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从哪日开始,凝顾变得沉默了许多,只是见人仍然是一副温柔平和的模样,又好像没怎么变。
学校人数多通常是各年级错峰下课的,或许是因为之前那次聚会,林化之几人逐渐和凝顾活络了起来。最迟下课的凝顾和温挽,总能碰见林化之几个,一来二去,反而成了固定的拼桌学姐弟。
打好餐刚坐下,温挽突然起身挥手,“学弟!我们在这里!”
凝顾不用抬头也知道她叫唤什么,“我还以为跟他们一起吃,你会尴尬呢,是我想太多了。”
见几个人往她们这走,温挽才坐下,突然说:“我最近胖了。”
“然后呢?”
“几个高一小帅哥太秀色可餐,我的饭量每日刷新高。”
凝顾默默伸出大拇指,“那你真棒。”
说话间,他们已经坐下,叶叙和林化之喊过几次姐姐后被小少爷摁在地上狠狠摩擦过,不敢造次,只能跟陈识一样喊学姐。
叶叙:“学姐,今天怎么那么早?”
“体育课,提前下课了。”
温挽看着他们,问:“宋壶深呢?”
林化之腮帮子鼓鼓的嚼着米饭回话:“他说困。”
她点头,见凝顾似乎没反应,遂不再多问继续吃。
叶叙笑,“学姐有我们还不够吗?”
“多多益善,都是弟弟。”
温挽大气自然的摆手,一语双关说着渣里渣去的话,挑起话题,几个人就聊着不停,笑得前俯后仰。
学生时期的快乐总是很简单,笑容不廉价,食物让人饱腹,快乐让精神饱腹。
几人吃得差不多,其实收拾碗筷,路过打餐区,凝顾突然叫住他们,“你们回教室吗,我去打份饭你们带过去给他,可以吗?”
陈识挠着后脑勺,面带歉意,“学姐,我们去操场打球。”
篮球场在后操场,刚好是跟教学楼相反的方向,说话间,叶叙跟陈识对视了一眼,意味不明,倒也没反驳。
凝顾笑,“没事,那我送过去吧,你们打球注意安全。”
几人分成两拨走,中午太阳正盛,九月底的南荔依然热得冒烟,叶叙蹲在小卖部门口,陈识从背后传过来一瓶水。
他接过,“行啊你。”
陈识:“我当然行。”
林化之:“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叶叙看这个凑热闹的,挑眉,“你知道我们说什么?”
林化之摇头,“不知道,说什么也不能说自己不行啊。”
叶叙无语,翻了个白眼,抬脚往教学楼走,大中午在太阳底下打球的人都有病。
温挽跟凝顾去打餐,眼睁睁看她打了一堆绿油油的各种蔬菜,心想她这算不算虐待未成年?不会的,小仙女善良温柔,不能够啊。
温挽小声提醒:“还有红烧肉呢”
凝顾看了一眼,又来了份杏鲍菇,“不吃饭的小孩不配吃肉。”
“”有那种赶脚了,姐姐的权威粗来惹。
到了教学楼,温挽说要上厕所,凝顾自己拎着饭找他宋壶深的课室。
课室有几个午休的同学,她望了一圈没找到人,碰巧有个女生在金香唱歌看见过她,提醒她眼皮底下窗边那个趴着的人。
凝顾恍然低头,头顶的发旋映入眼帘,侧身一看,眉眼闭合,眉梢有一粒小痣。很小一颗,如果不是剃了寸头,旁人几乎难以发现。
以前老人常说,吃饭不吃干净,就会在脸上长出这样的痣。
她把饭放到旁边,顺手拿起旁边的笔,停留了片刻,又悄悄离去。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四周都安静。
有人低语。
“她在干嘛?”
“不知道。”
“弄醒宋同学,会不会突然揍人啊?”
“他趴下还不到三分钟”
“让女朋友为所欲为?这也太宠了”
“别脑补,是姐弟。”
“别说了,宋同学抬头了。”
“”
声音渐落,周围再次陷入安静,又过了很久,叶叙他们踩着预备铃进了教室时,桌面已经被清理过一番。
数学课,老师讲了知识点,留了几道习题让他们做。
叶叙和宋壶深上下桌,回身借东西,眼尖撇了一眼他的手腕,笑的很欠揍,“深少品味好独特,乌龟背葫芦画的不错啊。”
宋壶深把直尺扔到他手上,不屑:“有你什么事儿?”
“现在还困吗?”
他嗯了一声,依然做手上的事,无意继续交谈。
“中午吃饭了?”
这次是直接被无视了,但叶老狗脸皮之厚,完全不在意,反而兴致勃勃。
“今天的饭香不香?”
“说完没有?”
叶叙耸肩,笑嘻嘻,“说完了。”这人的心思太好懂,没意思。
“那你还不翻过去?”
“给我重新讲一遍刚刚老师那个例题呗。”
宋壶深没抬头,“看心情吧。”
叶叙轻啧一声,“怎么,看不起学习不好的同学?”
