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晴醒来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但她看到了还长在自己脖子上的吴老头。她惊恐地逃,想要挣脱这个噩梦,却看到了二楼走廊上麻袋人的尸首。
这是麻袋人和陈平俊最后争斗的地方,陈平俊……赢了?
他怎么会赢?他怎么可能赢?
他既然能赢,为什么不叫住自己?为什么不拦住自己?这样她也不会被骗到黑雾里,吃下吴老头的人头,成为吴老头的寄身,乃至于用刀割也无法分离。
一切都是陈平俊的错!她沦落到如此悲惨都是陈平俊的错!她要陈平俊付出代价!
一时间,夏星晴对陈平俊的恨甚至超过吴老头,她认定了陈平俊是她一切悲剧的起源,应当对此负责。
她嗅着空气里似有若无的活人的味道,摇摇晃晃地跟踪,仇恨成了驱使她的唯一动力。
找到陈平俊!杀了他!不只是杀了他!要让他受和自己一样的折磨!让他不得好死!
人总是很难对由自己的选择所导向的恶果负责,每当这时候,他们往往倾向于推出一个替罪羊,转嫁因果,让自己好过。
洋洋体弱,跑不快,陈平俊就挟着他的腋下,提溜着跑,又不时回头照看殷枫。他老想伸手牵殷枫一把,却也知道自己到底是触不到的。
殷枫虽然不能视物,脚下倒也不慢。
“去四楼,407。”他语气平缓。
陈平俊在前,用声音为殷枫引路,分神之下,照着房门上的编号看到407后才意识到这是中年女人死的那间房,他的脚步一下顿住了。
殷枫摸着墙越过他进了房门,陈平俊一时犹疑。
“这里……”
“这间房客只对酷似他母亲的人感兴趣,”殷枫倚着门解释,“所有房客领地互相排斥,待在他的领地里,别的房客才不会闻见你。”
陈平俊低头看了看洋洋,他怕进了屋看到些什么又刺激了这孩子。
洋洋没什么方向感,但他分得清真心和善意。他摇了摇陈平俊的衣角。
“我们进去吧,哥哥。”
陈平俊定了心要进去,身后却传来一声变了调的呼喊。
“你干什么!?”
一只手拽住了陈平俊的女士大包,伴着粗重的喘息。
“你去送死?”
王哥到底是追上了他们,他跑得太急,又太久没喝过水,这扯嗓子一招呼,只觉得喉头腥甜,好像嗓子撕裂了。
“能说点好听的吗?”陈平俊皱眉,从进了这个地方开始自己似乎就没听过什么积极的话。
“小兄弟我说得再好听你这也是送死啊?”王哥哑着嗓子答,手拽着女士包紧紧不放。
“来了。”殷枫往里走,让出进入的空间。
陈平俊一手护紧包,一手揽过洋洋往房里冲,王哥被带得往前,下意识又想退出房间,手却也不愿松开包。
正此时,他感到一阵凉气漫过来,梗着脖子往后一瞟,六楼看到的那点幽光飘飘忽忽靠近了,他再顾不得其他,跟着陈平俊窜进了门。
“关门。”殷枫道。
陈平俊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背转身挤开王哥拉上了门,动作称得上一气呵成。
窄小的门廊站了三大一小瞬间有些拥挤,王哥突然闷哼一声,拼命挤过陈平俊就想扭门出去,陈平俊费劲地架住他,不经意瞥到门廊尽头。
中年女人抱着那肉块拼合成的小怪物,正轻轻哼唱童谣。他们面朝大门,陈平俊能看到女人没有五官,动作僵硬,浑浑噩噩,他也不过是从衣着中判断出那是鲁姓女人。
殷枫正正挡住了鲁洋洋的视线,推开了右手的卫生间门。
“进去。”
鲁洋洋也不东张西望,乖乖进了卫生间,陈平俊扭着王哥也进去了,殷枫最后跟进,带上了门。
令人意外的是,卫生间有个浴缸,陈平俊让洋洋坐了进去,靠着他的大包休息,自己则坐靠在浴缸外壁上。
王哥眼看那两只鬼没跟进来,倒也不再发疯地要开门出去,而是蜷在角落。他牙关咬得死紧,两腮的肉上下抖颤。
