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开口唤了一声，就听见听筒里陆九朝的呼吸停了一停，过了两秒才开口：“在的。”
顿了顿，陆九朝又道：“到家了？”
夏末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猜的。”
陆九朝低声一笑，“心意早上刚查完分，一直在我边上有意无意问我，想不想知道你的消息，而且出分后，你没第一时间给我来电话，我就猜你考的很好，在忙别的事，现在有空给我打电话，十有八九是刚回家吧。”
“你真是神了。”
夏末诧异，陆九朝都猜中了。
“很多人恭喜你吗？”
陆九朝笑了笑，“忙到了现在？”
夏末闻言一默。
陆九朝立刻察觉不对：“发生什么事了吗？”
“的确有很多人恭喜我，但我是因为另一件事，才拖延了时间。”
夏末开口：“在翻电话簿的时候，我本犹豫该不该找你帮忙。”
关于给张梦查卷子的事，夏末一开始是想到了许尧，或是钟宝拍卖行的老板钟廷，毕竟这两人是江城本地的，人脉颇广。
可在准备打电话时，夏末想到她那天给陆九朝告白时，陆九朝对她说的话。
原来，陆九朝是那么在意，自己遇见什么事，总向别人伸手求助，而不考虑他啊。
如今两人成了男女朋友，关系更上一层，陆九朝要是知道，自己女朋友遇见了事，又跑去找别人，肯定会心塞。
夏末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先问问陆九朝。
毕竟，恋爱不是一个人的欢喜，是两个人相互的挂念。
听了夏末的话，陆九朝心中微微一动，尽管隔着电话，看不清脸，可他的语气中，还是多了一丝笑意：“什么事？”
夏末为他考虑，学会依赖他，这让陆九朝很开心，女朋友交代的事，再难他也会尽力去做！
“是关于小梦的事，心意大概还不知道吧……”
夏末拿着电话，将张梦的事说了一遍。
陆九朝听完，语气严肃起来：“你是怀疑，张梦的试卷有问题？”
“嗯。”
夏末道：“尽管很多高考失利的人，大部分并非意外，而是自己真的发挥失常了，可小梦很肯定，她绝不会记错她的试卷答案，所以……”
在1993年，受各种信息渠道限制，大多数偏远地区或不发达地区的人，对某件事了解并不多。
那便是——高考换卷！
夏末作为从二十年后重生回来的人，看过不少扫黑除恶的新闻，才知道原来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甚至是千禧年后，因为监控未普及，高考监管不算很严格，所以容易被一些歪心思的人钻空子。
其中，作弊都算最轻的了。
有些心思狠毒的，直接把好学生的卷子，换给自家不成器的孩子，偷了那些寒门学子的人生！
她甚至从新闻上看到，有一个出身贫困的学生，两次高考，两次被换试卷，偷人生，最后崩溃，放弃读书，一事无成！
那名寒门学子本可以通过高考改变人生，通往阳光大道，可惜栽在了一帮腐败分子手里，令人惋惜，更恨那些偷走别人人生的狗东西！
夏末看张梦坚定地说，她肯定没记错试卷答案时，就想到了这一可能——
会不会有人偷换了张梦的试卷？
“我明白了。”
陆九朝知道，夏末性格谨慎，若没有把握，绝不会提出问题。
高考换卷是大事，即便是安平县那样的小地方，想换掉学生的试卷，绝不是一个两个人参与就能完成，若是要查，恐怕会撸下来一大串！
“给我几天时间。”
陆九朝道：“这事我得提前做准备与布置，需要拜托的人也很多，得保证万无一失，一次性解决这事才行，不然打草惊蛇，还会给你朋友带来麻烦。”
“嗯。”
夏末点头，又问道：“朝哥，你在京城，北省这边的事……你那边好办吗？”
陆九朝低声一笑：“小末，你该多相信一下你的男朋友。”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尽管灵魂已经不是十几岁的怀春少女，可夏末的心脏还是跳了一下，她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轻轻“嗯”了一声，“朝哥，我相信你，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绝不辜负你的信任。”
陆九朝像发誓一样，语气郑重。
说完张梦的事，陆九朝像是想到关键，“小末，你考了多少？”
他接到夏末的电话时，都准备好听夏末来报喜了，可夏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张梦的事上，却忘了她自己。
