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陈英跟着言昱安学文习武,是以院中奴仆见她进出书房都习以为常,知道她是得世子爷特许的。这段时间听闻北边又不太平,朝堂上正为此焦头烂额,言昱安也忙得早出晚归,更无暇过问她在忙些什么。

    她心知推拒言昱安送来的银子会惹他不快,所以这几天倒是老老实实呆在屋里,竟然开始练习女红。

    秋雁正把浆洗好的衣裳拿进来,见她在刺绣,面上露出几分惊讶,“姑娘怎么动起针线来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陈英不自然地笑着,拿绣绷递了过去,“你瞧瞧看,是不是比上回绣的好多了?”

    “是是是。”秋雁忙一叠声点头,“姑娘总算是有点女儿家的样子了。”

    她接过绣绷细看了会儿,面带忧色,叹了口气,“若是林公子没落榜,姑娘这会儿就该绣嫁衣了。”

    林砚青本就是临时抱佛脚去应考,跟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相差不止一星半点。当初来提亲,林府也是存着侥幸,想着陈英这样的出身,应该不会太计较功名官身,哪成想侯府到底门槛不低,还是没能瞧上他。

    放榜那日林府也派人去看榜,倒是和武安侯府的人碰见了。一个名列榜首众人艳羡,交口称赞,一个名落孙山连下人都低眉臊眼,最后只得讪讪溜走。

    后来林母倒是亲自登门道喜,当着秦氏的面说了一堆恭维话,直言羡慕她养了个好儿子,又提及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恨得直抹眼泪。

    秦氏心里十分受用,面上仍是和善的劝慰着,“只待明年,令郎再考定能高中。”

    这话一出,那林母老脸一红,更觉羞愧难当,支支吾吾半晌,才吐露出要收回庚帖的意思。

    这下倒叫秦氏懵了,好一番劝慰才知那林砚青一贯是个散漫性子,自幼便不好读书。因这门亲事才不得不下场科考,结果半个功名都没捞着。

    偏他又是个心高气傲的自觉没脸见人,整日关在房中借酒消愁,没多久他房里近身的婢女有了身孕。林母虽恨儿子不成器,但对这肚里的孙子却是万分喜欢,哪怕只是个婢女怀的庶子。

    思来想去,儿子是不成器了,林母一心便都寄托在这未出生的孙儿身上。如今侯府世子爷高中状元,将来那侯府的门楣只高不低,哪是他们这样的门户能高攀得起,便也歇下了结亲的念头。

    陈英晓得其中原委后,二话不说便答应了退亲。

    旁人皆安慰她,如今侯府日渐昌盛,将来她定能觅得更好的郎君。

    陈英听见了,也只在心底苦笑一声,天底下最好的郎君,怕是她已经见过了,至于其他人又有什么分别。

    再者,指望嫁个如意郎,还不如靠自己来得踏实。

    趁着言昱安还没回府,她又溜进了书房。果然就见那本书还放在博古架上,有些高,她垫着脚去够都没够着。没办法,只得又去搬了把圈椅,站上椅子这才拿到书。

    只是还没等她松口气,就瞧见窗扇透过来一个人影,吓得她赶紧把书藏在袖袋里,跳下椅子还未站稳,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阿英?”秦氏看到她不由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还书的。”

    陈英不假思索,硬着头皮扯了个谎,“我怕打扰世子爷,便想趁他不在时来还书。”

    秦氏眼底的疑惑淡去,转而微微颔首,颇为赞赏地看向她,“是个懂事的孩子,昱安近来事忙,好像是云州又开战了。”

    也不知这丫头听了这消息,会是个什么反应?

    她深看了陈英一眼,“这消息原是不该跟你说的,但咱关起门也是自家人,我且透露一点给你。云州城大抵是收复了,这消息暂时还没有外传。”

    陈英怔住,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要不是亲耳听见秦氏的话,她怕是要追问一句,是不是在骗她?望向秦氏一脸庄肃神色,她心跳忽然加快,脚下发软,一不留神撞到书架,一摞书哗啦啦落了一地。

    她惊惶地蹲下捡书,袖中藏的书竟不小心滑出来混在书堆中。她正手忙脚乱也没觉察,这时秦氏上前帮忙,好巧不巧竟捡到了那本无名书册。

    许是好奇心使然,她随意翻看一眼,只觉呼吸一窒,反手就将书藏在身后,强自镇定下来,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直到陈英收拾完书架匆匆告退,秦氏才长舒了口气,一贯庄肃的脸上终于有些绷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幸好她方才手快,没叫陈英看见,否则她这老脸该往哪搁?昱安也太不小心了,这种东西怎么能明晃晃摆在书架上。

