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下决定,  还是由他与国师一同进去,庄太尉等在外面,尽量离远一些。

    归琅与祁净远进了那锦芳楼的大门,  一进去,  便有个穿着华丽绸缎衣服,模样精明的中年妇人迎上了来。

    她一眼便看向了走在后面一点的归琅,心道,这位公子虽然面貌陌生,但衣服面料皆为上等,而且仪态高雅,举止投足中透露着贵气,定不是普通客人……

    这般想着,  她脸上笑容便灿烂了起来,  问他们是不是头一次来锦芳楼,是要喝酒还是要听曲。当然,  锦芳楼最不容错过的,还是楼里头的“花儿”。

    说着,  她展开了一张素面绸缎,上面绘着许多栩栩如生的彩衣女子,热情介绍。

    “这是杜鹃,  聪明伶俐,擅唱小曲儿;这是馨兰,  知书达礼,弹得一手好琴;这是白梅,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归琅只瞟了一眼,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锦芳楼整体分了三楼,红木搭建,  雕梁画栋,里面悬挂着各色绸带与花形灯笼,而中央有一个大的戏台,装饰得极其浮夸,除了那台上空无一人,其他地方均坐着许多客人,略为嘈杂。

    观察间,归琅发现有许多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从端酒送茶来来往往的侍女,到楼梯上倚着的带花女子。

    而在他感知下,这些人并没有被邪祟侵染。

    若是因为身份……他来前已经换下了太子服饰,也带上了上次祁净远给的那块符牌,不应该有人发现。

    他看向身旁,祁净远今日是带了同样的符牌,不仔细感知时,对方看上去就是一个陌生的老头,没有了仙风道骨的样子。

    虽然也有人看向他,但远没有看归琅的人那么多。

    归琅略微放出灵觉,听到了往这边看的最近一桌人的谈话。

    “一大把年纪了还来这风雅之地,看来是人老心不老啊。”

    “说不定也是冲着牡丹姑娘来的。”

    剩下的谈话都在谈论那个名为牡丹的女子。

    祁净远本人毫无所觉,正指着那绸缎画问道:“老板娘,锦芳楼最具美名的是哪一位?”

    “哎哟,客官您唤奴家花娘即可。”老板娘捂着帕子笑,“最美的自然是锦芳楼的头牌,红牡丹,那些客人可都是为了牡丹来的。”

    “二位客官可是需要那花台附近的座位?只是今日人多,价钱上要比其他位置高上些许……”

    祁净远认真说道:“能否让我等去见一下牡丹姑娘?”

    花娘见多了这种要去见红牡丹的人,于是笑着回答:“这可不合咱们楼里头的规矩,牡丹会在戌时在台上献艺,客官到时候便能一睹芳颜。”

    戌时乃是黄昏之时……

    现在才正午时分,所以那些为见红牡丹而来的人,是准备在这里等上几个时辰?

    祁净远更加怀疑那锦芳楼头牌不对劲了,说道:“我等并不耽误牡丹姑娘的时间,只是去看上一眼。”

    “只看上一眼……”花娘露出为难之色。

    “价钱照样付。”

    花娘手指捏着帕子笑道:“客官,这提前见牡丹,可不是一样的价钱。”

    祁净远点头,准备掏钱。

    结果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忽然神色一滞。

    他,没有带钱出来。

    花娘正瞧着他的动作,他只好假装着继续找身上带的钱。

    而这时,归琅取出了一个钱袋,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花娘眼睛放光地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发现里面全是金锭,于是万分狂喜地喊人过来,吩咐道:“带两位贵客去见牡丹!”

    祁净远抹了一把汗,多亏了太子殿下。

    两人跟着锦芳楼的人往上走,到了那放着牡丹红灯笼的门前。

    门一打开,便是浓郁的花香。

    归琅拿帕子捂了一下,这气味太过熏人了。

    而带他们上来的楼中杂役却是一副陶醉的模样,深吸了几口气,并让他们不要打扰牡丹姑娘太久。

    归琅谨慎地走了进去,祁净远此时手中已经攥紧了一大把符牌。

    房间里挂着许多的红色轻纱制成的帷幕,而在这正午时分,房里面窗户被封严,没有一丝日光,让帷幕上的大块牡丹图案如血一般。

    似乎是感觉到了来人,室内一阵邪风起,帷幕后露出了一个对镜梳妆的,隐隐绰绰的身姿。

    祁净远的天目感觉到了大鬼的气息,于是他悄悄拉了拉归琅的衣袖提醒。

    “乾灵之体……”柔媚的女子声音忽然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心头千回百转。

    归琅来不及想其中含义,便听见那东西的语气便陡然变得阴气森森,声音里仿佛混杂着各种男男女女的尖锐声音。

    “是那个人的后人!”

    “吃了他!”

