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日,归琅便常往萧府。

    萧府的藏书收罗万象,让他受益颇多,对萧慎的毒也有了十全把握。

    林老给他寄了回信,只字不提归琅之前暗示的宁王府情势,仅仅写下他近来状况。

    唯一有点特殊的是林老说他新收了一个徒弟,正是宁王世子之独女,也就是宁王府那位九岁的小郡主。

    小郡主颇有慧根,有意学医。

    见林老字里行间带着欣喜,归琅只在放下信纸时叹了一口气,自此后所寄信中再无“劝离”之言。

    半个月后,萧慎的情况愈发好了起来。

    以前的萧慎敏感易怒,自我放弃,萧映宁对他无奈又心痛。

    如今他眼中却是有了盼头,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众人感慨不已,不由得想起萧三少爷出事前,五岁便有“神童”之名,可惜因病一振不撅。

    萧府有人喜有人忧,但这都与秦归琅无关。

    他除了解毒之事,便是看书。

    有时遇到萧映宁,对方会就所读之书与他闲谈片刻。

    萧映宁不止一次在老管家面前感慨,秦子瑜此人,有经天纬地之大才,可惜,可惜……

    ……

    随着萧慎的情况好转,归琅来萧府也没那么勤了,反而常往兴宁堂。

    不出三周,兴宁堂有神医妙手回春,擅诊奇症的名声便传遍了临祉。

    兴宁堂也因此沾光,名气更盛,兴宁堂的朱掌柜每次见着秦归琅都是满脸笑容,恨不得把他供起来。

    归琅却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只诊疑难奇症,寻常病症自有兴宁堂其他医师在。

    有时一些权贵富豪指名邀请,他也不予理会。

    萧映宁承他恩情,暗地里打点,所以那些被拒绝的权贵富豪没一个找麻烦,反而直道秦先生仁义端方,不为利往。

    秦归琅诊病后有记录的习惯,写的手札已经成堆,他的医术已经远超他的师父,甚至超过了那本医书上的所有其他撰写者,但他还是没有开始动笔撰写医书。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自觉走过的路还是少了点。

    过了年关,萧慎的毒已清得差不多了,秦归琅想着治疗的药方或许可以调整一二,便来到了萧府。

    小厮引着他到萧慎院子时,一个丫鬟正托着装药碗的盘子进门。

    见到来人,微微福身,退到旁边让他们先进。

    萧慎听着动静,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虽不能站起来,也在椅子上作了个不伦不类的揖。

    秦归琅点点头,思绪却放在了入门时闻到的那一缕清苦的药香上。

    端药的丫鬟也进了门,将托盘放在桌上,伸手贴在碗壁上试过温度后将药端给萧慎。

    药碗还没到萧慎面前,秦归琅便声音清朗地唤道:“等等。”

    萧慎目露疑惑,而那丫鬟却是手抖了一下,棕褐色的汤药在白瓷碗中轻轻晃动。

    “将药端来……”

    归琅话未落音,对方却是脚底一个踉跄,药碗就这样摔在了桌脚。

    对方惊且惧道:“三少爷饶命!”

    她急急忙忙地伸手想去捡碎瓷片,却见一只手快她一步,捏起了那一块还残留着些许药汤的瓷片。

    只见那位秦先生淡淡扫了一眼,霎时让她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僵在原地。

    归琅抬手轻嗅,目露了然,对着门口那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厮道:“去书房请知府大人。”

    小厮依言而行。

    归琅刚给萧慎诊完脉,萧映宁便火速赶来了。

    见地上破碎的瓷碗以及跪着的丫鬟,眉头一皱。

    萧映宁吩咐人收拾一下,便邀归琅出门谈论,避开萧慎。

    他最擅察言观色,问道:“先生可是发现了什么。是否与当年害慎儿之人有关?”

    “那碗药里多了东西。”

    秦归琅回想着那一缕气味,缓缓回答:“多加了一味补药,但那味药与解毒方子有冲突之处。”

    “若慎儿喝了会如何?”萧映宁衣袖下的手握紧。

    “轻则沦为废人,重则性命堪忧。”

    归琅开出的药方都是经过考量,在解毒的同时又考虑了萧慎的承受能力。

    被人加进去的那味药其实是好东西,普通人家终身难得一见的补药,但它却能轻易打破归琅维持的平衡。

    萧映宁表情阴晴不定,看起来心中有了打算,反复谢过他以后便带着管家去处理后续。

    归琅并不打算多问,这是别人的家事。

    就算他没有关心过,但有些传言也是落到了他耳中。

    萧映宁现在的这位正妻以前只是姨娘,若是萧慎出事她最有嫌疑。

    毕竟萧慎是前夫人留着的唯一的孩子,而大少爷又只是养在前夫人脚下的妾生子……

    萧映宁不可能不知道,只是看他怎么选择。

    又过了数日,归琅再来萧府时,听闻萧夫人身体有碍,被送往庄子休养去了。

    他微微摇头,准备向萧映宁请辞。

    萧慎的毒已经不需要他动针了,只需按时服药即可。

    与初来萧府时不同,他这一次是在书房见到了萧映宁。

    萧映宁坐在桌边给他倒了一杯茶,桌上黑白子交错,却是一副没下完的棋。

    两个棋罐都在萧映宁手边,很明显是独弈。

    归琅扫了一眼,黑子势颓,有溃败之相。

    “秦先生觉得此局如何?”萧映宁顺着问道。

    “在下并不懂棋,不过此局颇有观天下时势之意。”

