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时分,正月刚刚结束。
凌冽的寒风肆意刮过窗楣,呜咽着扰人清梦。
皇城中的贵人却感受不到这刺骨的冷意,郡主府上的银骨炭一夜未断,暖阁的主人却难得起了个大早。
司鸿蔓半托着腮坐在妆台前,巴掌大的小脸上泛着一丝倦意,细看之下还夹杂着几分茫然。
她这是穿越了?
半刻钟前,她还在飞机上,机身剧烈晃动下,她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就被巨大的惯性甩了出去,身体犹如被重型卡车碾碎一般的剧痛,然后她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司鸿蔓没想到还能再活过来,睁眼看见的不是医院的天花板,而是一间古香古色的暖阁。
她身上也好好的,一双白嫩纤长的手上更是连半个伤口都没有留下,小巧秀气的指尖泛着红润健康的粉色。
简直不可能的事,就这么离奇的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妆台的一侧立着一面铜镜,人影清晰可见。
司鸿蔓从穿过来到现在一直没敢看,生怕看见一张陌生的脸,这会儿心跳得没那么快了,她才壮着胆瞥过去,一时愣住。
铜镜里映出的人眉眼唇鼻皆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除了装扮换了个样,与她本来的模样没有半分差别。
她微微出神,半晌才缓慢的眨了下酸涩的眼睛,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应该是真的穿越了,而之前她从万里高空的飞机上掉下来,恐怕也是回不去的。
她对原本的世界牵挂并不深,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她是被外公外婆娇惯着养大的,不过前两年,二老也相继离开,她也就没了亲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穿越,但能重活一世,自然是幸运的。
司鸿蔓抿了抿嫣红的唇,重新朝铜镜看去。
她还未来得及上簪,青丝半散着垂在肩头,衬得原本就肤如凝脂的一张脸更为白皙,睫毛纤纤,鼻挺唇翘,虽未上妆,却丝毫不掩精致娇美。
一双含着水雾般的眼睛泛着潋滟水波,恍如清晨叶尖上透亮的露珠,眼角的两颗小痣摇摇晃晃的坠着,像是白纸上的墨点,平添了几分无辜乖巧。
这样的长相,无论是在之前,还是现在,一看便知是富贵锦绣堆里精养出来的,必是千娇百宠,金尊云贵。
再者,这间暖阁里的摆设极为雅致贵气,无论是桌案上的紫檀架,还是身后摆着的十二扇云母琉璃屏,皆是华美无朋,金雕玉制,奢靡到令人咋舌,绝不是寻常人家供得起的。
“郡主,可要梳妆?”
一旁候着的丫鬟已经等了好一阵子,只是郡主自晨起后就一直蹙着眉心,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这才没打扰,这儿会见郡主神色松动,赶忙出声请示。
郡主?
是在叫她?
莫名被这么一唤,司鸿蔓却没觉得违和,反倒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个称呼。
被伺候着梳洗结束,整个过程一点差错都没出,若不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今天刚刚穿来,司鸿蔓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本来就生活在这里,否则怎么会如此自然,连点后遗症都没有。
她旁敲侧击的问出了丫鬟的名字,折枝,听着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正准备细想,听到对方问:“郡主还在为昨儿晚上的事生气么?”
“嗯?”
她只是熟悉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却完全之前记忆,因此吭了一声就不说话了,怕露馅。
折枝没察觉出自家主子的异常,拿着把象牙白玉的梳子,站在郡主身后,一面顺发,一面劝道:“郡主别为那种人气坏了身子,实在不值当。”
劝完后,自己却没忍住,义愤填膺道:“郡主那么喜欢那套瓷器,还是御赐的宝贝,居然叫他打碎了!”
司鸿蔓心道,这么严重,是哪个倒霉蛋手滑?
小丫鬟撅着嘴,继续道:“郡主您就是心软,居然只罚他跪着,要奴婢说,该叫人打折他的手,好好长长记性,之后伺候起人来才不会犯错。”
罚跪?打折手?
司鸿蔓嘶了一声,心里抖了抖。
折枝说话却不耽误手上的活,漆黑长直的青丝一梳到底,被她动作娴熟的挽了个半紧不松的十字髻,少女发髻,精致俏丽。
司鸿蔓一直等她梳完,才状似随意的问道:“人还跪着吗?”
折枝点头:“那是自然,郡主放心,奴婢让人盯着,一刻也不得放松。”
这是从昨晚一直跪到现在?
司鸿蔓看了眼窗外,清晨的日光还带着凉意,不知为何,她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人呢”
“就在外头呢。”
折枝见主子脸色不对,以为郡主又不高兴了,问道:“郡主要去看看?”
