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楼台倚翠微,百花深处杜鹃啼。空气中浮动着花香,低矮的花谷跃动着春色,一片春日既出,生机勃勃的景象。
怒喝声却是不合时宜,惊得栖息的杜鹃扇着翅膀四处飞散开来。
“萧蓉是什么人?你居然敢和长公主一同骗她。”男人说着气得朝竹台一拍,竹台顿时出现数道裂缝,虽已中年,他面上却仍然俊逸,眼角的细纹紧皱在一起,他继续说道,“你爹我打不过萧蓉,若是她找你麻烦,怎么办?”
被他恨铁不成钢数落的女子如雪上绝姝,整个人病恹恹的,皮肤白皙,嘴唇也是没有血色,但和男人长了个六分像,是个十足十的病美人,她神色淡淡,并没有因为男人的话而有情绪起伏。
“温世墨,悄悄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一道低沉婉转的女声蓦地响起,温世墨浑身一僵,转身看去,一身着墨绿色鞠衣的女人站在门口,女人美艳,一双丹凤眼,下颚尖尖,头上束发戴了翠钿,钿上有一栩栩如生的凤凰,喙中叼着一翠色翡珠落在女人额前,女人眼皮褶皱有些深,在瞧人时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
温世墨见了她一惊,下意识抽出了腰间墨色名剑,黑砚台,剑身通体黑色,剑柄凹陷的地方是一个遒劲的小字,曰“砚”,此剑剑胚是用一砚台所制,挥动时似是手执毛笔在宣纸上笔笔生花,故取名为黑砚台。
“萧蓉!”温世墨沉声。
萧蓉对于他的警惕并不放在心上,涂着蔻丹的长甲握了一把黑白相间的钝剑,这种钝剑在剑客手中就算是初入门也是难以看上的,但这剑就是这天下第一的武器。
名曰,太极。
“好久没动手了,出去打,在这儿吵着暮月了。”萧蓉淡淡督了温世墨一眼,率先出了竹楼。
温暮月手中拢着医书,对二人此番作态早已习惯,对于萧蓉会不会找她麻烦她心中完全有数,她的姑母是那圣贤皇后温玉宁,也是温世墨的亲妹妹,翊世夷的母亲,以萧蓉和温玉宁的关系,她再怎么做事也不会被迁怒,况且这是翊世夷的主意,那人心底子黑,她顺手帮个忙也没什么,不一会儿外面的花谷就传来了轰鸣声,险峻的崖壁被剑气削掉大半,尘土飞扬惊得鸟兽四散。
一声暴怒由远及近喝出:“萧蓉,温世墨,毁我药谷,我跟你们拼了。”
一身着竹纹短袍的男人手捧碎裂的断壁飞掠而来,他眉头突突跳了跳,视线看向持剑而立的二人,他腰间挂了个竹篓,里面放了新采的药材,身份不言而喻。
二人有些心虚,齐齐撇过视线躲过他的指责。
“你们……”药无郁指着萧蓉,又抖着指向温世墨。
温世墨抬头望天,小声喃喃:“赔你钱就是了。”
“钱?”药无郁提高了音量,“这是钱的事吗?你们俩每次打架都逮着我这药谷祸害,你们当我这儿是擂台吗?打坏我多少好药了你们俩,真当我药无郁没脾气是吧!”
“那也是萧蓉逼我打的,不关我的事。”
话落,萧蓉督他一眼,似笑非笑,温世墨背后一凉,紧了紧手中的剑,生怕萧蓉恼羞成怒一剑杀了他,这向来阴晴不定的萧贵妃此次却懒得跟他贫嘴,负剑而立,说道。
“气也出了,我今日来药谷是有正事要说。”
“何事?”温世墨和药无郁齐声问道。
“杀人。”声音没有外露出情绪,却是带着十足十的冷。
大庆,俯天城。
翊世夷只在宫内歇了一日,岳墨和二乔在入城时就和杨儒去了雾隐,如今接了他们便要离开大庆了,檀定也早早离开,留下了些上好的补药,说是从药谷带来的。
余珩温了一壶酒,没有起身相送。
“陛下不去送送?”余千秋站在暗处,幽幽问道。
膳房的酒都是难得的精品,一杯酒下肚,淡淡的兰香充斥在口中,余珩叹一口气:“我们还会再见。”
这是一种祝福,亦是向往,一杯兰花酒香气怡人,好似直接把余珩的思绪远远拽到了在奕徳的时候,他那时日日品花,这兰花之味淡然,却也是令他刻骨恒心的一种。
有豆绿在,赵粉难得话少,她一向是最怕这个双胞胎妹妹的,二人容貌虽是一样,豆绿却是古板恪守,除了萧贵妃和长公主的命令,谁说她都是不听的,整日跟个木头,虽不教训她,但在她做错事时会用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瞧她,眼中还有着不赞同。
她悄悄跟长公主跑出来,豆绿虽是什么也没说,但赵粉就是没由得心虚。
随着杨尧到了雾隐,只是一古朴典雅的山庄,岳墨一袭黑袍,一双墨色的眸温润平静,早早就等在庄口,二乔却是被赵粉留在了雾隐,此行凶险,只好先托付给杨尧照顾一番,想要等回程再接她回奕徳。
杨尧没想到他们走得这么急,甚至不进庄喝口茶。
“我还有任务在身,等完成任务,我就去寻你们,天下之大,我也想仗剑走江湖,闯出名堂来。”杨尧静静站立,又看向岳墨,豪气道,“再见时,你要更强,我们再切磋,名动天下!”