他感觉四周声音沉下来,气声冷笑,“看不起你。”
叶叙刚要发作,老师就进了门,只好转过身去,玩笑才不了了之。
又是一个周五。
橙黄的晚霞在天际铺开,云层铺开,天空好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后巷口的附近是曾是南荔的火车站,绿皮火车的轰鸣仿佛还在昨天,旧车站被改造成后巷口的花市,成了一道岁月的痕迹。
在余晖下的花与云,同样令人沉醉。
厚重幕帘隔绝的的屋内,传来层次丰富的钢琴声,优雅,细腻,激烈,热血澎湃,充满力量感,层层递进在脑海中演化出画面。
两个女孩坐在钢琴面前,四手联弹,默契十足,指尖碰撞,灵幻的交流。
弹奏的不是什么高深的曲目,而是温挽最近在追的一个动漫的主题曲,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的谱子,两个女孩临时看谱弹奏,却配合的天衣无缝。
即使不懂艺术,依然热血十足。
温挽突然又想磕cp了,太快乐了。
曲子结束,三人没说话,屋内静滞了许久,似乎在等待着,等高亢的情绪缓缓地,具象地,从空气中沉静下来。
喵~
一声猫叫,一只狸花猫在窗台出现,有一身漂亮的斑纹背毛,看起来很瘦,眼神凶狠不屑。
“小鱼干。”
凝顾还没听清楚,旁边的女孩已经起身抱起了小猫。
厚重的窗帘被猫咪揭开一个小角,女孩顺势打开,迟暮的光亮招进来。
陶桃属于猫脸型,发色天生偏黄,皮肤接近一种透明的白,表情永远淡淡的。
她抱着猫,眼睛大而细长,和猫如出一辙的藐视众生,满眼不屑。
温挽蹲在旁边,伸手摸了摸猫,“桃桃,你把这只猫带回来养了?”
女孩点头。
“它叫什么?这是狸花猫吧。”
“小鱼干。”
凝顾也蹲下来,“狸花猫,好像不爱宅家。”
陶桃闻言,侧头看着凝顾,“小鱼干也不爱吃饭。”
虽然她的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但能听出她对小鱼干不吃饭这个问题,还挺着急的,一副小鱼干下一秒就要被她养死的模样。
“狸花猫捕食能力很强,可能它在外面吃饱了。”
她眨了眨眼,转头,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
三个小姑娘摸了会儿猫,夜色降临,肚子饿了,在后巷口附近找了一家常吃的大排档,吹着河风,坐着矮脚凳,点了份特级辣的酸菜鱼。
酸菜鱼上来,凝顾看着汤面上漂浮着厚厚一层的辣椒油,转身喊老板上了六瓶豆奶。
小姑娘们坐的小圆桌,像开茶话会,说着最近新上映的电影,谈着学校新出的八卦,没有固定的话题,想起什么说什么。通常都是温挽在咋呼的说,凝顾应着,陶桃认真听却不经常开口,即使这样相处也很舒服。
在谈话被手机铃声第三次打断时,凝顾挂断通话,陶桃问:“谁?”
“我弟弟。”
凝顾认识陶桃时,宋壶深在国外,所以她并不认识这个所谓的弟弟。
陶桃:“凝顾,你弟弟一直都这样的吗?”
习惯了照顾人,凝顾给自己添菜时,顺势给她们也舀了鱼片,听见提问,反问:“怎么样?”
她低头沉默了片刻,琢磨出一个还算能表达意思的词语:“越距。”
一听,觉得有意思,她说:“怎么说?”
“温挽的弟弟就从不管她。”
温挽喝豆奶的动作赶紧停下,急忙摆手,“别这样说,我会伤心的好吗?弟弟没她弟弟体贴温柔,还不管我,这种事别挑明了说出来,我不要面子的啊。”
挑开鱼片上的辣椒籽和不知名配料,她把鱼片夹起,在清水碗里涮了涮,放进口里香料味淡了很多,但鱼肉的鲜味更明显了些。
凝顾笑着开口:“每个家庭的相处方式不一样,也不能一概而论。”
话音一落,温挽的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一个画面。
她在走廊边等凝顾的时候,凝顾转身向她走来时,那个趴着的人抬头望过来。
那种眼神,悲悯且凶狠。
如果能具象化,一定是千丝万丝缠绕在凝顾身上,往他身边拉澈。
温挽犹豫了一下,说:“以前我跟我弟经常打架,滚来滚去拳打脚踢那种,后来长大了,两个人很自然就会渐渐就减少不必要的身体接触。”
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姐弟都是这样的,但凝顾听进去了。
越距。
不太好。
青春期的荷尔蒙很难解释,陶桃一默,想起某个人,所以他们也是这样走错路的吗?
凝顾心思细腻,她一低头,就知道她想起了什么,“桃陶,你最近跟他联系过吗?”
她不说话。
“我前段时间去g城了,还跟他通了电话。”她顿了顿,喝了口水,“听他说话,挺好的。”
许久,等来一句“那就好。”
她侧目,“你想他吗?要不要去找他?”
陶桃抬头,眼神没有聚焦似的,语气坚定,“我说过,他要走,我不会去找他的。”
“所以你想他吗?”
陶桃脑子放空,她问:“想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大排档生意很好,路上有散步路过的行人,有穿着白色背心的老大爷,有拿着红色扇子准备去跳广场舞的大妈,行人匆匆,周围人声鼎沸。
凝顾笑着抬头,黑夜里什么都没有。
而后,她听见自己说:“我也不知道。”
“那就不想。”
“嗯?”
她重复,像在确认,“我不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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