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

    静枫院变的更加热闹了。

    霍尧的三十艘战舰横空降临江州,如乌云压境,声势浩大,向如山自然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知道霍尧来了郑家,他也赶紧来了。

    霍尧坐在院中的太师椅里,目光微垂,抽出自己的佩剑。

    向如山恭敬见礼:“下官向如山,江州船造司司正,见过霍总督。”

    霍尧用锦帕擦拭着剑刃,斜头用余光扫了向如山一眼,却没有理会他,又低头擦拭着自己的剑。

    郑升荣缓解尴尬,谄媚地道:“霍总督,晚膳备好了,正好向大人也来了,不如我们一起移步膳堂?”

    霍尧原本就没打算跟郑家的人一起用膳,擦好剑,他把剑甩给霍一,刚要开口说‘不必了’,忽然想到郑寰婕,眼眸微转,淡淡开口:“那就劳烦郑大人了。”

    “不劳烦不劳烦,能侍奉霍总督,是下官的福气。”

    这说的是实话,郑升荣一辈子都不可能攀上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富贵风,竟是让他摊上了这样的好事。

    郑升荣打着巴结的心思,殷勤地说道。

    霍尧站起身,掸了一下衣摆,背起手举步朝院门口走。

    向如山这个时候才敢直起身子,后背早已冷汗淋淋。

    他虽然是江州船造司司正,所造之船,也全部是给这位霍总督用,但说真的,他从来没见过此人。

    此人位高权重,从不来江州这种地方。

    今日怎么会来了呢?

    郑升荣说,霍总督是来办公务的,这就更奇怪了,江州有他霍总督要办的公务?

    看了一眼前面男人高大的背影,向如山的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

    虽说静枫院与杏花院是隔壁,但去膳堂的路却压根没有经过杏花院。

    膳堂在东侧。

    霍尧委实失落了一会儿。

    去了膳堂以后,还在膳堂门口看到了郑家的女眷,偏偏郑家的女眷里没有郑寰婕。

    霍尧心气儿越发不顺了。

    他想看的人,看不到。

    他不想看的人,倒是一来一大把。

    霍尧面色不郁。

    向牡丹立马带着郑朱轩和郑玉颖上前见礼。

    向韦林也来了,他心思深沉,面色如讳,但脸上挂着笑,十分恭敬地也跟着见了礼:“霍总督。”

    霍尧没理会向牡丹等人,只看了向韦林一眼,这个国舅爷在江州的爪牙,就是这么一条走狗,也成了血洗他霍家满门的一个功臣。

    堂堂霍家,最后竟是谁都能来咬上一口。

    霍尧眉间戾气变重。

    他情绪的变化让整个周遭都跟着如临寒冬,郑升荣还以为他是看到了郑家女眷不悦,连忙上前解释:“霍总督,下官的夫人和女儿不与我们并席,她们的席位在屏风的另一侧,如果霍总督还是介意,那下官让她们去别处用膳。”

    “不必了。”

    霍尧强压住心底的杀意,淡淡地道:“既然郑家女眷都来了,怎么没瞧着另一位姑娘呢?”

    郑升荣一愣,下意识地想,霍总督说的该不会是郑寰婕那个孽种吧?

    果然白天郑寰婕不顾脸面大闹宅院的事情还是被霍总督记下了,这个孽障,就是见不得他好过,霍总督也是的,好好的提一个孽种做什么。

    郑升荣实在悻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向牡丹帮着夫君答话:“霍总督有所不知,郑寰婕虽然姓郑,但跟我们不是一家人,她母亲不知检点,老早就被逐出家门了,她可算不上郑府的人,郑寰婕就更加不算了,我们郑府宴请贵客,断没有请一个外人的道理。”

    外人。

    霍尧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以及这两个字所带来的沉重感。

    他什么都没说,只眸色晦暗地看了向牡丹两眼,点了点头,似乎是说,原来如此。

    他提步,进了膳堂。

    经过郑玉颖的时候,看到郑玉颖的双眼放在自己身上。

    他脚步微顿,审视了一下她脸上的伤,瞥过视线,进了屋。

    ——

    杏花院。

    郑寰婕和金姨、青烛坐在一起吃饭。

    郑寰婕开口说:“如今郑府住了一位大人物,我们少接触为好,把前院关了,后院挪开,竹林里开一条路出来,通向外面,以后我们就以后院为门,出入也方便,不必受郑府门禁的限制。”

    以前不开后院,是为了安全起见。

    毕竟,一个院门都不好守,更何况两个了。

    从郑府的大门出入,多少还是更安全些。

    但现在这个情况,郑寰婕不想再跟霍尧有任何接触,还是避开的好。

    金妈妈赞同:“我明天就找人来开路。”

    “嗯,多带些银子,找安全可靠的人。”

    “姑娘放心,老奴自当谨慎。”

    青烛叹气:“我们手上的银子不多了,算算也只够撑两个月,待七月到了,把这满院的杏子摘了去卖,赚来的银子倒能撑到年末,但来年开春,咱们手上就没钱了。”

    她望向郑寰婕:“姑娘,我们得想别的赚钱的法子。”

    是啊,没钱寸步难行。

    上一世郑寰婕把希望寄托在未曾谋面的生父身上,想着既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自然会待她极好,生父又是宰相,当极有钱,她即便无银两傍身,也依然会过的如意。

    未去云州城之前,她的一切花销都是母亲留给她的。

    在她重生回来之前,她花的还是母亲遗留之物。

    但那些遗留之物也不多了,而且,仅剩的一些,她不想再用。

    靠这满院的杏子,倒也能卖不少钱,但也如青烛所言,卖的钱虽多,却也只够撑到年末。

    郑寰婕在上一世原本也什么都不懂,年少时没有母亲,日子过的可怜拮据,认了父亲,日子看似光鲜,但其实,备受排挤和冷眼,嫁了夫君,原以为能过的好一些,但夫君厌恶她至深,她一生就没快乐过。

    为了能得夫君喜欢,她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学着掌家,学着骑马,学着学武,学着学医,学着与夫君并肩,可不管她做再多,夫君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那一年风雪极大,霍尧的战舰被困海上,负伤极重,无人搭救,是她忍着寒冬,一步一步从冰封的海面爬过去的,救醒了霍尧,她却差点丧命,但霍尧没管她,把她任意丢弃一边,任她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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