岳墨点头,算是应下了。
又是连绵阴雨,雨声不大,声声却奏别离,豪华马车又晃晃悠悠上路了,赶马的两位姑娘静静坐在一起。
“你好似对我的身份并不好奇。”翊世夷喝着热茶,手指轻轻搭在桌沿。
岳墨不语,突然从袖中掏出一黑色物什,那物什好似大了一圈,见到翊世夷十分兴奋,跳下岳墨掌心攀在了翊世夷指上。
“圆眼蛛。”翊世夷眼眶微微红了,她把圆眼蛛小心翼翼拢在手心,圆眼蛛断的两条腿已经新长出来了,想来是近日才蜕了皮。
自从那日它受伤,岳墨就把它收了回去,每日好吃好喝供着,好叫它能早日蜕皮,这样缺掉的腿也能快些长出来。
圆眼蛛趴在翊世夷掌心,慵懒随意,好不舒适。
“你猜到我的身份了?”翊世夷轻轻抚摸着圆眼蛛,视线又瞧向了岳墨。
岳墨沉思一瞬,温吞开口:“温暮月母亲并无姐妹,你却提到了姨母,且她身子不好是先天不足,并不是中了蛊,她的身体也学不了武。你两个丫鬟,一叫赵粉,二叫豆绿,瞧着平常其实皆是牡丹名品,或许你还有两个丫鬟,一叫魏紫,二叫姚黄,你姨母有能力搜刮到隐龙诀这样的秘籍和万象匣的图纸,想来必是大家,况且温家这样的世家,你却是敢用其名号。”
“若我猜得不错,你的姨母是萧蓉萧贵妃,而你便是当今奕徳长公主,翊世夷了。”
“厉害。”翊世夷难得赞叹,眼中有欣赏之色。
即便早已猜到,但听翊世夷承认岳墨心中还是难免一惊,常人或许不知,但他从车绝和父亲那儿听过这长公主的许多事,明宏帝膝下子女有七,嫡出的却只有翊世夷一个,他死前未立太子,只下了放权给萧蓉的遗诏。听说他们属意的皇位继承人,就是眼前的嫡长公主,这天下除了南崇,别国还未出过女帝,但不知为何,岳墨就是觉得眼前风华绝代的女子能坐上那个位置。
才貌,能力,城府,她能称天下绝代。
“你既已猜出,却是没有拆穿。”翊世夷道。
岳墨淡淡:“我只是你的奴隶,又不是要造反,知道那么多干嘛。”
翊世夷终于笑了,她低低笑着点头,笑完喝了口热茶压下,把圆眼蛛放在软垫上没再说话了,她静静撑着下巴,心中算是彻底认可了眼前的男子。
至于车巫谷,翊世夷推开窗牖,视线扫过这与牡丹齐名的俯天城,不论是谁,若阻拦她的去路,她都不会客气,动她手下的人,也是不行。
翊世夷的马车刚出俯天就有人跟上,黑袍老者耸拉着眼睛,骑一匹黑色骏马,骏马跑得不快,慢悠悠坠在后面。
马蹄声不大,赶马的粉衫丫鬟却是徐徐向后瞟了一眼,她身旁的绿衫丫鬟淡淡问她:“可要动手杀之。”
粉衫丫鬟摇了摇头:“不能暴露,若非死局,不得动手。”
绿衫丫鬟听罢没有再管,一抽马鞭,专心赶着马车。
与此同时,车巫谷一辆简朴的马车驶出了,一条竹叶青盘旋在微开的窗牖上,它的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手中的蛇蛋,一张攻击性极强的脸带上了些期待,难得出谷,虽说是为了找人,但他也不想那么快回来。
“赶慢些吧。”车佑垂眸盯着蛇蛋,就让“他”再多享受一下外面的风光吧。
车白茵冷着脸慢了些马车,车春竹去盯着他们了,他可知道那群人多不好对付,谷主不抓紧时间赶去,而是要放慢步调赏沿途风光,有时候真是搞不清楚谷主心里在想什么。
杀人还要慢悠悠去吗?
车白茵叹了口气,心中为他的好师父默哀。
车春竹莫名打了个喷嚏,心中怀疑车白茵那小子又想些不好了。他能感受到前面马车里没有杨儒了,因此也跟得光明正大,并不怕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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