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树林间的行军

    ——鲁瑟塔半岛东部,诺布里亚邦联交战区,余烬镇周林。

    “行军,行军,行军,昨天就在山里头走,今天便走在树林里,明天还不知道要去哪儿,却总会有没完没了的路要走下去的。”

    维奇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半句从近卫兵口里,学来地拗口吟游诗,尝试着用它的句韵感,麻痹自己的神经与思维。

    然后他又分散开自己额外的注意力,分辨林周响起地鸟啼与虫鸣,用来迟缓身体对双脚踩过地东西,做出任何程度上的反应。

    因为他确信就在方才自己费力迈腿,将僧袍子也拖过一根从yin影里头,扭捏长出来的拱树根时,他的目光就瞧清楚了,于断落地折枝堆里,蜷栖着一条枯灰褐斑的花蛇。

    而那条花蛇的三角扁脑袋,却只是贴着枯枝静伏着,自以为没人能发现它,自顾自的吞吐出嘴里分叉的红信,轻呲作响的舔尝空气里的气味。

    这发现当即就让维奇怵得心下发紧,倒吸地一口冷气从嗓子凉到了肺,直后怕得他左手箍紧上了,四棱扁柄的长矛杆子,在他的五根骨节内吱嘎木响。

    再有脚下深浅软踩了好一段路,他才渐渐的缓过神来,惊讶在自己之前的那么多双脚,竟然都没有惊动得了它。

    可是这种陡起的情绪并未能持续多久,维奇的思绪便重又陷入了麻木,任凭自己耳畔前后的一双双靴子,怎么密落在碎叶间压出脆折,队列上的一柄柄长矛如何蹭擦武装衣,在落叶地坪间磕撞,他也只是在僵硬的惯xing下拖步前进。

    只不过饶是他在心里上,有了如此多的准备,他却仍旧受制于自己的体力,因疲劳而落缀在队尾上,无论如何都快不起来了。

    哪怕是紧跟维奇的两个近卫兵,席金司还有加鍀夫,前前后后在他单薄的软靴底上,叠了好几层厚亚麻布条,也无法让他浮肿生泡的脚底,在这满地铺陈的厚厚落叶上,走也好受一点儿。

    最后再加上树林里时不时卷起地逆风,不断冷湿的撞在他的面颊上,往他僧袍的前襟里头鼓灌,就使得身心俱疲的他,再也无法维持住自己的心境,士气就越发的低落下去了。

    “这片树林,”口燥舌木的维奇压低了嗓子自言自语,满脸尽写着酸楚与倦怠,“可真是个晦气的地方儿。”

    随即他就抬起了右臂,露出仍隐隐作痛的右掌,小心的扶了扶自己帽兜内的亚麻软帽,又下意识地将视线掠过,自己身前纵列上晃动地人肩、人头,左右环顾起两侧的树木来。

    这片树林的面积按照维奇的判断,很难说是不是半岛上最大的。

    缘就他所知道的鲁瑟塔半岛,多有山地更多偏谷,唯剩下不多的平缓地,也大都会被定居者烧荒掉,用来种植粮食,绝少有能连成片的树木。

    可现在维奇的眼前除了些许低矮的刺灌,抑或是连片他不知名的蒿丛针茅,密集呲长着能有人的膝盖高,到处就都是同一类他没见过的矮壮树种,直吸引着他的目光落向周围,再往自己前进方向上的左右深窥出去。

    这不单只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眼前这些挺立着的树木,指不定是生长了多少年,才能长成现在这样的粗壮,结满木疤的树径要是张开了,能比三五个人双手平伸还宽。

