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记忆中,武公曾问过:“笙儿才学俱佳,此极像孤,但其人品秉性,难以堪当重任。昭漪你看,他与裴儿相比,谁更适合来继承?”

    当时,她答:“三公子品行兼优,诗笔文章,堪称天下独一无二,可为栋梁,只是,两次喝酒误事而已。”

    一听,武公却大笑,“笙儿两次误事,一次车马闯祸,一次险些耽误救援大军,此子,孤再喜欢,也不能把社稷托付于他。”

    从回忆中抽出,她再瞧了瞧眼前之人,好似忽然明白了武公之意。

    “哎呀,寒王殿下,您不能这样去见陛下啊。”

    寒王夏笙摇摇晃晃,瞪了身边人一眼,“又如何?额?试问哪家弟弟见兄长,一定得要等通报啊?”

    说话间,他冲冲撞撞的,就走到了陆昭漪身前,见到了她这张脸。

    顿时,整个人都怔住了,双眸不停地打转,目光久久都移不开,竟有些痴痴的。

    “你是谁?”

    见此,站在殿门口的内侍,突然跑出来,冲夏笙拱手参礼,“寒王殿下,这位,是军师弟子,乃邺都陆家娘子,也是尚书令陆承业的嫡妹。”

    但,夏笙似乎恍若不闻,一瞬不瞬的,还是盯着陆昭漪瞧,仿佛被迷失了心智。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他伸手一把抓起陆昭漪的手,死死扣住。

    而陆昭漪,也被他的这一举动惊吓到,下意识的连忙缩回自己手,可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男子的手心。

    夏笙见状,不由得松开,而后嘴角轻扬,“陆娘子受惊,实为孤王无礼。”

    刚一松手之时,陆昭漪满脸不悦,急忙将手收了回去,摸着有些疼痛的手,可是,面前的男子,下一句话,却让她惊掉下巴。

    “这样,为了赔罪,择日,孤王便派人,去南阳侯送聘礼,如何?”

    什么?

    送聘礼?

    “你……”陆昭漪震惊了。

    夏笙见她这般反应,眉头微蹙,“怎么?陆娘子嫌聘礼太少?那孤王改天多备点,亲迎陆娘子入府,可好?”

    亲迎入府?

    这个男人疯了吗?

    他究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昭漪连连摇头,喘着粗气,内心更是觉得荒唐至极,正欲张嘴回怼,却被殿内传来的声音打断。

    “胡闹!这种玩笑也敢开?”

    众人齐齐投去目光,皇帝夏裴一身黑底赤色衮服,头戴十二旒冕,步伐匆匆,面带怒色,自始至终,双眸紧紧盯着自己的弟弟,似是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三弟,朕的新任车骑从事中郎,你也想拐走?”

    闻言,夏笙表情微怔,对着皇帝行了个礼,“车骑从事中郎?她?”

    说着,眼神再次瞥向陆昭漪,满眼尽是不可思议。

    “不错。”夏裴轻笑,撇头向陆昭漪,“你,跟朕进来!”语罢,径直迈步往殿内走,根本不给夏笙半分机会。

    而一旁的陆昭漪,也想着赶紧逃离,便急忙的,跟随夏裴进殿。

    可夏笙却不肯放过,丝毫不顾及皇帝颜面,硬是要强行追上来,不得已,还是殿前守卫持刀才将其拦下。

    “三弟,朕劝你,做好本分,别逼朕不顾及手足之情。”

    夏裴背对着,语气轻缓,不知他是什么心情。

    进殿之后,殿内已有数位大臣分立两旁,一个个垂首不语,似乎刚才的一切,都被他们听了去。

    当陆昭漪站定,众卿才缓缓抬头,看清了她的样子,也如殿外夏笙一般,瞳孔骤缩,皆是一脸震惊。

    而回到皇位上的夏裴,亦在此时,慢条斯理的转身,一双幽深晦暗的眸子,落在她身上,片刻,才缓缓勾唇一笑。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重,陆昭漪也不知为何,莫名脊背发凉,不安感愈发浓烈。

    恍然间,只觉得他这个新任的车骑从事中郎,尽受群臣白眼。

    “众卿。”夏裴出声,将众人的目光引去,“方才,右相说到哪儿了?”