    归琅将目光移开,也不管对面的人心里是何种惊涛骇浪。

    萧映宁到底是老狐狸,反应过来后,带着三分试探道:“依先生言,可见天下时势归于何处?”

    “归琅观古今之书,仅得知天下离合之势常系民心。”

    萧映宁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却仍大笑,“先生所言极是,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过如此。”

    归琅不再多言,端起白瓷茶杯,宽大的袍袖随着他的动作轻摆,一举一动中尽显风华。

    萧映宁也不再藏着捏着,感慨道:“我曾与令尊得见于上都中秋宴,那时映宁仅为一介编修,常仰慕秦大人之才……”

    “不曾想君心难测,秦大人贵为太子之师,忠心耿耿,却落得如此地步。”

    归琅闻言有一瞬间恍惚,有些遥远的记忆浮现脑海。

    从喜穿白衣,面容俊美的秦太傅,到小茅草堂中给各村孩童讲课的落魄先生。

    秦于筝,秦归琅的父亲,当今圣上的老师,在生命最后关头想的到底是什么……

    归琅回想起了那一天。

    清晨时家中来了几位特别的客人,父亲并不让他与妹妹靠近,所以归琅只记得其中一位客人尖而细的声音与说话时古怪的音调。

    他们来得早,走得也快。

    父亲却在他们走后在窗边站了足足一个时辰,然后他换上了那身压箱底的绣着仙鹤的鸦青色官服。

    而母亲与往日不同地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甚至把家中下蛋的鸡炖了。

    归琅还记得她对父亲说的话:真的没有退路了吗?

    他们似乎还说了许多,只是他如隔了一层雾一般,记不清。

    他只记得母亲抱着妹妹在哭,然后他眼皮越来越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恍如隔世,三个亲人皆无声息,村子又遭了贼寇,倒是没人关心他家中的情况。

    归琅那时候心中诡异的如旁观者一般,并无悲伤地将已亡人葬下。

    后来便是遇到了林老……

    萧映宁一直在说着,忽然间却语气一变道:“先生亲人亡故皆为朝廷所逼,可有怨否?”

    归琅的思绪顿时从记忆里拉回来,闻言目光微凝。

    “萧大人慎言,近年来贼寇四起,吾父母亡于此,非朝廷之故,乃世道所迫也。”

    “那先生可愿与萧某一同改变这世道?”

    萧映宁拿捏起一颗白子落在棋局之上,野心昭然。

    “如何改变?”

    “除贼寇,驱外虏,抚民心……立新朝!”

    归琅感觉到了屋外把守得密不透风的暗卫,萧映宁还真是胆大又小心。

    抚民心,立新朝……

    他想起了入临祉时街上那热闹繁华的场景,心中微动。

    但思及远在太河的林老,归琅摇了摇头。

    萧映宁也料到了此番结果,笑了笑,“先生仍有所忧,映宁也不强求,只待先生改变主意时知会我一声。”

    接着归琅并没有与其再谈及这个话题,直到辞行时,萧映宁忽然说道:“映宁承先生救子之恩,得知先生之师为宁王府幕僚,处于危机四伏之地,若有机会,定为其博一线生机……”

    归琅抱拳谢过,这才离去。

    在他走后,管家必安急步走入,压低声音道:“大人,需不需要……”

    老管家将手放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万万不可。”萧映宁抬手道,“不仅不能动手,还须派人打点一二。”

    “大人,秦归琅必已明晓,若泄露吾等大计该如何是好?”

    “以秦先生的为人必不会多言,若我识人不清,亦有办法。”

    秦归琅再如何智绝无双,也不过孤身一人,无权无势……

    萧映宁摇摇头,希望不会到如此地步,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另外一边,归琅稍做打点后便准备收拾东西。

    兴宁堂的掌柜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消息,要死要活地请他留下来,就差以身堵门了。

    但归琅只默默看了他三秒,对方便败下阵来,转而一个劲地询问。

    问他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又说外面这么乱可不要到处走了哟。

    秦归琅微微摇头,他意已决。

    路线也已经规划完毕,不是按来时的原路,而是往东行,走河道北返,半个月便能直达太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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