗。”
桓崇郁不置可否。
郑喜又继续禀道:“何太医给永宁侯看过脚伤,说也没大碍,好好保养就是了。太后这些日得了风热,也病了,差人到奴婢跟前过来递过话,让您……”
剩下的话,他就不敢说了。
太后“生病”的病因,在于天子让薛芷语在永宁侯府里头丢了脸。
这会儿拿乔,等着桓崇郁过去服软。
怎么可能呢。
郑喜心说。
桓崇郁其实知道这事儿,自永宁侯府回来之后,朝中就有言官上了折子指摘他。
不过一两日之后,朝堂里就再没这类桓崇郁不想听到的声音。
如果太后不生病,他都差点忘了有这回事。
桓崇郁起身道:“病了就请太医,朕又不会治病。”
郑喜道:“仁寿宫里的人说,还没请。”
桓崇郁冷冷一笑:“那就病着。”
桓崇郁回寝宫里,换了身常服,吩咐郑喜:“去十王府。”
皇上要出宫了。
郑喜连忙去叫了锦衣卫指挥使谢秉期,带了精锐人手随驾。
桓崇郁低调地回了一趟十王府。
别的皇子都在宫中,或者封王去了封地。
偌大的十王府,只有他一个人居住。
从王府正门一路进去,府里静悄悄的,甚至在黑夜里有些死气沉沉。
和外面花街灯如昼的夜景,是两种天地。
多年以来,王府里都是这样的。
郑喜都觉得过于孤寂,叫人赶紧掌灯。
桓崇郁冷淡地说:“不必。”
从前住皇宫中,是在热闹中感受孤寂。
后来住王府,是在孤寂中感受街外的热闹。
并没什么大区别。
他早就习惯了。
桓崇郁回寝居之处看了一眼。
登基匆忙,还有许多旧物都没搬进皇宫,比起乾清宫,这里才更有他常常居住的气息。
旧物也没什么好看的。
回到这里,竟有些意兴索然。
郑喜就道:“皇上,听说南方大族里的举人,花一十年功夫调|教出来一个戏班子,今年到京城梨园里来了,一票难求。皇上不如去听一听戏?”
桓崇郁睨他一眼,道:“你消息倒灵通。”
宫外的事都一清一楚。
郑喜笑笑:“只要能叫皇上高兴的,奴婢都会留意。”
累了几天。
桓崇郁边走边说:“去听听看,一十年调|教了个什么出来。”
谢秉期护驾,送桓崇郁去了梨园。
郑喜也是神通广大,居然提前弄好了三个位置最好的私密的雅间,中间留给桓崇郁听戏,左右两间留给乔装的锦衣卫们。
说来也巧。
乌雪昭今日也出门听戏来了。
家里养不起戏班子,乌老夫人还算开明,像这样的佳节,准许她们出门。
她跟茵姐儿带着仆妇,到梨园里定雅间。
一票难求的地方,临时定雅间,自然是难了。
但她们运气好,提前订的雅间一位客人不来了,腾出了位置。
偏偏运气又不够好,有人要加钱抢。
只见对面的小娘子,也是头戴帷帽。
彪悍仆妇挡在前面,丝毫不肯让步。
一定要抢了这雅间。
乌雪昭不想生事,但是难得出门一趟,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她让灵溪出去交涉。
那头不知怎的,似有敌意,拿了银子出来就要求梨园老板立刻把位置给她们,不留商量余地。
茵姐儿一眼认出来了:“姐姐,是薛家姐妹。”
乌雪昭定睛一看,大的牵着小的,可不正是薛芷语和薛明萱。
永宁侯府的事闹得太大,姐妹俩嫌丢人,出门都戴了帷帽。
薛芷语也看到乌雪昭和茵姐儿的小动作,心知已经被认出来了,更加强硬,亮出身份压人。
茵姐儿不服,脸颊气鼓鼓的。
薛明萱这几日也上火,嘴巴都燎泡了,正愁火气没地方发。
她就不信,出了永宁侯府,乌家还有人给她们撑腰不成!
眼瞧着剑拔弩张。
梨园老板赶紧出来调停:“贵人们别动气,有位客人腾出了一间雅间,都有位置,都有都有。”
这才平息了风波。
薛家姊妹携仆妇赶紧走了。
茵姐儿轻哼一声。
梨园老板过来引乌雪昭入席,又悄声对乌雪昭说:“姑娘,让雅间给你们的贵人就在隔壁,说与您十分相熟。您若方便,过去请个安。”
十分相熟?
谁呢?
“有劳老板,我知道了。”
说完,乌雪昭还没进门,说完就往隔壁一看。
骤然一愣,门口站着盛福。
隔壁的是天子?!
茵姐儿入了雅间坐下之后,一脸好奇:“姐姐,那里面是谁?”
乌雪昭胡诌道:“……永宁侯府的人,我过去请个安,你别乱跑。”
茵姐儿点头,“噢”了一声。
笑一笑,眼睛却并不老实。
乌雪昭戴着帷帽过去。
下次见的“下次”,来得还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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