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感染四方,气氛肃然凝重。忽然,冷淡的声音响起,打破感伤,在当下显得不合时宜。
“那股压制术力回来了,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真难想象,我会对所爱之人,使用这么霸道的封印。也许我并不爱你,也许……我们并非多么相爱。”
闻言,俏如来心头震动,僵硬地转向明渊凰。锦烟霞与梦虬孙面露错愕,无我公子则弯腰捡起增灵器,顺势掩去了脸上的嘲讽。
“就在方才,我想起一些记忆,我想起你……杀我很多次。”明渊凰闭上双眼,散落的王骨飘浮,定下灭却方位,“不懂爱、不能爱,说到底都是不够爱。我已经找到答案,质疑,到此为止了。”
“夜皇……”
锦烟霞急欲解释什么,岂料明渊凰一摆手,袖风将她轻柔地推出。与此同时,王骨灵能降下,与术力相结合,驱动灭却之阵。
灭却之阵开启,记忆随着术力清洗,逐渐回归。作痛的头,模糊的眼,一道道身影闪现,最终定格在豁然清晰的容颜。
“凰……儿……”
比起阵外紧张的二人,无我公子显得漫不经心。他摩擦着增灵器,望着明渊凰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渊凰结束施法,收回落下的王骨。开阵对她没什么损耗,所以不必要使用增灵器。她将王骨交还后,重新走回俏如来身旁。
梦虬孙本想上前,却被锦烟霞拉住:“我们去找欲星移,将这个所在让出。”
梦虬孙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俏如来与明渊凰,当即会意。
旁人自觉离开,为情人留下互诉的空间。俏如来感激地瞥了一眼,继续注视着明渊凰,静待三人走远。
明渊凰缓缓抬手,轻轻放在俏如来额畔。魔力涌动,残余瘟气被牵引而出,从俏如来体内清除。
“头还痛吗?”
俏如来金眸微敛,无声中眼波流转,柔情荡漾在湖面。男人覆上女人的手,在她惊慌的目光中,一点一点牵移,放在他的胸口。
“感觉到了吗?”俏如来轻声说道,“他在想你。”
心,悸动不已。情,难以自抑。爱,无需证明,因为她自会感受,他的心意。
俏如来不多作解释,在女人迷茫间,珍惜地抱住他的妻。动作克制,生怕太用力梦就会碎。经历过离别身死、对面不识、相近不相亲,他已经不再强求什么。若他还在为立场踟蹰,那才真是枉费一番铸心。
俏如来搂紧明渊凰,在她耳边颤声说道:“凰儿,别再离家了,精忠很怕。”
他说……怕。
舍命搏命之时,弑师弑爱之时,他都无惧,现在却讲……怕?
明渊凰犹豫着抬手,轻抚俏如来的后背。他的身体紧绷,仿佛要化作囚笼,将她禁锢。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俏如来,不似在地门时的多愁善感,也不似记忆中的坚毅果敢。现在的他像两者结合,矛盾却真实。
“俏如来。”
“嗯……”
“我……不会再离开了。”明渊凰艰难地开口道,她不想伤害这个男人,但她还有事情必须去做。
俏如来抬起头,凝视着明渊凰。他的眼眸温柔深沉,映照出明渊凰的脸。她的眼充满愧疚,她的面写满欺骗,她的话连自己都感到虚伪,但这个回答,却获得了俏如来的认同。
“嗯。”俏如来拢住她披散的白发,柔声问道,“你的梳子还在吗?”
“梳子?”
俏如来失落地垂下眼帘:“不在了吗……”
明渊凰细思片刻,化出一把翡翠梳:“你说的是,这?”
俏如来双眸一亮,瞬间沁满了柔情:“是它,你有妥善保管。”
“无意中发现,它与一串念珠放在一起。”明渊凰舒适地眯起眼睛,她很享受俏如来为她梳头,“收藏之隐秘,应该是我很在乎的东西。”
俏如来动作一滞,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很在乎的东西……”
明渊凰略微昂首,即便不看,她也能感知俏如来的情绪:“这么开心,都是你所赠之物吧?”
