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斯梅拉达柔软的指尖触碰到了克洛德微微发红的前额,刹那间,她下意识地惊得将手回缩了一瞬——他的额头滚烫,如同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口,似乎还在袅袅地冒着烟气。
“亲爱的…”那小姑娘的神情变了,她蹙紧了眉头,脸上尽是惶然的忧色,“你在发热,怎么回事…?”
在此之前,或许有一点值得再次强调一番——关于这一切事件发生的时间:弗罗洛副主教于前天夜里刺杀孚比斯卫队长,并大概于当日午夜染上热病;爱斯梅拉达的庭审在昨日早晨,但她昨日午夜时分被接回圣母院,原定的绞刑时间在今日黎明;而此时是正午。也就是说,距离克洛德染上热病至今,其间虽然发生了无数波折,时长也不过只有不足两日;而以克洛德这一日半的忘我行为与他的热病严重程度,哪怕他是由健康女神阿克索[1]所亲生,恐怕此时也不可能彻底康复。
爱斯梅拉达努力地搜寻着脑海内的记忆,她想起昨日早晨庭审的时候,那从法官席上时而传来的阵阵咳嗽声。那时,她循声抬眼望去,目光掠过满座冰冷的面孔,她望见克洛德副主教正裹着一袭黑袍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目光飘忽不定地望着自己——正是他在咳嗽,他的脸颊因烧热而发赤,像一丛天边的火烧云。
随后,她又隐约间忆起了国王代诉人雅各·沙莫吕当时的那声惊问:
“咦?老师,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这几年来都没见您生病啊,您眼下怎么病了?”[2]
……
“对啊…”倏忽间,克洛德的一声低喃又将她拉回了现实,“我都忘了…”
此刻的他只是勉强止住了咳嗽,然而烧热却愈发厉害。他的头脑昏沉,眼皮重得难以抬起、肆意地压在他的双眸之上,他一边时而打着寒战,一边感到体热如火灼。
然而,对于眼前这个吉普赛小姑娘的牵挂使他忘却了自己的热病,也浑然忘却了自我。
“心肝,这没什么…”他的唇边强牵起一丝温和的微笑,宽慰似地轻轻抚摸着爱斯梅拉达披散开来的乌黑长鬈发,“相信我,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不过很显然,他这一自我敷衍而极具慰藉意味的答案并不足以抚平爱斯梅拉达那颗担忧的心。那小姑娘将手心轻轻地覆盖上他的额头,一边讶异于传来的灼烫之强烈,一边嗔怪般地轻呼:“你怎么能说''这没什么''?你不是人们传说中的''艾斯库拉皮乌斯医神再世''吗,怎么自己病得这么厉害竟然都完全不管不顾?”
说完,爱斯梅拉达噘了噘嘴,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满含悲痛与怜惜地闪烁着。她顿了顿,随后又模仿着他先前的样子,以半规劝半下命令似的口吻续道:“克洛德,这可不行。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哪怕是为了我,你也得赶快把自己给治好。”
“唉…”克洛德的胸膛里发出了一声揪人心肺的甜蜜叹息。他将头埋在爱斯梅拉达的颈间,在她的耳畔以平静而深沉的声音低语,“这么说吧,心肝,你的性命与幸福在我心头的分量要远胜过这些小恙…”
他缄默了良久,似乎深陷于回忆,最终,他的脸上又重新浮现起了那种复杂的幸福微笑。