    在群臣之首,最靠近皇位的杜言,年纪看似三十左右,转头向夏裴拱手,“陛下,臣说到,己察左右,惟一人能担粮库之责,乃越地人士,宋元之。”

    话音刚落,角落中,且听陆昭漪掩嘴偷笑,被在场之人清晰听见,又是数双眼睛盯向了她。

    此时,夏裴身子向后一靠,显得十分轻松,“陆卿为何发笑,说来听听吧。”

    群臣之中,杜言身为右相,身后则有三位,曾为越国官员,看向她的目光充满敌意。

    再看看另一侧,虽左相袁奇并不在场,但也都是尹川世族之后,皆是袁奇当年一一举荐入朝的。

    仅仅这一盏茶的时间,她便能看出,这两方局面的尴尬处境。

    想到此,陆昭漪轻叹,“臣并非笑话宋元之,而在笑话陛下。”

    恍惚间,众臣目光中的惊诧,致使陆昭漪再一次成为焦点。但两派之间,反应却大不相同。

    杜言及领下官员,又气又笑,更有人准备随时当场就要口舌之呈。

    反观袁奇所属一派,他们一脸哀怨的目光,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陆娘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话的是杜言,当下摆出一份幸灾乐祸的表情。

    但陆昭漪并未理会他,反而继续对夏裴躬身行礼,“据臣所知,近些日子来,陛下在民间招募的民夫,除去必要的军饷,剩余六成用来修建土木,水渠堤坝、天下粮库。”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瞥向杜言,“而三月后将要开工的越楚水渠,必经之处,便是越地粮库。这些都是暴利的生意,杜相这是要强揽吧?”

    “你闭嘴!”

    皇帝夏裴还未反应,杜言却立马呵斥,“兴修水渠、大建土木、建立粮库,是大渊百年基业的根本,岂容你这般,信口雌黄。”

    “谁信口雌黄,陛下一查便知。”陆昭漪当即反驳,“杜相,如今天下刚刚承平,而举国兵马止戈,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百姓需要生计没错,但也要合理受取才是。”

    “好了,别吵了。”夏裴一挥袖摆,让二人止住争吵,“杜相所言有理,但陆卿所说,不无道理。既如此,那还需一步一步来。”

    “这样吧。”他想了想,又说,“如今开朝不过一个月,只做必要之事,天下近年干旱,修筑堤坝暂且放一放,与民更息,待户口回升,再议不迟。”

    言毕,群臣向夏裴拜礼,“陛下贤明。”

    可陆昭漪却不乐意了。

    原本,她是想趁机搅浑越地的这一摊子事,可没想到夏裴如此这般的饶过他们,心中隐隐不忿。

    要说这杜言,曾在越国,掌管水军的总督,传言有着“王佐之才”,智勇兼备,文能治国,武能兴邦。

    四个月前,陆昭漪陪同武公兴兵征讨,打响决定胜负的隔江之战,而第五琅琊领陵国大军逼近杜言所率水军,一雪陵州火攻之耻,并与武公大军汇合,一举击溃越军。

    之后,杜言投降称臣,但陆昭漪深知,他本性极为记仇,也曾向武公提醒要注意此人。

    如今他主动举荐越人,担任修建粮库之责,恐怕,已经有了心存报复之心。

    深知这一切的陆昭漪咬牙,不甘示弱。

    于是,在一阵恭维和赞美的吹捧声中,夏裴高坐龙椅之上,欣然接受。

    片刻,他抬眼看着陆昭漪,神情淡漠,“方才忘了介绍陆卿。众卿,南阳侯嫡妹陆七娘,经九品选官之法,论凭定品,为车骑从事中郎。朕又听闻车骑将军所属郎官已满,那今后,陆七娘,便随朕之郎官吧!”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无人回应,唯独一人咬牙切齿,欲语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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