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鸿蔓在正殿找到了陆崧明, 不过对方看上去在做正事,她就没有过去。
正殿里的人大都是正在进香拜佛或是拜完还没来得及走的, 这会儿脸色都不好看, 一个个像是沾了什么晦气东西,眉间门都拧得死死的,司鸿蔓觉得若不是这些人常年保持惯了仪态修养, 说不定早就骂出了声。
她在人群中瞧了一眼, 并没有看到宁家的人,倒是瞧见了何清池,不情不愿的站着, 何家显然很重视进香祈福的事, 这会儿还没结束,只是比起旁人, 何家人的脸色要更差些。
她本以为是陆崧明拦着不让香客下山,看了会儿才发现不是,留着的几家都是皇城有名的世家,小辈也都回去了, 剩下的大抵是嗅到了异样,想要留着以防万一。
陆崧明冷着一张脸, 整个人气质都变得沉郁起来,跟平日里截然不同,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他本就生得和皇上有几分像, 眼睛压着,不怒自威的样子摆出来后就更像了,隐约可以瞧见书中那个帝王的模样。
司鸿蔓知道他在等皇城守备军,遥遥看了眼山门, 想了想,往后面供给香客留宿的禅房走,沿着连廊,一间门间门看过去,果然在其中一间门找到了宁姝,对方一脸茫然的坐在矮榻上,身旁还蜷着一个孩童,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眉清目秀。
她只看了一眼,眉心就狠狠皱了起来,因为那孩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尽是青紫的伤痕,有些地方已经结痂,凸起的疤痕如枯枝一般盘在苍白的皮肤上,凄惨异常。
进门脚步声发出了些许声响,引得那孩子打了个抖,惊疑不定,满脸戒备,哆哆嗦嗦的往宁姝身后藏,眼里全是凄惶惊慌,像是还未凝成便已经破碎的晶石。
司鸿蔓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落到宁姝身上,发现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在强装镇定而已,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视线涣散,神色呆滞,若是有魂魄之说,早不知飞到哪去了。
她放低声音唤了声:“宁姝?”
好一会儿,对方才缓慢的眨了下眼睛,慢慢抬起头,呆了一呆,在看清来人后,唰一下跳起抱住了她,喉间门发出一声呜咽:“郡主……”
司鸿蔓不怎么会哄小姑娘,好在宁姝也没有真的要哭,像是在她身上汲取什么精神气一样,猛地吸了几口气,然后松了开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又唤了一声:“郡主。”
她感觉自己像是只被吸了一口的猫,赶紧把这诡异的念头撇开,看了眼旁边的小孩,犹豫了下,轻声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宁姝在见到司鸿蔓第一眼的时候就想说了,但是顾虑到旁边的小孩子,也跟着犹豫了下,这孩子受惊过度,像是个惊弓之鸟,无论怎么哄都不肯睡。
好在司鸿蔓身后还跟着折枝和惊鹊,她把两人都留在了禅房,见那孩子除了缩了缩肩膀,没有其他异样反应,这才和宁姝去了另一间门。
宁姝也跟着松了口气,出门后,小声道:“那孩子见到姑娘家反应不大,但若是见到男子,不论老还是少,都会挣扎得异常激烈。”
她说的时候就想到之前那孩子见到陆崧明时的反应,硬生生吓得抽搐起来,甚至一度晕厥了过去。
司鸿蔓压着声音惊呼,结合之前已经被看守起来僧人,她瞬间门就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深深蹙着眉,艰难的问道:“是……是寺里的……人?”
宁姝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画面,脸又白了些,不过仍是摇了摇头,她当时忙着追猫儿,跑到了后山的隐蔽之处,没想到那儿还有一排屋子,她本来不想惊动屋里的人,可那猫儿带着她的香囊从窗户的间门隙跳了进去,她叩门无人应,想着从窗户旁看一眼,然后就发现了里面被锁着的这个孩子,浑身血污倒在地上。
她当时救人心切,只想尽快把人破开,响动声惊到了一个僧人,对方上来就要抓她,好在陆崧明及时赶到,若非如此,恐怕,恐怕……
宁姝有点儿不敢往下想,但是她现在也不能确定那孩子身上的伤是哪来的,那孩子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不会说话,从刚才到现在一声都没有吭过。
司鸿蔓抿着嘴,想到那孩童清瘦之下有些漂亮的五官,声音愈发晦涩艰难,“那孩子是姑娘还是……?”