“是,也是结发信物。”俏如来捋过梳好的秀发,将梳子放到明渊凰手里,“所以,别再弄丢了。”
明渊凰一震,望着掌心的玉梳,眸中情绪晦暗,难辨悲喜。片刻后,她将翡翠梳郑重收起,转过身,神色已恢复正常。
“离开吧,前往正气山庄。”
两人来到会合地点。此时,天光既亮,欲星移已经归来,连同另外三人,焦急等待。
看到二人并肩回返,欲星移放下悬着的心,走上前关心道:“俏如来,恢复得如何?”
“师相放心,记忆已经完全恢复。”
“那……”欲星移转向明渊凰问道,“你呢?”
“你很希望我恢复。”明渊凰直视着欲星移道,“如果你认为,恢复我的记忆能多一份战力,那就错了。我不会帮助地门,更不会帮助你们。”
“你这样说,我们就没必要恢复你。”
“师相!”
“欲星移!”
“风险与收益不对等。”欲星移神情冷漠地说道,“既然她不会成为助力,也不会成为阻力,那何需再开启灭却之阵?”
“听你话意,铁骕求衣失败了。”无我公子背手上前,“他没能杀掉雁王,甚至……被雁王杀掉。”
欲星移与俏如来对视一眼,随后回答无我公子道:“如你所问,最后一颗断云石的位置,答案是……胸前的气海。”
“利用破绽吗?哼。”无我公子挑衅地看着欲星移,“这样,你就怕了?”
“怕,为何要怕?”
“老二受伤退居,老五虎视眈眈,台面上,你成唯一的九算。越是高调,越容易成为目标。”无我公子瞥了一眼俏如来,“但第二局筹划多久、牺牲多少,你我有目共睹。现在退缩,说好听叫暂避锋芒,说难听叫临阵脱逃!”
“现在是永夜皇不同意。”
“她会同意。”无我公子面无表情地说道,“雁王针对俏如来、引导大智慧、残害金雷村,这样的人,需要渡化。”
欲星移淡定地问道:“以公子的高见……”
“这一局,谁先松懈,谁就输了。”无我公子拿出那支增灵器,“一切计画照常,再开灭却之阵。”
话音甫落,一道熟悉而具有特色的声音传入。
“需要在下的协助吗?”
——竟是许久未见的海境皇太子。
北冥觞手持戏珠走来,他的视线扫过每一人,唯独多看了一眼明渊凰。这个举动落在无我公子眼内,顿时显得可疑。
看到北冥觞来此,众人虽有意外,却无感觉异样。无人质疑他的出现,除了欲星移。
“你怎会来此?”
“是父王要我来协助你的。”
虽然搬出鳞王,但欲星移仍是存疑。连番追问之下,北冥觞只得解释自己是如何争取出宫,又是如何碰运气找到正气山庄。
欲星移没有轻易松口。此时,他注意到北冥觞的腿:“太子受伤了?”
“啊,不碍事,在路上被人狙击。”
“谁?”