“我的心肝,我想你也知道,那天夜里正是我刺杀了孚比斯那个渣滓。当我游过塞纳河时,冰冷的秋风拂在我的脸上,那夜的月光黯淡,天空中有乌云,我的意识混沌、双手沾满了喷溅而出的淋漓鲜血。后来我成功地渡过了河,重新踏上了岸边的草地;但有那么一刻,我的足下生根、无力移动,当我转过头去凝望塞纳河时,我看见它在冷暗的暮秋夜空之下闪烁着苍白的粼粼波光,水中若隐若现地浮起冰冷的泡沫、最终在相互倾轧时崩裂消亡,那发出的响动是对我这个落难者最大的嘲谑。是的,我上岸了,我双足履地、重获生机,但是在我的灵魂深处却有什么东西遗落在了塞纳河中,随着水波隐没、逝去…”
……
一个幽灵从我面前经过,我听见微弱的气息,吓得毛发竖立。(约4:15)
……
“我想逃,却无论如何都逃不了;我感觉自己似乎又被命运的蛛网所攫获了,那''anaΓkh的无情力量,欲将我置于死地…被河水浸湿的教袍裹在我的身上,也浇熄了我灵魂的火光。我在长夜里流离辗转,如同一只蝙蝠,抑或是什么别的见不得人的东西…你知道吗?从那时起,我的眼前便出现了幻觉,我想到了幽灵、森森白骨、你的审判与河滩广场上的绞刑架,天幕是被血染红的,再被我心上的污渍抹黑,像从乌鸦死尸脱落的羽毛。我什么都想过——存与灭,阳光与寒夜,地狱与天堂…当时的我认为热病是对灵魂的刑罚,因此我甘之若饴,并且耽溺其中…”
“我想你很冷;没错,我也很冷,我的头脑发热、癫狂,但我的内心要冷过严冬…心肝,这场病是昔日的黑暗留予我纪念的伤痕,我讴歌它,一如我讴歌你的光明…”
……
当我在那日子的终了,站在你面前时,你将看见我的伤疤,而且知道我有我的许多创伤,但也有我医治的方法。
whenistandbeforetheeatthedaysendthoushaltseedknowthatihadwoundsandalsohealing
……
“不是我不能医,而是我不愿医。心肝,你知道吗?你是我世界中仅有的一缕光,而我是原本只是一个不幸的教士,为了你而病,哪怕为了你撞碎头颅而死,于我而言是一种至高的幸福…”
“可你这样太痛苦了…”爱斯梅拉达感受着他炽热的吐息拂在自己的颈间,脸也不由得红了起来,“我多么想让你快点好起来…”
克洛德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像回荡在月夜空谷里幽远的笛声。
“如果这场病能让你在爱我之余对我多一份哀怜与挂念,那么我希望自己永远没有痊愈的那天…”
他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亮光。
“不要用草药,不要用艾斯库拉皮乌斯的医术;来吧,孩子,用你的小手温柔地抚慰我,用你的光芒点燃我熄灭的灵魂之火…”
克洛德紧紧地搂住怀里的小姑娘,贴近她柔软的身体。在暮秋的午后,他的身躯像一场燃烧的烈焰,炙灼着她颤抖不已的心灵。
而她扬起温柔而又有些无奈的笑靥,默许了他满含爱意与欲望的固执。
两人相拥而眠,任由窗外阳光洒入,烨熠流辉。
……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一刻,我已等待很久了。
yousledandtalkedtohatforthisihadbeenwaitinglong
……
当爱斯梅拉达从美梦中缓缓苏醒过来,她将自己纤细柔美的肢体舒展开来,如同繁茂的春枝在晨曦里抽芽、萌发。然而,她猝然间觉察到自己的枕边空荡荡的,克洛德并不在身旁。
当她好奇地转过头环顾四周,她惊奇地发现克洛德正跪在床沿,用双手支起脸,垂下眼睛凝神望着自己。而她躺在那儿,圆睁着眼,活像棕树林里半人半羊的牧神,又像一只刚被猎人的林中陷阱捕捉到的小野兽。
见那小姑娘已经醒来,副主教便又跪行着向她挨近了一步,将她伸直的柔软小手包入了自己的掌心中。
“心肝…”他朝枕边埋下头,伏在她的耳畔柔声低语,“你不是想让我快点好起来吗…”
“嗯,对呀…”那小姑娘意识尚未彻底清醒,她迷迷糊糊地嘟哝道,“怎么啦…?”