    还因为他发现在自己的视域上,每棵树与每棵树之间的间距,至少隔着八至九米远,但是他头顶的树冠,却依旧在接连成不断的茂荫,直将树林之外的光线全部遮挡起来。

    这就使得置身于树林中的维奇,渐渐生出一种行在阔敞廊厅内的幻觉,似乎他视线上正触及的每棵树干,就是廊厅的厅柱,而他头顶绵延的林荫,就是无边廊厅的高顶。

    续而再当他再注意到几步之外,有光线从掩在树顶枝杈间的窥孔shè下来,于他前进的视线里,投下三管排列地柔光时,他便又进一步为自己臆想中的巨大廊厅,找到了几扇透光的窗子了。

    于是他赶紧的抓住这种心绪,将自己的目光追视上了那几道光管。

    其中最近的一管,就打在走于维奇前面的役补兵瓦伦肩上,在对方武装衣的亚麻布面上,印出块白sè的光斑,照亮出叉斜的编织纹理,以及漏出编制孔的羊毛搓线。

    而后两管光线则离得稍远些,他是故顺着光路抬起头,就注意到了正被光斑映出亮的东西,直在林荫下晃着刺他眼底的折光,迫使得他不得不在帽兜内眯缝起了双睑,闭细了眼才能瞧清楚。

    那是一支被擎高在旗队长身后的军旗,下端被持握它的先进兵以背影挡住,上端则是块方长的黄铜板片,只是在此前早就被旗队长,用长剑的铁尖刮刻出了槽痕,又浇淋上了羊血。

    如今看在维奇的眼睛里,直红青黄褐的纠杂在一起,满是结硬成疙瘩的血痂,以致它的金属轮廓,在树冠顶漏下地柔光照shè下,反倒是正散发出一种不安分的煞气,以及寒烁森森的异感。

    “停止前进!停下来!”

    接着他便听见岗铎继承官扯出的嗓子,在树林内的空气中高响了起来,不但即刻打断了他的思绪,止住了他的步伐,也绞断了始终笼罩住第二旗队进行的闷沉气氛。

    “在原地jing戒,留意各个方向。”

    然后当岗铎继承官的第二条命令,传入维奇耳朵里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的视线抬平了往前看,注意到对方正站在队列外侧,朝着队首的旗队长抬起右手,向后者报告发现的情况。

    “旗队长,这附近应该刚过去一支邦联军的骑兵,”岗铎继承官面朝着队列低头俯下身,使得维奇能瞧见对方的胯前,有几粒深褐sè的饱满球状物,叠摞垮压在层层的枯叶上,“这是马粪蛋,我有不好的预感。”

    “岗铎你这个杂种,我要告诉你多少遍你才能搞明白,别在我下命令之前代我下命令,”旗队长喉咙里的声音发着紧,头寇着的金属盔在维奇的视线上,拉出一道明暗晃闪的亮线,并且高擎着俘旗的先进兵,也尾随在旗队长的身后移动,“除了蔓岚将军之外,第二旗队上只能有一个能说了算的人,那就是我,我才有权决定第二旗队该做什么。”

    再等着旗队长踏着叶唦声步到队侧,抬起的右手就拢起了指头,重重戳落在岗铎继承官的武装衣前胸上,声音显得又怒又急:“号牌官亲口告诉过我,邦联军都被围在余烬镇了,难道你要我像你这怯鬼一样,害怕一堆马拉出来的臭粪么。”

    继而就在维奇将旗队长与岗铎继承官的对话,全部听在耳朵里,想要搞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的时候,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就戳得他的后背脊梁发毛。

    使得他不自在的转动着头,面朝向护卫在自己身后的近卫兵加鍀夫,将视线越过后者的肩侧,瞧着旗队一路行来的方向,并且努力用自己敏感的jing神力场,去感受这种直觉的来源。

    起先他只是听见了一些枯叶的唦响声,但随即他就靠着隐约在自己视野远处的反光,辨认出在声音来源的方向上,有一片模模糊糊的金属轮廓,在他的视线上快速清晰起来了——环片甲、护腮盔、标枪杆、铁马镫。【文学网提供无广告弹窗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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