“没看到人,似乎是一种燕形的暗器。”
此言一出,欲星移立刻警惕起来。袭击者来自羽国,不是凰后,就是雁王的人。
“此非重点,重点是地门之事刻不容缓。我不知道你们的计画已到什么阶段,还请诸位协助解说,好让在下略尽绵薄。”
对于北冥觞的加入,俏如来等人自是不拒。无我公子瞥了一眼欲星移,平和地看着北冥觞说道:“多添助力总非坏事。请太子宽心,师相会将你安排明白。”
“但是……”
“师相,父王很思念你。待此事了结,我们一同回转海境吧。”
欲星移默不作声,向着林外走去。俏如来看出不对,不动声色地贴近明渊凰。虽然他才恢复,尚不知悉情势,但俏如来了解无我公子。此人行事乖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理智到近乎绝情。
这一局明显钓鱼,明渊凰充当诱饵。今日必有一战,但无论发生何种变数,他都必须守好凰儿。
一段时间后,欲星移叫出锦烟霞与俏如来,商议开阵之事。此举似有深意,无我公子是为了看顾明渊凰,那梦虬孙是为了安抚谁?答案,不言而喻。
胸中已有定论,无我公子大步上前,微笑着客套:“苗王宫匆匆一别,已经许久未见太子。昔日共施援手,如今苗王沦陷,变故总是惹人感慨。”
“苗王落难,着实令人唏嘘。”北冥觞彬彬有礼地说道,“未免海境同样遭遇,在下特地前来,为地门之事贡献心力。”
“皇太子高义。”
听见这句赞赏的话,梦虬孙忍不住转头吐槽:“嘁,假惺惺。”
无我公子不改温文,仿佛没听到梦虬孙的嫌弃。
简单的叙旧之后,无我公子逐渐引入正题,试探北冥觞道:“有此爱民之君,是海境未来之福。太子已经见过苗王,同样是为王的人物,不知太子可曾见过雁王?”
“羽国志异中的仁君,苗疆阴谋的推动者。”北冥觞表露惋惜的感慨,“多次听闻,略晓一二,奈何总是无缘一会。”
“那还真是可惜了。”无我公子收起脸上的假笑,“也许他的改变,会带给太子别样的警鉴。”
“你们在谈论什么?”欲星移适时走来,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探讨为王之道。”无我公子一语揭过,问道,“你们讨论出什么结果了吗?”
“稍后便会分配位置,其他的,就不用多言了。”欲星移看向侧耳倾听的北冥觞,“太子,你就跟在臣的身边吧。”
“但我尚不知详细计画。”
“放心,这个计画并不繁复。何况太子先前才遭受偷袭,臣有义务将太子安然送回海境。”
“那就劳烦师相了。”说完,北冥觞施了一礼。
见状,梦虬孙惊异地瞪圆双眼。直到感觉欲星移的注视,他才不悦地别过脸去。
“今夜,全面备战。”
时间流逝,转眼入夜。众人按照分配位置排开,将阵内的人护在中央。随着一声沉喝,增灵器大亮,三项王骨飞入高空,勾勒灭却之阵。
术力笼罩在身,清洗大智慧的思能。与此同时,血戮碎片骚动,明渊凰瞬间头痛不已。
“凰儿,撑住。”俏如来握住明渊凰的手,竟而陪她踏入灭却之阵。
“我……没事。”
“坚持住。”欲星移一眼掠过无我公子,转头戒备四周,“(这种时刻,你会在哪里呢,雁王?)”
附近高峰,周围尘土无风自扬,黑色身影缓步踏上。
“等我吗?”
山崖之下,欲星移恍然睁眼:“不对!”
话音未落,一道气劲疾袭无我公子,却被早有防范的锦烟霞拦截。
“想不到,来的人竟然是你。”
脚步沉稳,步伐坚决,暗紫王袍加身,一身气势不凡。来者少年面容,脸上却有着不符年龄的庄重,正是——
北冥觞不敢置信地惊呼:“苗王!”
“错了。”
“大智慧!”
欲星移移步阵法之前,锦烟霞、梦虬孙见势,一同阻止苍越孤鸣的去路。
“大智慧。”俏如来见他看向明渊凰,立即挡住明渊凰的身影,“她不会随你回地门!”
苍越孤鸣收回视线,看着拦路之人,面无表情,语带怜悯:“世上罪业何其多,为何总是苦消磨?”
“面对你,欲星移不敢大意。”
欲星移高举如意,袅袅云雾之中,碧波湖光祭宝剑,沧海珍珑现尘寰。
“只能——全力!”
崖上目睹全貌,雁王眸中闪动异样光芒。
“可惜,欲星移,你……”
“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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