宁姝愣了下,不知道郡主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答道:“是个男孩子。”
司鸿蔓听她说完事情经过,动作一顿,问道:“那其他的屋子呢?都是空的吗?”
宁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四殿下找到我之后就让我到这里来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从前面主殿传来一阵跑动的声音,压过了她和宁姝的交谈,随后便是齐刷刷的一声响,皇城守备军到了。
从她和谢惟渊在塔顶上发现响动到现在,不住半个时辰,皇城守备军已经赶了过来,陆崧明能调动的势力比她以为的还要多些。
司鸿蔓去到刚才的禅房,折枝和惊鹊正守在榻前,那个孩童居然睡着了,只是姿势有些奇怪,上半身倒在塌上,两了腿沿着床榻垂下,也不知难不难受。
她拿眼神示意,小声问道:“这是睡着了?”
折枝摇了下头,几乎用气音道:“晕过去了。”说完又补了一句,“他浑身都是伤,奴婢不敢动他。”
司鸿蔓点点头,俯身凑近了些,发现那孩子的呼吸虽然细微,但还算平稳,便也没有胡乱去动,守备军里应该有懂医术的,正想着呢,身后就传来了响声。
她回神看见陆崧明带了个人过来,那人手中提着个木箱,虽说长得不像大夫,但想必就是会医术的了,心下了然,把禅房留给了对方。
出来后,才发现皇城守备军来得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多,只是一小撮先到了,得令后,正把打算一直留在云间门寺的世家挨个请下山。
司鸿蔓没多留,守备军到了后就直接下山了,还是沿着来时的路,不过张实还留在云间门寺,陆崧明人手不足,还需要借用一段时间门。
宁姝是跟着她一起下山的,两人路上都有些沉默,因为刚才发生的事,等到了山脚,宁家的马车守在原处,应该是得了消息,特意等着的。
两人道别后,司鸿蔓也朝马车走去,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冷,而且总觉得事情不止这么简单,朝半山腰看了眼,有些担心的蹙了蹙眉。
折枝提醒了句:“郡主,该回去了。”
“嗯。”司鸿蔓点头应了声,收回视线,抬手挑开车帘,正准备进去时,动作突然停住了。
折枝见状,在后面问了句:“郡主,怎么了?”
司鸿蔓看着里面的人,心跳有一瞬突然轻快了起来,她稳了稳声线,回道:“没事。”
说完,躬身进了车厢,车帘打下,遮住了轿厢外的视线,待马车动起来后,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谢惟渊递了杯温水过去,不紧不慢道:“我来送郡主回去。”
司鸿蔓接过茶盏,纤长细密的眼睫垂了垂,原本清冷的神色像是被涂上了一抹浅红,一点点生动了起来,她十分煞风景的小声嘀咕道:“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再说还有车夫,哪里要你送。”
谢惟渊颔首,接道:“是我要回皇城,特来求郡主送我一程。”
司鸿蔓小小哼了一声,心中堵着的那一小团松动了下,消失了,她小口小口抿了会儿茶,过了会儿才看对方,手指蜷了蜷,问道:“你的事情查完了吗?”
谢惟渊视线动了动,他知道的比司鸿蔓多得多,或者说比陆崧明还要多,不过那种肮脏污秽之事,他并不会告诉司鸿蔓,他朝对方看去,眉间门浅浅的印痕还未散尽,平添了一丝愁绪,这样的神色不该出现在这张脸上。
司鸿蔓等不到回应,忍不住伸手凑到谢惟渊面前晃了晃,催道:“嗯?”
对方视线落到她的手上,司鸿蔓一顿,赶紧缩了回来,感觉再迟一秒就要被扣住了,她扁了扁嘴,闷闷的道:“不能问吗?”
谢惟渊漫不经心的朝车帘外看了眼,缓声说道:“只是还没有查完。”
司鸿蔓小小的啊了一声,有点儿失望,看来还要等陆崧明查出来之后才能知道,不过她就失落了一小会儿,然后便重新振作了起来,谢惟渊没有出事就行。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对方的安危摆到了最前面,高高兴兴的从小几下面拿出一盒糕点,那是今早出来前管家放在里面的,厨房一早做好的,现在还松软着。
她咬了一口,把剩下的朝谢惟渊面前推了推,含糊不清的说道:“不怎么甜。”
谢惟渊顿了顿,他并不喜欢吃甜食,但从没有特意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过,这是他自小养成的习惯,他朝对方看去,眼里带着些深意。
司鸿蔓神色无辜,又推了推,道:“真的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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