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平稳的驶过官道。
司梵瞥了眼正在睡觉的小七,从暗格里拿出一本书来看。
是很基础的《诗经》。
已是九月份了,天气早已转凉,司梵受了些寒风,不自在的咳了一阵。
然后,她又从白色瓷瓶中拿出一粒药咽下。
马车忽的停下。
正在打盹的星坠猛然惊醒,将车帘微微掀开一道缝,“怎么了?”
“前面似乎有人。”
“去看看。”
“是!”
秦罂落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
易容,让她原本的容貌给减了七八分。
现在她每天早上都不是被自己美醒的了。
不过……
秦罂落推开房门,来到郭山寨的广场上。
一片热闹之景象。
她的眼中闪过一分冷厉之色。
鱼儿上钩了。
今夜收网。
……
“王婆婆,我来帮你们!”
“哎,英丫头来了!正好把那团面揉揉吧!”
“好嘞!”
英丫头,是寨中长辈对秦罂落的称呼。
秦罂落自然没用自己的名字,而是化名赵英,一个被奸人陷害满门抄斩的聪慧且坚毅的弱女子。
简单来说,她在寨中的地位,就是军师,只是没放到明面上而已。
秦罂落揉着面团,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厨房里的女人们聊天。
……
入夜。
夜空中悬着一轮弯月。
这是又抢了一家富户,还成功挑衅了官兵的“庆功宴”。
脸上留着络腮胡子的大当家的先起来说了几句话,然后所谓的宴会才刚刚开始。
秦罂落端起酒碗,向络腮胡子敬酒,“当初要不是大哥好心收留我,我没准早就死了,更别提去挑衅官府为我父兄报仇了……大哥,小妹敬你一杯!”
“好、好、好!”络腮胡子也站起身来,很是好买的,大口喝下了手里的那碗酒。
月到中天,酒正酣时。
不少人在露天烤着羊肉、牛肉。
渐渐的都感觉没了力气,但也没多想,只觉得是酒劲大的原因。
秦罂落垂下眸子。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戴着蓝头巾的男人跑了进来。
“啊?咋的了!”络腮胡子正在大口吃肉,又喝了一大口酒,“真他娘的扫兴!”
“大…大当家的,郭城里的那些官儿,带兵打上来了!”
“什么!?”络腮胡子感觉头有些昏昏胀胀的,但听了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气愤。
他拍案而起,直接招呼着兄弟们抄家伙去迎敌。
秦罂落心里默数着。
三。
二。
一。
除了秦罂落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倒下了。有些喝的多的已经昏了过去,喝的少的也是昏昏沉沉,浑身上下提不起几分力气来。
秦罂落点了蓝头巾的穴。
蓝头巾立刻扑倒在地。
“妹子!这、这……”
络腮胡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之前就说过了,只要是秦罂落有意交好,一般没有人能逃得过她的糖衣炮弹。
瞧,这大当家的不也是如此吗?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秦罂落拿出皇族的仪态,缓缓走到络腮胡子身边,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弯下身子轻声说,“我是卧底。”
说罢,她直起身子,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继续吃着饭桌上的饭菜。
徒留络腮胡子嘴里骂着她。
广场上不算安静,但作为习武之人,秦罂落依旧能听到站门那边的厮杀声。
渐渐地,厮杀声小了。
秦罂落就知道,胜负已定了。
不枉她苦心经营两个月。
“阿姐,”秦居玥穿着一身戎甲,“这些日子您受苦了。”
“不苦。”
“将他们都带走吧,按律法处置。”秦罂落慢悠悠地说道。
“赵英!我自认待你不薄,你这样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秦罂落似笑非笑,缓缓撕下人皮面具,去了易容。
“首先,我是朝廷的人,本就与你们这些盗匪处于对立面。”
“其次,你们烧杀抢掠,自私自利,无恶不作,我来对付你们,有什么对不起自己良心的?”
“最后,我本名可不是赵英。”
“从一开始,我就在演戏呢。”
她的本性便是如此。
凉薄,恶劣,玩弄人心。
哪怕是相处了两个月,络腮胡子将她当做亲妹妹看待,还有寨中的嫂子婆婆更是因为她凄惨的身世对她关爱有加,但……那又如何?
本来就是演戏,真成了戏中人可就不好玩了。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她只是及时抽身了而已。
只是,没有入戏而已。
这怎么能怪她呢?
“这里交给你,我先走了。”秦罂落瞥了一眼秦居玥,语气淡淡。
“你们两个,送阿姐回去,其余人将这些盗匪押入大牢待审!”
“是!”
秦罂落:“真冷啊……”
“秦罂落,你真冷血。”
“不过,不冷血,怎么活下去呢?”
“回大人,是一名受了重伤的男子,看他的相貌和服饰,应是西域人。”
司梵并没有出来,而星坠为了避免打扰到司梵看书,已下了马车,所以还是星坠在跟护卫长对话。
“要不要……”护卫长看着星坠,暗暗比划了一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星坠摇了摇头,低声道,“大人不喜造下杀孽。”
司梵依旧在翻着手里的《诗经》。
【振鹭于飞,于彼西雍。】
【我客戾止,亦有斯容。】
【在彼无恶,在此无斁。】
【庶几夙夜,以永终誉。】
星坠没有听到司梵说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留下带走吧,让人好生医治。”
“是!”