    陈英回到桂院时,精神还有些恍惚,满脑子都是秦氏方才说的话。

    心里就如同揣着只兔子疯狂跳动,脑中反复出现小时候模糊的记忆,那些在云州生活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

    她好像听见阿爹说,“阿英,快来看阿爹给你买了什么?你最喜欢的蜜饯梅子。”

    “你再这么能吃,小心将来胖得像个馒头,可就没人敢娶你喽。”阿兄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取笑她。

    云州收复了,她终于等到这一天。

    阿爹和阿兄一定在等她回家,陈英终究没能忍住,呜咽着哭出声来。

    天色渐暗,秋雁进屋点灯,就瞧见陈英坐在床榻边默默垂泪,烛光映在她清艳的脸上泪光闪闪,楚楚可怜。

    想到自己白日里说的那些话,秋雁心里后悔不已。

    英姑娘好不容易得了门好亲事,现如今又没了。明明心里最是难过,面上却还要装作毫不在意,只能一个人偷偷躲在房里抹泪,怎么叫人不心疼?

    “姑娘快莫哭了,明日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

    秋雁用帕子替她擦掉眼泪,柔声劝慰,“我听说,世子爷如今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将来指不定还要入阁拜相呢。这些年世子爷如何待你,奴婢可看得清楚,往后有世子爷看顾着,姑娘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吗?”

    说到这里,她打趣道,“以后别说嫁人,姑娘就是招赘怕都有人要挤破头呢。”

    秋雁在耳边絮絮说着,陈英仍是面无表情望着灯火发呆,她现在满脑想的都是,云州收复,阿爹和阿兄都平安了么?他们会来找她,还是在等着她回家?

    秋雁瞧见她这样不理不睬,无奈叹口气之后,转身便出去了。

    言昱安今日下值回府,衣裳都还没来得及换,就被请去秦氏那里。秦氏一个人枯坐着,身边也没有嬷嬷丫鬟伺候,见到言昱安过来,眼睛才亮了亮,却仍是绷着脸,只下意识攒紧手中帕子。

    言昱安给她行了礼,然后问道,“母亲唤我来是有何事?”

    秦氏沉了嘴角,低低嗯了一声,也不急着开口。

    言昱安见她一脸沉肃,默了会儿,转身就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母亲有话但说无妨。”

    “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原和你姨母商量好只等你科考后就下聘,可没成想江家又出了那档子事。”

    就在放榜后不久江家老太太过世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然不能再提婚事,两家都有默契,只等着孝期过了再说。

    秦氏叹口气,又试探着说了声,“如今你这婚事又没着落了,是母亲耽误了你。可你身边没个贴心人总是不成的,我身边的夏荷模样生得好,性子也安分,不如你先把她收在房里,你意下如何?”

    正在这时,有个模样俏丽的丫鬟进来奉茶,她将茶盏放在桌案上,微微抬脸看向言昱安,双眼明亮得异常。

    言昱安端起茶,目不斜视地呷了一口,“是儿子让母亲操心了。”

    秦氏面上一缓,那丫鬟也悄悄红了脸,嘴角翘起的弧度都险些压不住。

    而下一句,言昱安又说了,“只是儿子初入仕途公务繁忙,实在没有闲心,还望母亲收回成命。”

    这是不肯收通房的意思了,秦氏脸色当下就有些不好看,当着丫鬟的面也不好发作,只朝夏荷吩咐了句,“退下吧。”

    等丫鬟出去了,她才睨了眼言昱安,语带嘲讽道,“你若没闲心,那书房里藏着什么也不怕被人瞧见损了颜面?”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日若不是我眼疾手快,怕是就被阿英发现了。”秦氏压着火气,取出那本无名书册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盏发出声响。

    言昱安上前,伸手拾起那本书,愣了愣,神色复杂难辨。

    “我这做母亲的,原就该替你安排的。之前是顾及你调养身子,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你倒也不必避忌,这原就是我的疏忽。”秦氏望着他,语重心长地劝着,“那夏荷你若瞧不上,改日我再给你挑些好的送去便是。”

    言昱安握着书册的手紧了紧,眸光透着隐忍和克制的情绪,很快他的表情恢复如常,“儿子还有公务在身,先告退了。”

    语气仍透着些僵硬,说完也不等秦氏开口,转身便出门去了。

    秦氏一点也没觉察出这细微变化,事实上,她只觉得言昱安是恼羞成怒,落荒而逃罢了。等人走了,她竟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呵,还真是儿大不由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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