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都在发抖,明明室内很温暖,他却觉得血液像是被冻结了一样,刺骨的寒意从十个指尖一路扩散向头顶,向后脊,向四肢百骸。
手机上的视频并不会自己停止,他不去按暂停,那段刺耳而荒唐的东西就一直不断的循环,江寄厘发着愣,眼泪无意识的从眼角一滴一滴滑落。
男人的那几句话在耳边响了不知几遍,他才有了一点反应,像是跳闸重启的电器,他慌忙捡起手机把视频关掉,手指有些神经质的一直按着后退,一路退到空空如也的屏幕界面才停下。
江寄厘有一瞬间门是完全无措的,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全身心信任的人原来从头至尾都在骗他,他有一种很无力的失重感,心慌的像病了。
他是不是该去质问,拿着这个视频问男人为什么骗他……江寄厘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仿佛一盘被嵌在网格盘里严丝合缝的木块,突然被打翻,然后摔得满地狼藉,木块还缺了角,怎么都拼不回去。
他心间门扎得几乎喘不过气,一阵阵刺痛袭来,他捂着嘴呕了好几下,然后猛然起身。
动作幅度有些大,桌上的杯子被带到了地上。
“噼啪”一声,四分五裂。
-
“啪!”
男人手边的杯子毫无征兆掉到地上摔碎了,他眼神在眼尾处扫了下,不多时便有人过来打扫。
程严默不作声想要再帮他倒一杯,戎缜却抬了下手示意不用了。
他右眼跳得厉害,忍不住蹙起了眉。
“夫人今天有没有来电话?”
程严:“没有,只有昨天那一通。”
戎缜手里把玩着一根黑色的钢笔,视线随意的掠过。
程严很主动的汇报了起了今天戎宅的佣人给他汇报的状况:“夫人今天早上睡到九点才起床,早饭吃的不太多,说是没什么胃口,之后去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进书房看了一个小时书,下午上了阁楼。”
“先生,要给夫人拨个电话吗?”
戎缜轻轻抬了下下巴,程严了然。
然而,对方不知是又睡着了还是手机不在身边,电话忙音响了大半分钟都没人接听,程严看向了戎缜。
“再打一遍。”
戎缜随手将手里的钢笔丢到了一边。
第二次仍然没打通,程严顺手拨给经常跟着江寄厘照顾他吃食的一个阿姨,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
程严:“夫人呢……”
他的话被电话那头急切焦急的声音
拦中打断:“程管家,夫人把自己关在阁楼里一个小时了,门被反锁了,怎么叫夫人都不回应,我们正要和您商量把门撬开的事……”
程严顿住了,男人的视线猛地扫了过来。
“现在就撬。”
他高大的身形站了起来,程严边交待边跟着戎缜往出走。
车子以最快的速度驶回了戎宅,客厅的佣人都焦急的站在一起,看到戎缜回来心也并没有跌回肚子里,反而更加惊惶。
谁都见过他们高高在上的先生俯下姿态宠人的样子,经常照顾江寄厘的阿姨战战兢兢看向程严。
“门已《带球跑后前夫火葬场了》,牢记网址:经请人撬开了,夫人没什么事,但是……”
程严没说话,戎缜进门后便一刻不停上了阁楼,楼下的佣人被程严支了出去,他预感有些不妙。
三楼。
门已经被撬开了,正朝着蜿蜒盘旋的红木楼梯敞着,戎缜一眼就看到了青年,他正安安静静蹲在巨大的落地窗边,走神一般望着外面。
青年本就清瘦,虽然穿着宽松的衣服,但整个人团在角落,胳膊抱在一起撑在膝盖上,显得更小更孤单。
“宝宝,在看什么?”
戎缜的脚步很轻,声音也忍不住放轻,似乎怕惊到正在出神的人。
但没想到江寄厘听到了他的问话,也很快做出回应,他嗓音低低的,好像随时刮过来一阵风就能吹走,吹到杳无音信。
他说:“花园里的金花茶很漂亮。”
戎缜走进了阁楼内,想慢慢靠近青年:“那先生让他们往家里移植几盆给你养。”
“不用了。”江寄厘睫毛低垂,突然起身,抬手开了上方的窗户,他说:“太娇贵了,我怕它死。”
戎缜脚步一窒,愈加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宝宝,跟我下楼,先生带你去花园里看花好不好?”
江寄厘摇头。
“先生,我不想看花了。”
“今天不想看,那明天再去。”
江寄厘趴在窗口,解释道:“我是说,我以后都不想看了。”
戎缜终于变了脸色,他脚步不再轻缓,飞快朝半身探出窗外的青年走去,他声音很沉:“厘厘,回来!”