秦京。
“师妹你可算回来了。”
“师兄,明明两个多月前我们刚见过。”
“不,明明是将近三个月。”
裴与渡倚在窗边,看着楼下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听说,你带回了一个人?”
“嗯,西域人。”司梵眸中无甚波澜,是将众生一视平等的眼神,“我让人去查了,是西域六王子。”
“西域,六王子。”裴与渡咀嚼着这几个字,“师妹,此事颇有蹊跷。”
“我知道。”
“要不要我把裴一拨到你那边去?你也能多个人帮忙。”
“多谢师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这里人手足够用。”
“欸,不对呀,一个异域王子,在异国重伤,你还救下了——”裴与渡心里突然出现几分危机感,语气十分小心翼翼,“师妹,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司梵差点笑出声来,她这个师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不是。”
“那就好,”裴与渡长舒一口气,“你这么单纯,可不能让别的男人骗了去。”
司梵:“……”
单纯。
师兄到底对她有多么可怕的误解?
“这或许对明年的死亡沙漠有用处。”
司梵漂亮的桃花眼一挑,向裴与渡解释道。
“我曾派人查过,西域国王膝下子嗣众多,其中大王子、三王子、五王子、六王子和九王子势力最是强劲,是王储的人选,不过前段时间突然去了个容貌清秀的舞姬,甚得西域王的喜爱,被封为乐夫人,”裴与渡执起茶杯,停顿了一下,“而且,这位乐夫人,最近已有身孕。”
裴与渡说到这里便停止了。
毕竟司梵也不是蠢人,自然知道接下来的事。
且不知乐夫人腹中是男是女,能否生的下来,哪怕生下来,得西域王喜爱最后当了储君,一个没有根基以色侍人的舞姬,背后没有强大的母家坐镇,他的孩子就算成了西域王,权力也不会落在他的手上。
这个时候,动乐夫人实乃下下策。
吃力不讨好。
而若借此机会铲除其他王子……
司梵瞧着茶碗上的青色花纹,眸中一片诡谲之色。
“师妹,这六王子是一个外男,你也不好正大光明的家人养在国师府上,不如交给我吧。”
“我正有此意,”司梵赞同地点了点头,“刚刚正在思考怎么跟你说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交给师兄,你放心就好。”
“师妹自然是放心的。”
……
司梵前脚刚踏入国师府,后脚秦罂落就来了。
带了一整盒荷花酥。
“你不是去郭城了吗?”
“任务完成,我还呆在那儿做什么?”秦罂落将糕点盒子放在桌上,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我听说——你带了个男人回来?”
“你消息倒是灵通。”
秦罂落眉目间隐有不悦,小声嘟囔,“一个男人而已,你怎么还带回国师府了呢?”
“对呀,一个男人而已,”司梵看了一眼还在站着的秦罂落,“我已经将他送到丞相府上了。”
闻言,秦罂落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我就说嘛,我家阿梵是谁,哪有男人配得上?”
“行了,羞不羞啊。”
两人的说话声让正趴在贵妃榻上睡觉的小老虎醒了过来。
小老虎晃着脑袋,从贵妃榻上一跃而下,慢悠悠的踱步到司梵裙边。
“哇,阿梵,你上哪儿拐了这么一只小老虎回来啊?”
秦罂落对于老虎并不感到害怕,毕竟小七现在小小一只,用上内力,她一巴掌就能拍死。
咳,当然,也不能这么说。
不过,女孩子对于萌物确实是没什么抵抗力的。
“它叫小七。”
司梵没说是怎么遇到的,秦罂落也很识趣的没有追问。
“欸对了,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呀?”说着,秦罂落将小老虎扒拉起来,想要看看是公是母。
小七奋力反抗。
“母的母的,小七是个小姑娘。”
“哦,这样啊。”
秦罂落干咳一声,神情有些讪讪。
小七一脱离她的怀抱,就去扒拉着司梵的裙角,嘴里呜呜的叫着,可怜兮兮的。
如果没看错,小老虎都委屈得眼泪汪汪的了。
“哎,阿梵你说……”秦罂落见势不妙,急忙转移话题,“我那个上个月回来的堂兄,秦歌洵,也就是端王世子,你认识吗?”
“端王世子……”司梵捋着小七的毛发,“有些印象。怎么了?”
“你查过他失踪的这几年去了哪吗?”
“我去查这些无关紧要之人做甚?”
“也是,我听夏表姐说他之前似乎喜欢你,宴会的时候还来找我探寻你的消息。”
“无妨,旁人能探查到的消息,都是我想给他们看的,无关紧要。”
“也是,你尝尝千酥斋的荷花酥,味道极为纯正,可好吃了。”
“嗯,我记得千酥斋的糕点挺难买的吧,有心了。”
“据说从夜城那里传来了一道新点心,名为泡芙,极为香甜,可惜买的人太多,他们卖的也少,就没抢到。”
“我府上的厨子恰巧会做,今中午他便做了一些,你若喜欢,走的时候我让他给你带点。”
秦罂落眼含泪花,很是做作地“嘤嘤嘤”,“就知道阿梵你最好啦~”
司梵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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