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白衣少女此言,赵忻不禁倍感动容。古时礼节繁缛,对女子教条更是数不胜数。能出来游玩的已是极少部分开明的家庭,大多数都是蹲在家中等着及笄出阁嫁人,比现代的宅女还宅。苦穷人家自然得帮家中做活,富贵之家她们需习绣花、礼节、诗文等,以免被夫家看轻。

    长辈得顽疾,此女一片拳拳孝心,习那医术。要知古时除了接生的稳婆与宫廷女医外,几乎再也没有女子从事的医学行业。而出嫁之后,在婆家更是得慎言慎行,不得恣意做作。秉掌家中琐事,照料丈夫孩儿,再也不得空,那苦读而来的医术,多半也得荒废掉。

    几人聊了许久,桌上吃食白衣少女所动甚少,倒是大半被香橼包了圆。赵忻见她吃的欢喜异常,开口道:“吃食已不多,要不再点些?”拍了拍微鼓的小肚,糯糯的红唇蠕动,微微打了个饱嗝,煞是可爱。“不用了,今ri终于得偿夙愿,吃的甚饱。时辰已不早,我和小娘子还yu去看杂耍呢,我们就此离去吧。”

    听罢,二女又调笑一阵,三人随即起身,唤店中伙计结账。伙计一通细算:“承惠三百钱!”赵忻打开沉甸甸钱囊,却是一片华光异彩,伙计顿时惊呼道:“金子!”并不上前去取,而是看向身后的掌柜。原来囊内,几个黄澄澄的金子赫然在目。

    一旁三个青皮见此,眼中流过异sè,又看赵忻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相视一眼,将杯中之水一口饮进,转身出店去了。

    囊袋不轻,握在手中颇具沉重之感,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枚金锞。赵忻从中拿出一枚,放在眼前细细端详,只见表面金黄亮丽,隐约间还带些艳红。他自知在古代没有系统的科学理论与现代工具,金子是无法全然去杂的,所以在古代又有‘赤金’一说,但其明亮之sè也显出其纯度较高,并未过多掺杂入其他金属。见掌柜施施而来,他疑惑道:“金子不能付钱么?”

    对方拱手笑答:“虽说金银抵货在市面上并不常见,但官府亦收不拒,那自然是能付的。但让客官见笑,此物足有二两余重,所需用资不过连半成都未至。若用剪子铰了它,且不说我这里未有秤金之器,就是胡乱去铰,也怕将公子的金锞铰的不成样子。”见赵忻面露为难之sè,掌柜又道,“公子不必焦虑,离此地不远便有一钱庄,走个三条街也就到了。请二位姑娘在本店稍作歇息,你上那处置换铜钱过来就是。”

    “三条街!”香橼惊道,“来回几近一里多地,我们有何闲情逸致在此等他?且我们与他并不相识,若是他跑了怎么办?”

    赵忻道了声:“放心,你们再点上一些吃食细用。我跑去就是,很快的。”说罢就yu转身离去,不想却被白衣少女拉住,他回头疑道:“你信不过我?那便将这其余两枚金锞也一并交予你,若是我未曾回来,你们也好付账。”

    对方不紧不慢道:“公子莫急,不过三百钱,怎能让公子劳顿?恰巧奴家身上亦有余财,足可兑付。”说完便转身看向香橼低声道,“还不快快取出。”

    香橼顿时急声道:“小娘子,那可是你一个月的体己!怎能便宜了这瘟生!”还未说完,就被白衣少女盯了一眼,这位娘子,虽琐事无甚脾气,平ri亲近非常,待自家如姐妹一般,但遇到大是大非问题上,恁地是不肯相让,若再行执拗,怕是当场就会发作。她实无法,只得乖乖去背后布囊中取了铜钱,路过赵忻面前时,又将小脚狠狠地踩了他一下。

    感受着对方柔弱若骨的小脚在自己脚背上磨转的微疼,赵忻也知那股恨意大概有多大了,不禁面带讪讪。白衣少女见他一副吃瘪的模样,不禁笑道:“公子不必心急。若是一时找不着归路,那三锭金子足有六十余贯,便是安身立命之本,等闲不可轻用。待归家后,再做他计就是。”香橼一听,也觉落难公子之境遇颇困,之前气苦之sè顿去,反而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赵忻心中备受感动,若在现代,女子有此等殊sè,大多是一副倨傲的样子,别说贸然相助陌生人,就是体谅伤残在公车上让个座也属不易。但一来到这世界,她二人不仅肯出手相救,还处处站在自己这边考虑,他喜亦喜,他忧亦忧,他怎能不被这人世间最美好的善意而动容?