“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克洛德继续低喃着,在爱斯梅拉达看不见的暗角,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副主教悄悄舔了一下嘴唇。
“解铃还须系铃人…”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机智高傲而又诡计多端的人。
“什么…?”爱斯梅拉达还是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听我说吧,你既然知道那夜是我刺杀了孚比斯;那么想必你也应该知道,我在消失之前曾经吻过你…”
克洛德又伸出舌头,轻舐着爱斯梅拉达近在咫尺的粉嫩小耳垂,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亲密触碰与拂在耳边的湿热气息,那小姑娘不禁一僵,全身都泛起了奇异的粉红色。
此时,副主教那往日里一向森冷的脸上挂着有些阴沉的邪笑,他的手沿着爱斯梅拉达的指尖一路上滑,最终如鹰爪般攫住了她的肩头。
那吉普赛小姑娘被他的这幅模样吓得说不出话来,她转过眼睛,不敢看他的脸,只能无声地喘着气。眼下,克洛德的模样与那条引诱着夏娃咬下禁果的蛇全然无异;他想起自己曾经冷着脸主持弥撒的模样,想起自己曾在那个初夏午后的雨中对她说“我的灵魂有罪”的模样,再看向眼前这个全身粉红、不住战栗的柔弱小姑娘…一阵禁忌感如同打翻了水罐般在他的心头蔓延开来,激起了他更为强烈的欣快与欲望。
“那是我此生的第一个吻,想必也是你的第一个吻…”
说到这里,副主教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秋日的斜晖洒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将他大半张苍白的脸都笼盖在灰影之中。这一情景像极了准备劫走摘水仙少女的哈迪斯[3]。
“嗯…”
爱斯梅拉达终于能从被惊慌堵住的喉咙里吐出一个有意义的音节了。恍惚间,她猜到了克洛德话中的暗示,满脸绯红,瞪大了眼呆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他笑盈盈地贴近她的脸,探出舌尖,轻轻舔舐着她那柔软娇嫩、羞成赤红色的脸颊。然而,此刻的克洛德其实也并不镇定:他长期以来过着修道院严峻的禁欲生活,面对此刻与心上人挑逗般的欢爱,他的耳根发红,心也不由得为之战栗。
“来吧,孩子,吻我吧…”他低沉的嗓音颤抖着,在她的耳畔低语,如同恶魔的狞笑,“用你唇上的琼浆来抚慰灼烧我灵魂的火…”
爱斯梅拉达转过头去,眼里含泪地呆愣了良久。并非她不愿意去亲吻他,而是心底涌出的惶恐如同一层篱笆,将她与爱人隔开了。透过朦胧的泪眼,那小姑娘瞥见克洛德的颈上挂着一个银光闪烁的东西,她缓缓伸出僵直的手,滞涩地触碰了它。
感受到她的这一举措,克洛德如同从梦中惊醒般,他低下头看向那柔软的指尖所触的地方——只见他的脖颈上赫然挂着一个银制的十字架。
他一直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爱斯梅拉达身上,以至于完全忘却了这一物件的存在。
“原来如此…”克洛德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眼底闪着晦明不定的光,“你是在忧虑这个…”
他胡乱扒掉自己披着的黑色教士袍,再拽下自己颈上的那个银十字架坠子,将它们一股脑地全都砸在了旁边的石地上。银制的十字架落地的刹那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小屋的石壁间悠悠回荡。
“来吧…”
副主教没有发声,只有吐息与狰狞的笑。他的两只手似铁钳般按住爱斯梅拉达的肩膀,将她锁在原处动弹不得;随即,他欺身压下,贴上了爱斯梅拉达柔软的双唇…
“唔…!”
……
hepressedanardent,lingeringkissuponherlips
他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吻,热烈激昂,缠绵悠长。[4]
……
他吮吸、啃咬,如同狂风在肆虐摧折那鲜红柔嫩的玫瑰花瓣,爱欲从他的魂魄里奔涌而出,穿过缠绵的唇齿喂入她的口中。他的全身如同火灼,血管里似乎流淌着熔化的铅水;他压着她,将她搂抱得越来越紧,禁锢在自己的怀中,甚至于让她几度接近窒息。他没有留给她任何说话抑或是喘息的空间,探出舌在她的口中扫荡、舔舐她微甜的唾液,如同游弋的鲨鱼嗅到了血腥气而兴奋。倏忽间,他从那具僵直的身体之中感受到了她热情的回应——她正以柔软的舌尖生涩而羞怯地回应他的欲望,最终点燃了令他陷入癫狂的导火索…
他亲吻了她良久,这个吻押上了他的整个灵魂;但他又似乎就此止步,没有继续做更多。他们始终保持着这种紧密相拥、热烈亲吻的姿态,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忘却了世上的一切,无法听闻外界的任何扰动,如同天地之间只剩下二人交缠的身影。
然而,他们没有听见门外那阵急促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就在两人满心激切地享受着对方的反应时,小室的门被“吱呀——”一声猛地推开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