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河间不能多待。”
“为什么?”
“河间是赵婕妤的家乡。赵婕妤的来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对了,今早的竹简你看到了吗,江充又被起用了。”
说起这个,张贺就头大,“平时劝太子捏个错,贬斥李广利,太子不听。江充也是,上回好不容易搞垮江充,判了他死刑,一个小小的督尉,即使杀了,谁会在意?可江充亲信跑了出去,结果陛下下旨江充可以用钱赎罪,谁敢不听?这次启用,想必也是内侍在陛下面前吹得风。”
我想了想道,“我却觉得,这次未必是苏文的作用。苏文心肠歹毒,格局却小。在陛下跟前谄媚无非就那几句,谁谁对陛下用心,谁谁容颜出色,害人也是下流的几样,什么太子调戏宫女,陛下生病幸灾乐祸,不把谁谁放在眼里。但此次不同,先调你出京,再起用江充,一石二鸟,又借着为国为民的名头,让人无法拒绝,这权谋手段,不是等闲之辈。”
正说着,就听官署来人,竟是廷尉属的一个小吏,见到我们,慌忙滚下马来,“狱长邴吉让小的八百里加急,给张大人送信。。。”
二人不知这次怎么了,从小吏手中接过蜡丸,哆哆嗦嗦,撬了好多下,才将其打开,才看一眼,就差点晕过去。
“张大人亲启。江充已将廷尉属内外都换做自己人马,闻罪犯朱安世扬言让公孙丞相全家族灭,连夜提审。朱安世语谓公孙声与阳石公主私通,于驰道上行巫蛊之事,直指皇上,且诸邑公主知情不报。下官见江充离去一脸得色,今日又开始阻隔长安内外消息,深知其人品不佳,恳请张大人早做决定。”
离开长安已经几月,不知是何时发生的事,“你出发多久了?”“前几夜凌晨。”两人晃了晃,勉强稳住,江充想必已经让人给陛下汇报了。巫蛊之事,陛下最不能容忍,只需触及,一定广为牵连,杀得血流成河。
我稳了稳心智,“我得回长安一趟,以免真有什么需要。夫君皇命在身,必须南下,多小心。”
张贺沉默了一会,知道此时已别无选择,“那娘子路上,保重。”
我带着仆妇北上返回长安,张贺带人南下。我才到汉中驿站,就觉得十分困乏,睡了过去。
黑夜中,似乎有一点点烛光。
“骠骑将军,您怎么在这里?”
“我放心不下,你多小心。”
我猛地惊醒,坐了起来,自己北上坐马车,走得是官道。暗自思付几刻,我决定弃车登舟,改走渭水商路。
回到长安,已是好几天后的傍晚,春末的五月,已是十分暖和,空气中越发散发出焦躁的味道。
“张夫人,您怎么来了?”平阳侯家的门房见是我,赶忙让进府内,“卫长公主在花园。”长安城人仰马翻,平阳侯府大门紧闭,侍卫噤声,一副紧张的模样。
“奶奶!”两三岁的小男孩跑向卫长公主,要拿她手中的玩具。卫长公主扶了扶霜发,将点心喂给孙儿。眼中忧愁显而易见。
“贤泽,这是宗儿的孩子,大名叫曹喜。”她连忙让奶娘将孩子抱下,又让人收拾好议事厅,“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匆忙?你不是南下益州了吗?”
我来不及寒暄,单刀直入,“公孙丞相的事,殿下知不知道?”
“知道,”卫长公主立刻焦急起来,“大姨家出事后,我进宫面见父皇多次,不论怎么求情,父皇总是不听,说贪污军费是大事,不能善了。”
“不只是公孙声,还有丞相。”我道,“丞相抓住了朱安世,来替换他的儿子。朱安世曾经宣扬,说要让丞相全家陪葬。”
“大姨夫的确这么做了,后来朱安世入狱后举报,大姨夫一家下狱,”卫长公主犹豫道,“我不清楚朱安世所说何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不管是不是真有其事,关键是江充将他的举报交给陛下,陛下信了。”
几十年的人生遭遇,让卫长公主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可爱,不知艰辛的少女,她脸色顿时变了,“姓朱的举报了什么?”
“公孙声和阳石公主私通,阳石诸邑二位公主用巫蛊之术谋害陛下。”
卫长公主脸色发白,跌落在垫子上,“难怪母后和据儿派人去甘泉宫,父皇总是不见。”
“还是应该派人和中宫东宫通气,我们宫外之人,若是需要配合,也好提前准备。”
“宫中,已经进不去了。”
“为什么?”