    付完帐,三人离开茶馆一路行去,香橼暗暗看向赵忻,见对方也回看与她,脸上不免一烫:“公子,若是你找不着归家之路再作何打算?”

    赵忻苦笑道:“要真这样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但就算是我记错了,找不着回家的路,以后也是简单,我自己有双手能做工,大体上衣食也是不愁的。”看看自己的小身板,虽知自己年龄尚小,刚满十二,但体格只比chéng rén矮了一个头而已,哪里看的出自己是未成年少年,而且这副身子体魄格外健壮,应该经受的住劳活的苦楚。

    对方又喜道:“即是如此,那你不如来我府吧。府上刚缺护院看家,签的是佣契非是奴契,还是zi you之身,且薪资优厚。看公子年纪虽是不大,但也算体健之人。老太爷一副慈悲心肠,应会念在你孤苦,且有我家小娘子从旁说合,定会优先聘用。”见赵忻有些错愕,白衣少女怕他不喜,插口道:“香橼你胡说什么,怎能让公子做此粗役。”

    “但他现在全身只有三枚金锞,至多值六十贯,虽是不少,但总有用尽之时,要是这笔钱一旦花完还未找寻到家人,那该如何是好?”

    白衣少女低声笑道:“刚才你不是恨不得将他杀了么?怎么这时又替他开始担忧?”

    “小娘子你又不是不知晓,我最是看不得人困苦。”香橼调皮地吐了吐舌尖耳语道,“再说,刚才他又请我等饱餐。虽是最后还是小娘子掏的铜钱,但此人并非是悭吝之人。”又看自家小娘子一副调笑模样,顿时大羞低头不语。

    赵忻见二女耳语片刻,白衣少女转向自己落落大方道:“我家府邸居城南之外,府中皆是本地之人,说不准能得知一二,公子若是有疑相问,可至府门拜访。”他顿觉此女蕙质兰心,这番话可是足足顾及了自己的自尊,将求救说成拜访门庭。再有之前香橼的一番话,自己穷途末路之时,得一份养活自己的差事,怕不是难事。

    赵忻拱手道谢,又问道:“府邸处南门,那你二人为何不去热闹的南市,而来这东市闲逛?”

    香橼答道:“之前我们本在乡下老家居住。家中老太爷是京中高官,年前致仕回乡,又在南门外置办下府邸,那里离南市虽近,但我等多次前往,早已玩的腻味。听说东市来了些新鲜杂耍,这才前来一观,这次本是第一次前来,迷了方向,想不着却是遇见了你。”听罢此言,赵忻不禁多加感慨,若是她们未至,也不知现在自己境遇如何。

    三人行了一阵,终是来到东市街口,此处连通南、西二门,乃是四通八达之地,车马行人如行云流水般络绎不绝。二女皆行了个万福:“我等需往东市游玩去了,天sè已然不早,公子还需寻访家人,不必相陪,不若在此道别。”香橼又道:“从此处大街南往,便可抵南门城外驿站,但公子若yu抄近路,直走便有一破败巷道,可省去不少功夫。”

    赵忻对着二女深深一礼:“今ri得遇二位姑娘相助,此番恩义,赵某必记心间。”白衣少女微微摆手,回了一礼,便拉着香橼一道去了。

    二女行走片刻,便感身旁传来一阵‘叮咚’碰撞之声,开始还以为是身后布囊系的有些松垮,查探之际,居然发现在囊上系着一个丝帛制式的布袋,原来此物正是赵忻之前的钱囊。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的三枚金锞赫然在目。

    “他是何时系上去的,我怎不知晓?”正疑惑间,香橼又急道:“小娘子,赵公将金锞全部给我们留下了,万一,万一他找寻不到亲人,这该如何是好?”两人急急回头去寻,见市口人头涌动,哪里还看得见对方人影?

    白衣少女低头察看钱囊,突见布帛上除了龙虎花鸟图案,居然还刺了两行小字,翻手查看,绢的十分工整,却是:“遊龍走虎江岸畔,yu不肖言自有矜。”此二句写的十分霸气,字里行间中自显龙虎威严之势。

    香橼见她看的痴了,不禁出言打搅道:“小娘子,他还会去于府么,何时才能将这几枚金锞还与他?也不知他家在何处,是什么来历。”

    白衣少女不答,低头细看囊上二句,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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