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鼎六年的中秋佳节,注定是刘彻此生中又一难忘的日子。如果说建元二年上巳节他与卫子夫的邂逅打下了此后汉廷开疆拓土的基础,那么这次就是帝国基业浪费的开端。
而我,由于受平阳公主委托作画,坐在重重叠叠的屏风里,有幸见识了这一幕。
皇帝例行驾临平阳长公主府,乐器和鸣,丝竹声声,宴饮到一半,众人微醺,刘彻也不例外。他接过周围美人的酒,对平阳长公主笑道,“姐姐这还有什么好玩的?”
平阳公主新得了稀奇的编钟,脸上忙堆上笑容,刚要介绍,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如泣如诉的笛曲,美妙动听,完全把之前的演奏压下去了。
“好曲!”刘彻接连灌酒,酒意让他逼人的气势软化下来,显得不再年轻的脸庞越发英俊沉稳,“姐姐府上的人,可比朕的宫廷乐师还强啊!快把人。。。给朕带上来。”
出现在刘彻眼前的是个漂亮青年。在秦汉这个全民尚武的年代,可以称得上漂亮的男子很少,可他偏偏就是这样。一双桃花眼,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春水涟漪。
“这是什么曲子,可有词作?”
“陛下,这是小民自己所作的佳人曲。”青年笑道,“请允许我为您边弹边唱。”
他放下笛子,拉过宴会中的古琴,悦耳的歌声顿时溢满大厅,“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一曲完毕,余音袅袅,刘彻果然来了兴趣,“真有如此佳人?”
平阳长公主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好几个月前,李妍和哥哥李延年得知皇上又要摆驾卫府,百般哀求平阳公主引荐,平阳公主想着卫子夫既为皇后,送人入宫分散宠爱实在不妥,就不置可否。谁知李延年竟想出这样的法子。
她一抬头,见刘彻和李延年都望着她,似乎等她答复,只好勉强笑道,“李延年的妹妹就是这样的人。”
随后一切顺理成章,李妍上场,轻盈地起舞,宛如芍药缓缓盛放在天子的面前。
刘彻走下台阶,轻轻地抬起了李妍的下巴。她的青丝挽成高高的发髻,带着点翠步摇,额前小巧的蜜合垂珠,眼波流转,如同秋水。她垂下眸,长睫闪动,娇羞的容颜一览无余。
“妙丽善舞,名副其实!”刘彻击掌笑道,“皇姐府上总有惊喜,朕就不客气了。”
众人皆各怀心思地低下了头,我暗暗地想到,二十多年前,卫皇后是否也是这样赢得陛下的青睐?可惜当时我还未出生,不能亲眼所见。
平阳公主则冷着一张脸,像结了冰的水果,谁都知道,卫氏因她而起,自嫁了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后,她亦是卫氏的一份子,今晚的事,对她来说可不算好事。而对嫔妃们,如此美貌佳人一旦进了宫,意味什么不言而喻。
进宫后,李妍立刻就封了夫人的位份,只在皇后位下,帝王万般宠爱,更不用说。
可惜,李妍想到,还不是专宠。
她打听到皇上也挺喜欢邢婕妤,据说前几年进宫的。邢婕妤本是西域小国的王女,被匈奴扣为人质,骠骑将军漠北凯旋途中救了差点被侮辱的她,连同西域三十六国人质,一起被带往长安,送入宫中。
邢婕妤现在快要生了,陛下很是重视,常去她宫里坐坐。
御医说邢婕妤怀的是个女孩,连封号都想好了,叫夷安公主。陛下的几位公主除了卫长公主之外,都是以封地作为封号,诸邑石邑德邑(阳石正式的封号)盖邑,如今小公主叫夷安,与众不同,足见在陛下心里她还有点分量。
想到此处,李妍拢了拢头发,靠在榻上,自己要一步步上位,面前的所有宠妃都要搬掉才行,最后才到皇后。
她八面玲珑,什么手段没有,虽然比邢婕妤晚了几年得宠,但半年之内,她就迅速摸清了宫中的形势。她买通宫中的方士和黄门,称邢婕妤怀的是男孩,还是大贵之子,且有异象。不仅如此,邢婕妤常在宫中长吁短叹,说儿子岂能止于封王。卫子夫闻言,认为邢婕妤狼子野心,就十分不满。
话传到刘彻耳朵里,刘彻也不甚高兴,不过念邢婕妤年轻有孕,又是异族,未说什么。
果不其然,邢婕妤生了个女儿,这下可惹怒了刘彻,觉得她欺君,“太医开始诊断就是个公主,公主皇子都好,哪个公主朕不是宠着的?爱妃偏偏要搞这么一出,真是忘了自己的本分!”说罢下令封宫,将邢婕妤削为最低等的嫔妾,还好女儿夷安公主的封号没变。
竞争对手转眼被贬,李妍成了宫中唯一唯炙手可热的人物。刘彻为了让她高兴,还特地下旨新建绕飞宫作为他们的爱巢,又筑孔雀台作为观景平台。绕飞宫和孔雀台飞檐陡壁,雕镂画栋,极为精巧脱俗,其高度甚至超过了皇后的椒房殿,妥妥的僭越,群臣后宫都上表反对,可刘彻却置之不理。
能歌善舞,妩媚过人,机灵乖巧中又带着一点小傲娇,十分讨君王的欢心,三年来专房专宠。想到此处,她心里得意极了。
她和以前再不相同,什么奇珍异宝,珍馐美味,她都淡然处之,言必称帝王之爱,人伦之情。这种在物质上清高的做派加上她在感情上患得患失,温柔小意,宛如陷入恋爱中的姑娘,极合刘彻的胃口,让他甘之如饴,宠幸有加。
在此期间,邢婕妤被查清冤枉,又被放了出来。
夷安公主,夷安公主,这是邢婕妤主动向陛下求的封号,分明是从骠骑将军“四夷既护,诸夏康兮”的曲中化用而来。李妍勾了勾嘴角,我们的邢婕妤,喜欢的是谁还不知道呢。她想把邢婕妤一脚踩死,于是放出风去,说邢婕妤在来汉的途中就对骠骑将军芳心暗许,心思根本就不在陛下身上。皇帝的权威不容侵犯,岂能让自己的妃妾心系别人?
谁知刘彻得知后根本不在意,“当初喜欢冠军侯的女子多了。要是她能得去病那小子一两分的眼,是她的造化。赏了他又如何?”作为刘彻最喜爱的军事统帅,刘彻对他的英年早逝一直耿耿于怀,都说那孩子是卫青捧在手心里疼爱长大的,何尝不是自己捧在手中的?待遇和太子刘据也差不多,远在其他皇子诸侯王之上。如今提起冠军侯,平添了许多惆怅。
李妍无法,见邢婕妤和刘彻情分也大不如前,再无法和自己相提并论,才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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