陆九朝有时也会无奈，他这小女友，总是先考虑别人，太过善良啊！
“啊，差点忘了告诉你。”
夏末也才反应过来，她没给陆九朝报喜，“我考了693分，是今年北省的理科状元！”
陆九朝诧异：“真的吗？恭喜你，小末！”
他知道，夏末为了高考，付出了多少，他这一年来，给夏末送去了不知多少箱高校密卷习题，两人很少联系，不止他在忙，夏末同样在挑灯夜读，刷着题目。
光是想一想，陆九朝就忍不住心疼：“小末，你什么时候来京城？”
他真想抱住夏末啊！
“快了。”
夏末道：“现在高考出了分，我家联络一些关系好的亲朋好友吃个酒，等小梦的事情一解决，就立刻去京城。”
“嗯，那也没几天。”
陆九朝在心里算了算，张梦这事，前期布置虽然要几天，但只要动手了，便是雷厉风行，立刻能解决掉。
两人又说了些话，碍于夏末在家里，也不好太腻歪，等姜虹他们喊夏末吃饭，两人才依依不舍挂了电话。
夏末吃饭时，提到陆九朝会帮忙解决张梦的事，家里人松了口气。
“九朝那孩子，做事我放心。”
姜虹露出笑意：“若小梦真没记错她的高考答案，九朝肯定能为她讨回公道。”
“这事先别跟树根家说。”
夏建军说道：“等事成了，再告诉他们好消息，免得害他们白期待。”
“知道的。”
姜虹明白这个道理。
吃完了饭，姜虹与夏建军搬了椅子，坐在电话边，翻着电话簿，给亲朋好友们打电话。
夏末考了省状元，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姜虹准备好好办场酒席，多请些人来，平时关系说得过去，没积怨的，她都打去了电话，首先就通知了谢知音家里。
今年年初，谢家就搬去了京城，说是在京城那边新开了药店，在亲戚的人脉帮助下，生意比在安平县时更好，如今也是红红火火。
接电话的是谢洪军，听说夏末考了省状元，手里的茶杯都摔了，激动得好像自家晚辈当了状元似的：“唉哟！小末这孩子真是……还有啥是她办不成的吗？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姜嫂子，你家啥时候办酒？我和知音这就赶回去！小末的升学宴，咱们哪能缺席啊？”
“不急、不急的……”
姜虹笑呵呵，“小末高考一结束，咱们就找了酒店订酒席，时间定在了五天后，你们慢慢来就行。”
“成！”
……
一个个通知过去，姜虹与夏建军没少与人唠嗑，听对方的祝福贺喜，直到太阳西斜，天微微暗了，他们才挂了电话。
“哎……”
姜虹摸着电话，不知怎地叹了口气。
夏建军疑惑：“虹啊，你咋了？”
姜虹对他笑了笑：“要是我爸妈还活着，知道他们外孙女考了省状元，肯定也很高兴吧？”
姜虹家里早年穷得很，父母操劳大半辈子，熬到她成家，没享什么福，就接连去世了。
她本有个弟弟，父母走时还打着光棍，没钱娶媳妇，说去外地打拼，结果在工地出了意外，人都还没送到医院，半路就走了。
女儿考了省状元，姜虹迫不及待地跟人分享喜悦，可心里最想告诉的人，还是自己爸妈。
她开店挣钱后，每每月底结算，看着账本，摸着那一捆捆的钱，她都会忍不住想，要是爸妈活到现在，就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了。
还记得年初夏末寒假，一家人上京城玩，姜虹与夏建军发现京城有茶楼说书，好奇进去坐了一会。
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姜虹都忘光了，只记得说书先生在评书时，说一句“子欲养而亲不待”。
那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找了个借口离席，跑到厕所里哭了好一会才出来。
子欲养而亲不待！
多少子女长大挣钱后，心里都惦记着想给父母买好吃的、用的、贵的衣裳……
可惜，如此简单的愿望，对某些子女来说，只能是空想、遗憾罢了！
“哎……”
见媳妇眼睛红了，夏建军忍不住抱住了她，轻拍着她的背，没有说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夏建军听着姜虹的哭声，对爸妈与弟弟的思念，忍不住想到了夏老太太，还有他的兄弟。
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一种苦，而子女向父母奉献一切，却不得半句体贴，最后闹得一地鸡毛，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苦呢？
