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温叶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在曲径通幽的小路上,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游览侯府的正院,这里的景致真的如晚照所说一般,像极了坤宁殿的花园。石子铺成的小路两旁落满枯黄的梧桐叶,梧桐树的叶子在秋天是最早凋零的,枯黄的落叶随风盘旋,带着一丝的无奈和不舍,和那棵曾经与之一体的大树告别。她一时间被这种萧瑟、凄凉的离别氛围所吸引,开始伤春悲秋徒增惆怅起来。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温叶意兴阑珊地吟诗伤感,捡起一片梧桐叶举过头顶,金灿灿如巴掌大小的叶子甚是好看。秋风过,手中的梧桐叶被风卷起,又飘然落在一玄青色锦衣男子的脚边。
“三妹也吟起诗来了?”
温叶闻声抬头,温简负手而立神采奕奕地向她走来,从凉州回来不到半月,他早已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二哥今日怎么来了?”
温叶笑着迎了过去,之前的忧郁一扫而空。
“怎么?我就不能来吗?”
温简嘴角一弯,他今日可是墨彦亲自请到府上的,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今日碧霄不在。”
温叶抿了抿嘴,温简什么心思自己还不懂嘛,不知在沙漠两人发生了什么,这次凉州回来碧霄倒是不再拒绝他的心意,但若是他想如愿抱得美人归,还需继续坚持下去才好。
“我的好三妹,你还真懂我。”
温简言罢苦涩一笑,这几日碧霄为“半山亭”的事忙得不见人影,他也不好过多纠缠,还真有些想念凉州的日子。
“那你来所为何事?”
温叶不解,平日温家的生意上事,两人都是约在外面谈,很少未经通传就直接进侯府找她。
“三妹随我来,带你到正厅见个人,你就全知道了。”
“谁啊?”
温叶颦眉微皱,温简对她一向坦诚,今日说话却是卖起了关子。温简笑而不语,迈开大步在前面带路,随意地说着闲话。
“三妹方才怎么伤春悲秋起来?”
“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温叶淡淡一笑紧紧跟上,“陈年旧事”这个词倒是勾起了温简的好奇心。温言自从去太医局当差后,经常与他说起不少宫中见闻甚是新奇。方才温叶所吟诗句分明是描绘了冷宫的凄凉和落寞,而她的母后是一国之后又怎么会与冷宫扯上关系,所以一时之间来了兴致。
“冷宫对三妹可是陌生得紧,能有何往事?”
温叶咬住下唇,抬首看向高高的梧桐树,神色暗淡地说起了皇宫深院的辛酸秘事。
“记得娘亲入宫之前,坤宁宫曾住过一位太妃,据说院中那几棵梧桐树是她亲手种下的,坤宁宫本是历代皇后的居所,不知为何成了太妃的冷宫,后来太妃随太上皇殉葬,父皇继位娶了母后,这才让坤宁殿重现往日辉煌。”
“没想到尊贵的坤宁殿还有这等辛酸秘闻,真是让人好生感慨。”
温简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温叶轻叹口气随即欣慰一笑,帝王之心难测,后宫嫔妃又善妒多是尔虞我诈之事,她的母后能得父皇呵护一生,实属难能可贵。
“这是我儿时的时候,坤宁宫的老嬷嬷说与我听的,时间太久早已记不起那位太妃奶奶的名讳了。”
两人慢慢踱着步子,不知不觉已穿过庭院到了侯府正厅,温晨咧着笑张开双臂从正厅跑了出来。
“三姐!”
“四弟!”
温叶将怀中的温晨搂紧,两人许久未见还真是想得紧。
“可想死我了,难怪二哥今日说话神神秘秘的,原来是把你领来了,这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啊!”
“是妹婿接我们过来的。”
温简好不容易把两人分开,温晨憋着嘴一脸不满地瞪了温简一眼。温叶“噗呲”一笑,捏了捏温晨的渐圆的脸蛋,亲眼见他比从前还硬实一些,这才放了心。
“眼下夏末秋初,正是书院招收学子之际,白马书院那边可联系好了?”
温叶拉着温晨的手往正厅去,温简紧随其后,三人一前一后迈步进了正厅。墨彦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玉质细腻,温润,一看就是上好的和田玉。
“三娘子不用操心,书院我早就安排好了,可有兴致一同前往?”
墨彦说着走到近前,温晨怯生生地躲到温叶的身后,颔首垂眸不敢看他。温叶欣然一笑,自小爽朗的温晨居然害羞起来,这倒是是稀奇。
“小晨有些害羞,我代他谢谢你。”
墨彦嘴角一弯,俯身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道。
“谢谢?”