洋洋身子骨本来就不强健,一惊一乍之下又奔波了大半天,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陈平俊也累透了。他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但从进入这个世界后自己不是在搏命就是在逃,能撑到现在,不过是凭着一丝“找到殷枫”的执念,现在殷枫找到了,也确证了,心里也就松懈了大半,头开始一点一点地在空中画圈。
“枫……殷枫,”陈平俊还留着点清醒,知道屋里有个外人,不能过分暴露他和殷枫的关系,“有事你叫醒我。”
“嗯,”殷枫靠着洗手台站着,“睡吧。”
“就一小时……然后我们换岗……”陈平俊的意识还在挣扎,模模糊糊地吐着话,现在枫哥有了麻烦,他可不能只顾着抱人家大腿了,也得撑起来支点事。
“好。”殷枫语气温和。
陈平俊这才彻底沉入了梦乡。
殷枫低下身,摸索着触到陈平俊。他从刚才就很疑惑,陈平俊奔跑起来几乎没有脚步声,方才奔逃中听声辨位靠的也是陈平俊嘴里不时招呼他。他的手向下,先是摸到□□的足部皮肤,再是缠绕的布。有的柔软,有的仿佛掺了液体又干透,变得粗硬。凑近一些,隐隐有药味。
是绷带。
但陈平俊从来没说过他受伤了。
在殷枫的视界里,只有陈平俊是有光的,其余一片漆黑,这不过是为了便于他找到共生者罢了。
他能找到对方又如何呢?共生者会愿意带上他这个不再强力的大腿吗?会在完成他们自己的任务之外帮助他吗?
这一次,这个人,可以相信吗?
殷枫闭上了眼,坐靠在洗手台边,低下了头。
王哥腮边的肉抖得愈发厉害。
他看到了。
这个瞎子睁开眼的时候,那眼睛异常得很,仿佛漆黑瞳孔的颜色向外晕染扩散,蔓延到整个眼眶。
他没法放松,他害怕得所有神经紧绷得像刺。
在门廊那会儿,那个女人在看他!尽管没有五官,但他能感到那怨毒的视线!不跑会死的!他常在街上混,对于危险和死亡总是很敏感,这才能从大鱼口里活下来,终日叼些小虾米,过自己的神仙日子
他糟蹋过的女人多得记不清脸,却没想到女人有一天也能让他害怕。
厕所门关上后,那视线仿佛被隔绝了,他好受很多,却仍隐隐有种如芒在刺的感觉。
不安并未消退。
他紧张地盯着门,那是他最后的防线。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厕所门似乎动了,但这说不定是错觉——不,它真的开了一道缝,那眼神!那眼神又在透过缝看他!像打量案板上的猪肉!
王哥惊惧极了,惶恐地四下看,却发现另外三人依然坐的坐躺的躺,毫无反应。
这女鬼是冲着他来的!
妈的这个死婆娘!不过就是让她探路走在前面,死了也不安分!不去找自己儿子偏来找老子!
王哥怕到极点反倒生出恶胆来,和那门缝的恶意眼神对峙着,从浴缸另一边摸进去,轻手轻脚地抽走了洋洋枕在脑袋下的包。
他知道,包里有吃的,这是他活命的保障。四个人,这些东西怎么够吃?不如全给了他。
他反手在自己背包里摸索,包里的铁器互相碰撞,发出轻响,他终于掏出把斧头握在手里。
他骗了陈平俊。
他们从左边大楼上来虽然平安,但从没搜到什么可供食用的物资,那两根烟不过是他为了设局特意留下的。他抢了中年女人双肩包里原有的吃食,但他肚大人宽,消耗得快,那一点吃的根本不够。但好在,那座楼虽没吃的,家伙事却不少。
没有吃食,总也能靠这些东西来抢到。
总之,死的不会是他。
王哥猛的推开厕门,挥舞着斧头冲出去,又迅速推开外边的防盗门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想杀他,没那么容易!他才不会死!
原本低垂着头的殷枫迅速站了起来,两步上前轻轻合上了卫生间的门。
陈平俊在睡梦中有些不安稳地支吾了一声,殷枫抵在门前,声音淡定。
“没事,睡吧。”
陈平俊的呼吸再度规律。
人不能杀人,他知道。但有的人自取灭亡,没能拦住的人又有什么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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