也不知道董家将他们赶走后，他们又去了哪里。
夏建军从年初回来后，就没再听说沿江村夏家人的消息了，他们似乎没有从京城回到安平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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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病人，出院手续已经办理好了，你家里人在跟医生说话，待会就来接你。”
护士的声音，将夏美云从发呆中拉回现实。
“出院……？”
夏美云一愣，看向护士，“家里人？”
什么意思？
这半年多来，夏美云因为下半身瘫痪，一直待在医院。
至于治疗费和住院费，都由董老爷子来出，她这半年虽行动不便，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比先前在外流浪要舒坦得多，人都胖了几十斤。
慢慢地，夏美云也接受了这一现实，她想，董老爷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她下辈子赖定了董老爷子，从董老爷子那儿敲些钱，即便半身不遂，也不用愁生活，貌似也说得过去。
可这样的好日子，今天似乎要结束了。
“是啊。”
护士对夏美云笑了笑，“你家里人今天来医院接你了，很多人呢，你奶奶、爸妈、哥哥，都来了，夏小姐，你家里人对你可真好。”
夏美云瞪大眼睛，见鬼似的：“你刚刚说谁来了？！”
她声音尖锐，吓了护士一跳。
“夏小姐，你怎么了？”
护士倒退一步，“你家里人来接你，你不开心吗？”
“让他们滚！我不要他们来接我！他们来准没好事！”
夏美云心中涌起不好预感，她跟夏家人半年多没见面了，这群人突然出现，怎么可能是为她好？
其中肯定有阴谋！
“等等，你别去找他们，先给董老爷子打个电话！”
夏美云不想跟夏家人走，她知道，当初在董家，她为董谢平站队，与夏家人撕破脸皮，那群人恨她入骨，恨不能将她剥皮抽筋！
如今她半身不遂，毫无反抗之力，连逃跑都做不到，落到那群人手里，还不是任人搓圆捏扁？
现在唯一能找到的救兵，只有董老爷子了！
“夏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护士一脸茫然，“联系你家人来接你的，不就是董老爷子的人吗？”
“你说什么？！”
夏美云瞳孔一缩，她刚要再问，病房门忽然被人打开。
“美云啊，我们来接你出院了。”
一道听起来慈祥，却有些阴测测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夏老太太、夏大庆、吴巧心、夏虎……
一张张熟悉面孔，出现在病房门口，就好像一群鬼魂，站在地狱门口，向夏美云招手，“跟我们走吧。”
夏美云看到这几人眼底藏着的恶意，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越过人群，她忽然看到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董老爷子身边那名管家！
夏美云意识到了什么，尖叫道：“是你！你背着董老爷子找了他们来！你是想害我！你是想让我死啊！你就不怕董老爷子知道你做的这些脏事，找你的麻烦吗？！”
她朝管家大喊大叫。
管家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而对夏家人说道：“钱已经给你们了，把病人带回去，好好照顾吧，从今以后，董家与你们，互不相欠了，识相的，也别自找麻烦。”
“是是是，您说的是！”
夏老太太对管家谄媚地笑，“多亏您找到我们，给了我们钱，不然我们还住在天桥下面呢……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这小贱……咳，我家孙女，就由我们带回家了，不给董家添麻烦。”
“嗯。”
管家颔首，在夏美云绝望的视线中，转身就走。
看着送走管家，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满是恨意的夏家人，一步步朝自己走近，夏美云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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