    “成就鬼神……”

    话未落音,一道红影冲了过来,带着能把人熏晕的浓烈花香与腐臭。

    归琅拔剑,毫不犹豫地斩下。

    过了几招后,鬼物被斩落一臂。

    伴随着一团黑红色的鬼气消散,那被斩下的如玉手臂迅速发黑腐烂,上面似乎还有白色的虫子密密麻麻地钻进钻出。

    危险与恐惧感将这鬼物的神志唤了回来,它以非人的速度退开,变回了女子的模样,丰姿冶丽,鬓角还别着一朵开得娇艳欲滴的红牡丹,只是皮肤仍苍白得不似人类。

    锦芳楼最具美名的头牌,早已与欲鬼融为一体。

    它用鬼气取回了那条手臂,裂开嘴唇两三口便将那腐烂生虫的手臂吞嚼入腹,而它身上的手长了回来,依旧是凝脂若玉,洁白无瑕。

    祁净远恶寒地往它旁边扔符牌布阵,可它却毫不在意,媚态地看着前方,娇媚的眼睛中似乎还含着泪光。

    它拨了拨鬓间的牡丹花,纤细白皙的手指从发间拂过脸颊,落在了血一般鲜艳的红唇之上。

    “太子哥哥好生无情,面对奴家这般的美人,竟也下得了手。”

    归琅没有理会它诡异的行为,执剑杀了过去。

    祁净远亦启动了符牌,使其化为了一张网,困住这鬼物,同时,向其他天师传讯。

    而在剑快要落到它本体上的那一刹那,红雾弥漫,笼罩了整个房间。

    若从锦芳楼外面看,更是能够发现,这淡淡的红雾已经蔓延出去,笼罩了半个街区。

    房间内四面八方均传来诡异而又恶心的笑声。

    它的速度忽然快了很多,躲过了那必杀的一剑,身形消失在红雾中。

    归琅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祁净远已在旁边躺下,看样子是在红雾下晕了过去。

    “咯咯咯……先杀了这个碍事的天师!”

    欲鬼再次出现,不过却是忽然出现在了祁净远旁边,朝他袭去。

    归琅目光微凛,将祁净远的从原本的位置踢开。

    几乎就在同时,欲鬼那白玉一般的纤纤细手刺在了木制的地板上,砸出一个坑洞。

    这样踢了一脚都没醒来,归琅是不指望祁净远了。

    他出剑挡在欲鬼的面前,阻止它继续朝祁净远杀去。

    而欲鬼身形一闪,出现在了归琅左手边,伸出一根手指,想要触碰他的脸。

    “太子哥哥生得如此俊俏,奴家却是有些舍不得下手了……”

    归琅左手接握右手剑,反手刺下。

    伴随着利刃刺进腐尸的声音,欲鬼的那张美人脸,被戳烂了。

    它惊惧地后退,本体也被这一剑伤到,可它却将鬼气全凝聚在脸上,试图修补。

    归琅换回右手握剑,趁机会进攻。

    欲鬼忽然捂着脸又哭又笑,落下的不是泪,而是脸上掉下的一块块腐肉,以及一些虫子。

    它不躲不避道:“奴家乃是众生欲念,哪怕是仙人劫身,只要仍是凡人之躯,心中便不可能无欲……”

    话落,红雾凝结成丝,朝着归琅缠绕过来。

    “就让奴家看看,你那无情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本性。”

    它声音居然带上了几分激动。

    贪鬼是因贪无畏,在发现那能让鬼怪成道的乾灵之体乃是仙人历劫后,依旧妄图吞了仙人的这道历劫之身,不惧以后被仙人找到此界灭杀。

    而它很怕,但越怕欲念反而越重,让它想逃的同时,又想要飞蛾扑火。

    红丝结成了一个“茧”,将归琅困住,他用剑砍那些丝线,却斩不到实体,渐渐被其缠绕住,拉入了幻境。

    ……

    亭台楼阁,玉阙仙宫。

    归琅站在湖边,仿佛这景色已经看了千万年,心中毫无波动。

    静站了许久后,他微微抬眸。

    有东西过来了……

    他看到了一团黑红色的没有面目的东西,勉强凝了个人形,在他的目光下颤抖,一副随时要溃散的模样。

    归琅感觉到了它那微弱意念传达出来的惊恐。

    似乎是在说:怎会是仙人本尊……

    他看着这团试图往外逃的污秽之气,本能地伸出了手。

    “三绝境。”

    清冷的声音落下,一切都瞬间停滞,然后开始凐灭。

    整个幻境,崩塌了。

    欲鬼的意念,亦随之彻底消亡。

    归琅站在那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阴暗房间中时,才想起来,他是被红雾缠住后进入了幻境。

    只是在幻境中,他意外将欲鬼杀了。

    现实中,红雾已经散了,面前只剩下一具腐尸,尸体旁还有一朵枯败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牡丹花。

    归琅将剑擦干净收回剑鞘,这时,房间内传来一声惊喊。

    祁净远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拿开了落在脸上的断裂红纱。

    “殿下,那欲鬼呢!?”

    “死了。”

    归琅捡起了打斗时他掉落在地的符牌,受鬼气影响,符牌上萦绕的白气已散,失去了效果。

    祁净远仍在震惊中,欲鬼……死了?

    七鬼也能被杀死!

    那可是昔年瑞帝与祖师都没有办法除灭,只能将它们与阴阳之门一同封印的大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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