“嗯。”她心里莫名不安,总觉得不立刻去看一眼不行。
心里着急,动作也快了几分,折枝急忙抖开一件大氅,赶在出门前给她裹上,“外头天寒地冻的,郡主注意保暖。”
刚出暖阁,司鸿蔓就被寒气激得颤了下,只觉像是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给盯上了。
一抬头,便看见廊前的院子正中跪着一个人,衣衫单薄,形销骨立,哪怕隔着这么远,也能感觉出对方身上那股狠绝。
旁边看押的人见她出来,讨好的一脚踹在对方肩上,“谢大人还当自己是以前?”
谢大人?郡主?
等等,这不就是她上飞机前看的那本权谋文里反派回忆的剧情么!!
书里,男主一路过关斩将,最后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遇上的最强对手就是身为辅国公的谢惟渊,此人狠厉无情,手段残忍,甚至直到最后,男主都没能彻底扳倒反派,二人分庭抗礼。
而有仇必报的反派一生最黑暗的时候,也就是在郡主府中的那一段日子!
既然眼面前这个人是谢惟渊,那她,不用想也能猜出来,就是那个下场凄惨无比又早早领了盒饭的炮灰郡主!
而且,对方也叫司鸿蔓!
怪她,她在知道自己郡主身份的时候就该猜到的,何况自己还跟里面的炮灰同名同姓。
可炮灰一共也就出场了两页纸都不到的剧情,还是在反派的回忆里,她一目十行,根本没往心里去!
所以现在反派已经被她提到郡主府了?
司鸿蔓眼前一阵发黑,又惊又惧。
书上怎么写这一段的?
谢惟渊被人按着肩,跪在一片碎瓷片上,膝下登时渗出一片猩红的血水。
一夜过去,殷红近黑的血水和着瓷片,早已凝固干涸,生生和谢惟渊的膝盖冻在了一起,若不是还有一口气强撑着,早就倒下了。
司鸿蔓飞快的朝谢惟渊的膝下瞥了一眼,果然如书里写的,而对方脸色惨白,看上去摇摇欲坠,她也快摇摇欲坠了!
得赶紧把人扶起来!
但她刚要往前走,对上谢惟渊的视线,突然顿住了,对方犹如实质的恨意丝毫未加掩饰。
司鸿蔓抖了抖,被吓得默默后退了半步。
谢惟渊瞳仁紧缩,浸了血一样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里面盛着不甘与沉郁。
折枝被他盯得一震,当下便忍不住骂道:“不过是个入了贱籍的奴才,当初要不是郡主可怜你,把你从牢中提出来,这会儿不知还有命没有……”
“折枝——”
司鸿蔓赶紧出声打断,心道,待在她这儿还不如在牢里待着呢。
她记得书里,炮灰在被谢惟渊的眼神激怒后,走上前准备亲手抽几鞭子教训人,却被谢惟渊挣脱了束缚掐住脖子,可惜反派一身是伤,武功又被废了,没能掐死对方。
炮灰哪里受过这种欺负,当即命人给谢惟渊灌了一瓶烈性春/药,一滴就能叫人神魂颠倒神志不清,何况一瓶,之后又命人把谢惟渊单独关在一间柴房中,隔着门好整以暇的听着谢惟渊犹如被敲断傲骨般破碎的呻/吟。
第二日却还不解气,心思怨毒的挖了谢惟渊的一只眼睛。
书里,反派一直到最后身边都没有女人,读者一半猜因为炮灰的那瓶春/药伤了根本,一半觉得反派对女主余情未了。
而当上辅国公后,每逢阴湿落雨天,谢惟渊便不上朝也不见客。
可以说,反派的一身伤病与残缺都是炮灰给的,难怪他翻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死炮灰,甚至每年都会命人开棺鞭尸。
不过把这段剧情想了个全后,司鸿蔓反倒镇定了下来。
还好,还来得及补救。
现在只是罚跪,还能治,只要救治及时,是不会留下后遗症的,而且她还没给反派下药,也没丧心病狂的挖人眼睛,在反派彻底滑向深渊前,一切还可以挽回!
司鸿蔓狠狠松了口气,从穿越过来直到现在这一刻,紧绷的脊背才放松下来,珠悬角翘的唇不弯自笑。
却不知,这幅放松带笑样子落在谢惟渊眼中,便是对他嘲讽与羞辱,像是在讥笑他的不自量力。
“郡主。”谢惟渊声音冷若碎冰,带着凶狠的恨意。
司鸿蔓歪了歪头,像是没看到对方暗藏在眼底的杀意,脚步轻快的朝谢惟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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