“这几个月,江充拿着父皇的授权,在城中大肆搜索木头人,又指示百姓相互告发,后来还不满意。长安城人人自危,高门大户都封了府门,轻易不得进出。他又借口说宫中有人行巫蛊之术,陛下才会久病不愈,带人封锁了皇宫,特别是据儿东宫和博望苑的外围。只要卫家相关,更是一律不准进入。连甘泉宫那儿,都不允许卫家人过去,父皇也不召见。”
江充与太子素有间隙,生怕太子继位之后没有好果子吃,此番利用职权之便,直指太子。
我的脑子乱成一团,又想起邴吉信中所说,“那二位公主呢?”“德邑妹妹(即阳石公主)在长安,是否已被江充抓走,孤不清楚。诸邑送博望侯张棉灵柩回乡,这几个月不在,应该也快回来了,就在这几天。”
“宗正那边知道吗?”
“肯定知晓,历来公主离京的行踪,宗正都会记录在案。”
“派人出城,让诸邑公主悄悄进城。江充肯定有所准备,就等诸邑公主自投罗网。”
“嗯,孤让人直接接诸邑到这儿。”
两人晚上吃了东西,随意安寝。第二天凌晨,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夷安公主把她的母亲邢婕妤接到宫外的公主府居住了,请她帮忙给宫中和甘泉宫外的霍光张安世都带个话,也不知道甘泉宫,她们的人能过得去不。”
几天时间,风云莫测,看得人目不暇接。
江充变出了充分的证据,贪污军费属实,至于其他的,不论真假,对刘彻来说,都是彻底冒犯皇家威严。公孙贺父子百口莫辩,刘彻大怒,甚至申斥阳石、诸邑公主为不孝女,也不要放过。
霍光和张安世好不容易才见到皇上。“陛下三思,驰道近几年一向由江充掌管,他虽曾经被贬,但仍为他随从接手,且驰道均由石板铺就,公孙贺父子是怎么把木头人埋到地下三四寸深还不被发现的?”
刘彻心思一动,也有这个可能。旁边的苏文见势不妙,急声到,“陛下,二位大人此言差矣。他们能控制木头人进入您的梦中袭击您,埋个木头人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霍光还要反驳,刘彻却实在没有了这个耐心,“好了!告诉他们,闹市车裂改为狱中诛杀,留个全尸已经是朕最大的宽容了,他们要是不想体面,朕可没有心情帮他们体面。”
几天后,消息到达长安,公孙贺全家族灭,包括皇后的姐姐卫君孺,朝野震惊。同时,刘屈旄取代公孙贺成为丞相。
江充受此鼓舞,胆子越发大起来,直入平阳府,以牵扯罪名拖走了曹宗。接着转头杀下卫府,他终点的前一站。将卫府别的地方都挖得乱七八糟,又抓走所有成年男子后,江充指挥人马,准备进入卫府的议政厅。正要动手,一个公主模样的女子站了出来。
“放肆!”石邑公主冷冷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见江充不说话,她微微抬头,绕过江充,“这是父皇当年和大将军骠骑将军议事场所!里面的陈设物品都是按当年父皇的喜好摆放的,这么多年,从未变过。江充,你有几个胆子,居然敢搜陛下的东西!难道在你眼里,陛下也有嫌疑吗?!”
江充从未见过石邑公主,这位公主性格孤僻,并不出名。刘彻的六位公主中,长女卫长公主不必说,次女诸邑公主极具胆识,在臣属中颇有名望,幼女夷安公主因为和昭平君和离的事情,闹得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另外三位公主,石邑德邑盖邑则很少被人提起。江充心里一震,这卫家公主,看来不好对付,就不知卫太子怎样了。
“公主得罪。”权衡利弊之后,江充一举手,“我们撤。”
卫伉在被推搡出府的一霎那,转过头来,看了石邑公主一眼,石邑公主忍下泪水,低低说到,“放心去吧,孤会为你报仇的。”
杨姬跟在石邑公主身后,她是卫青娶平阳公主前的妾侍。两个女子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小舅妈,偌大的卫府,卫伉被抓走了,卫不疑在太子宫中,卫不疑被软禁在掌事府,只剩下我们二位成年人了,其余俱是少儿。你知道,孤为什么拼死不愿意让他们进书房吗?难道仅仅是因为当年的陈列。”杨姬看着她,等她说下一句。“书房里有玉玺。孤的字好,有时协同太常和鸿胪抄写父皇的旨意,因此,里面存有父皇的印章。”
玉玺,一字千金,杨玉章对这些再明白不过,她手都抖了,一把握住石邑公主的肩,“你想干什么?”
石邑公主任凭杨姬摇来摇去,只冷漠道,“不是孤想干什么,而是,有的事不得不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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