温热的鼻息声让温叶不自觉地躲闪开来,两人紧张的氛围瞬间蔓延开来。
“嗯,我也谢谢你。”
墨彦抬手捏住温叶的下巴,朝她嘴上用力一吻。温晨吓得直接松了温叶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温简面前。
“非礼勿视。”
温简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温叶瞬间愣在那里,墨彦松开她嵌住她下巴的手,十分满意地注视着她微红的双唇。
“不许对我说谢谢。”
“你疯了,四弟看着那。”
温叶回神,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握拳,难以置信地锤了下他的胸口。
“三娘子若是介意,日后可要记牢些才是。”
温叶不置可否,说谢字就要惩罚她真是好无理,但他的话又是早就与她说过的,自己当时也没有拒绝,还真是让人说不出话来。
秋风染红了书院两旁的枫树,白马书院门前的台阶被洗刷得格外干净,小书童尽数清扫着飘下的落叶。
“黄红紫绿岩恋上,远近高低松竹间。山色未应秋后老,灵枫方为驻童颜。”
朗朗的吟诗声从书院传来,众人定睛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程暖鑫。
“程兄,你怎么在?”
温简迎上前去,熟络地与程暖鑫打着招呼,两人热情地攀谈起来。
“这么热闹的事,怎么少得了我那!”
程暖鑫嘻嘻哈哈将众人迎进书院,墨彦有意放慢脚步走在最后面,程暖鑫立马会意,让书院的书童领着温叶他们走在前面,自己转身退到最后。
“墨兄不仗义了,走了这么久回来也不聚下,你这是娶了夫人忘了兄弟。书院这事我是帮你办得不错,怎么也值墨兄的一顿醉仙楼吧。”
程暖鑫用手肘碰了碰墨彦,对着墨彦就是一阵邀功抱怨,一脸欠揍的表情。
“是吗?”
墨彦假装向他腹部挥拳,程暖鑫立马变脸,慌忙闪身躲开。
“少贫,晚上醉仙楼,把他们都叫上。”
墨彦笑着举拳打在程暖鑫的肩膀上,程暖鑫嘻嘻傻笑,抬手弱弱地还了一拳。
“好嘞!就等你这句话那!”
两人相视而笑,多年的至交无需过多言语,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心中所想,这样的默契在这浮华乱世弥足珍贵。
“这间怎么样?不错吧!”
程暖鑫领着温晨进了一间宽敞的寝舍,案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床榻前的香炉内燃着好闻的果香。
“甚好,我喜欢。”
温晨绕着房间一圈又一圈地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温简见他如此欢喜也笑得灿烂。
程暖鑫凑到温叶身边,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
“温夫人,这间以前是墨兄的寝舍,我可是有意为之!”
“多谢,程公子有心了。”
温叶欣然一笑,听他这么一说,对这间屋子多了些不一样的情愫,想象着墨彦少时坐在书案前习字的场景。那时的他,年少有为,才华横溢,还是墨发如丝的样子,可惜现在却是一头银发,也不知是因何缘故……
“子成,新正。”
一夫子打扮的中年男子跨进屋内,立在窗边的墨彦回了神,与程暖鑫一道毕恭毕敬地迎了过去。
“宴夫子。”
来人正是书院的宴夫子,宴清的父亲,他是墨彦与程暖鑫的启蒙夫子,前些日子才升为白马书院的山长,不过两人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宴夫子。
“子成娶妻了,真好!新正也要加把劲了!”
宴夫子不见外地说得很是直接,程暖鑫嘻嘻傻笑敷衍了过去。
“这位是选之吧,清儿经常向我提起你,真是气宇轩昂。”
宴夫子将目光落在温简身上,高挑的身材在人群中很好分辨出来,其子曾与他说,温简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若不是生在行医世家又转做了商贾,他在朝堂必将有一番作为。
“不敢当不敢当,日后要劳烦宴伯父多多照拂小弟了。”
温简拱手一礼,宴夫子见他谦虚有礼,不自觉地想多言两句。
“温小公子的文章我看了,他的资质不错,日后中个进士不成问题。”
温简听言大喜,若是温家能出个读书人,那就算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大好事了。
“谢宴夫子夸赞。”
温晨恭敬上前,对宴夫子躬身行礼,以示感谢与尊重。宴夫子立马将他扶起,略带自谦地回道。
“若是感谢的话还是谢你墨姐夫吧,这些都是他出京之前拜托程公子办的,说实话我真没帮上什么忙。”
“不行!”
温晨大声说道,屋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宴夫子低下身子与他平视,耐着性子轻声问道。
“为何?”
温晨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话,总不能说三姐不能对姐夫说谢谢,不然姐夫会狠狠地“惩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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