江寄厘也很听话,没再做出危险的动作,他只是转过头,看着焦急的男人:“您别再过来了。”
“我担心你。”戎缜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宝宝,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先生说,不要吓先生,嗯?听话,过来。”
江寄厘的眼神里充斥着很多复杂的情绪,是脆弱的,也难过的让人心碎。
他轻轻拽住了自己的衣角:“先生,我不想大吵大闹,我很累,晚晚今天又在闹我,吴姨做的点心我吃不下去,但这不怪吴姨,是我的问题。”
晚晚这个名字是江寄厘之前顺口取的小名,正式的名字还没取,他就已经叫习惯了。
“宝宝,你想吃什么,和先生说……”
戎缜一直觉得自己最怕的是江寄厘哭,怕他红着眼睛掉眼泪,委屈的样子让戎缜心疼得几乎要裂开,可现在他突然发现,其实以前的想法并不对,他更怕青年这个模样,疲惫至极,失望透顶,什么话都不想说。
哪怕青年现在哭着质问,哪怕青年打他闹他,戎缜心里都是有底的,而不是像踏着悬在半空的钢丝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别吓先生,到我身边来。”
江寄厘语气很平淡,他说:“我不想过去。”
戎缜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就听江寄厘又说:“早早一个小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您为什么不明白?先生。”
他眨了下眼:“骗人可耻。”
戎缜彻底坠入了谷底,他忽然不顾一切向前走去,江寄厘没再让他停下,也没有抗拒,戎缜的气息很不稳,细细看来连肩背都在颤着。
“宝宝,我不会骗你,先生爱你,你乖乖的……”
江寄厘的手指抵住他的肩膀,终于表现出了今天的第一丝抗拒。
“别碰我了。”他声音发哑:“我觉得很恶心。”
戎缜浑身僵硬。
“我不想吵闹,对晚晚不好。您也一样。”江寄厘突然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压制自己的情绪,其实他已经很努力了,但依然能听得到话里的哭腔。
“我今天想了很久,最开始我想去问您的,可是我又想到,我给过您那么多次机会您都没有说实话,我再问无数遍答案也是一样的,所以我不想问了。”
“我不知道您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我也不想知道了,太累了。”最后三个字几乎只有气音,他的视线转向了窗外。
“那天您说让我帮您,先生,您知道我为什么明明没想好还是同意了吗?因为我觉得我那个时候是爱您的。”江寄厘的眼泪还是没忍住掉出了眼眶:“但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恶心,您不觉得吗?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耻很下作吗?您在求我帮您的时候……”
江寄厘顿了顿,抬起头望向了男人幽暗的双眸:“有没有想起来一点过去的事情?想起来我曾经也这样求过您,我抓着您的裤脚求您帮我,先生,您说了什么?”
青年的话步步紧逼,戎缜的身体晃了晃,双目逐渐赤红。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流血,他被戳了一个又一个血洞,而那些刀是他曾经亲手放下的,他亲手捅向青年的刀,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又全部捅到了他的身上。
甚至刀锋上沾满了粗盐,在他伤口上极尽无赖的撒着野。
可他活该。
戎缜的腰弓了下来,那些话如有千斤重,将他压得再也抬不起身。
折磨了他日日夜夜的恐慌和患得患失终于有了实形,和他预想中的一样,完全无法承受,心早已经窒得四分五裂,他只是想到眼前的人要离开便痛苦得难以自抑。
他说:“宝宝,我错了……”
江寄厘抬起手,依旧像过去那样温柔的轻抚着他的侧脸,男人紧紧贴着他的手心,满眸痛意。
“先生,您当时问我,我配吗?”
戎缜刚接触到他的温度,青年便冷淡的抽了手,他眼眶红着,但并不哭:“我其实也怀疑过我们的婚姻,您这样的地位,为什么会娶我呢?我也觉得我不配。”
“如果您能从一而终,或许我现在不会看不起您……您这样的人,怎么也玩不起。”
“先生。”江寄厘顿了顿,而后缓慢而坚定的从他怀里抽身,“之前我答应您我会考虑,现在我考虑好了。”
“我不会和您结婚,我想离开。”
戎缜一把拉住他的手:“……厘厘,先生求你……”
江寄厘垂眸看着他的手:“待在这里,我只会更厌恶您。”
手里的力道松了些,江寄厘拨开他的禁锢,转身想离开。
谁知,他刚迈了一步,身后的男人又动了,江寄厘很敏感的注意到了,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想躲开,根本没注意到脚下。
阁楼的装修很雅致很特别,他脚前正好是一个三级台阶,不算高也不算低,台上摆放着一组冷调沙发,很有质感,看着是很坚硬的样子。
江寄厘狠狠绊了一下,身后的人伸手不及,他的头撞上了沙发的一角。
巨大的声响传来,江寄厘整个人痛得几乎昏厥,他抱着腰身,模糊中看到男人冲了过来。
江寄厘说不出话。
脑内逐渐凌乱起来。
一点一点,涌入了无数不知名的记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